加冠禮的前幾日,黃府就開始緊鑼密鼓的忙了起來。
說來黃明遠在開皇十八年就應該加冠了。對于他們這種早早出仕的人來說,加冠並不僅僅局限在二十歲,周文王十二歲而冠,成王十五歲而冠。只是黃明遠當時心灰意冷,急著去北方而耽擱了此事。
當然前後兩年,黃明遠的地位今非昔比,加冠的盛況自是與當時不可同日而語。
冠禮的前三日一早,便由黃明遠的大父領著黃氏宗族的人告于祠堂。鄒山黃氏的祖祠在鄒山,但在長安也是經營了一甲子,各種布置是一應俱全。
因為黃家其實到黃明遠也不過才五代人,祠堂內的牌位也沒有多少,無怪乎關東世家看不上黃家這樣的暴發戶。若是像崔家、裴家這樣的家族,三間正房也放不下他們七代人的牌位(古禮︰祭祀往上七代人)。
其實說是宗族,黃明遠大父的大父是兄弟三人建立的基業,鄒山黃氏也因此分了三支,下邊黃明遠的祖父又是兄弟三人,同輩中有十九人成人,到第五代也有百十人了。不過其他兩支並沒有什麼厲害人物,只有黃胤之這一支才算是鄒山黃氏的嫡支和中堅。
黃明遠的曾大父當年在北魏時擔任岐州書佐滯留在關西,後來成了西魏的國子博士,太常少卿,亡于關中,直到北齊滅亡後才被黃胤之遷葬回故鄉。
今日除了黃明遼,年長的幾位同輩兄弟都在這了。眾人不苟言笑,跟著上首的黃胤之跪拜祖先。
眾人眼中滿是虔誠,心底也充滿了驕傲。
大抵這個世界上只有中國人才會對家族這麼虔誠吧,要不然怎麼會說家國天下呢?家是在最前邊的。
這種思想放在後世可能算是違逆潮流的,但在這個時代卻是整個國家的根基。黃明遠一直認為以小農思想為根基的封建家族是腐朽沒落,阻礙社會發展的,需要通過土地革命徹底將其摧毀,現在看來,在這個時代,沒有家族將所有人團結在一起,或許整個中國更加混亂。
家族是現在所有人心靈的寄托,是心靈的歸屬地。
「胤之之孫遠,族嫡長孫,年漸長成,將以十二月十八日加冠于其首,謹以酒果,用伸虔告」
听著祖父年邁有些略顯蒼涼的聲音,整個家族就在這種莊嚴肅穆的場面中開始了他的傳承與發揚。每一次加冠,代表著家族又一個男子的成年,又一個家庭支柱的出現。
接著佔卜,選擇主賓。一般候選人有三個,不過這個一般都早就定好人的,哪能臨時悔改,不過是走個流程。再說的確也沒人比蘇威更合適。
當日告祖宗之後,黃胤之便開始戒賓。
也虧得黃胤之主持家中事務,否則黃家都找不出一個能夠前往蘇威家中的人。當然黃胤之較之蘇威的地位也差了很多,但黃胤之是個文人,儒林中薄有盛名,又當過太子楊廣的老師,算是勉強對等。
底蘊二字看著好像看不到模不著,卻的的確確的存在。
黃胤之穿著深色衣服,領著黃明遠來到蘇威府上,出見倒也如日常儀節。蘇威也早就在正廳等待著黃家人的到來了。他將孫女許配給了黃家,雙方也算是姻親關系。
雙方見面之後,蘇威熱情的很,不住地恭喜黃胤之。或許黃胤之也是心底里由衷的自豪,所以笑得合不攏嘴。而這種場合的主角黃明遠只能侍立在一旁,不發一言。
蘇威是真心羨慕黃胤之,有這麼好的一個孫子,可謂三代無憂矣。
雙方喝完茶之後,便是一套正規的戒賓流程。
黃胤之站起來,對著蘇威說道︰「胤之有孫遠,若某之某親有孫某,將加冠于其首,願吾子之教之也。」
蘇威也站起了說道︰「威不敏,恐不能供事以病吾子,敢辭」
黃胤之又說道︰「願吾孫之終教之也。」
蘇威接著回道︰「吾子重有命,威敢不從。」
這場固定的辭讓儀式看起來很是刻板甚至有些可笑,但在這個場合卻是無比莊重的。無論是主人對正賓的尊重,還是正賓對主人的謙遜都是恰到好處的。這還算是簡單的,如果主人家離正賓家很遠,其過程更是折騰。主人需要書寫初請之辭為書信,遣子弟送達。正賓辭,使者再請,正賓乃許,正賓回復書信曰︰「吾子有命,某敢不從。」
一套流程下來,算是蘇威正是成了正賓。
蘇威與黃胤之又說了會話,這才要離開。黃明遠全程陪同,倒也算是品出不少禮的意味。
等到蘇威送客,雙方出了正廳,蘇威拉了一把黃明遠的胳膊。
黃明遠乃回頭望去,蘇威小聲說道︰「明遠,你前兩日可是去拜訪高昭玄了?」
黃明遠點點頭。
蘇威有些慍怒地說道︰「真是糊涂,你是什麼立場,高昭玄又是什麼立場,你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怎麼可以去拜訪他?你知道這會引起多大的亂子。」
「蘇公,我拜訪高公也不過是以私人身份。」
听到這里蘇威更生氣了,怒著說道︰「什麼私人身份,你有私人身份嗎?你是新太子的心月復,是天子的重臣,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注視之中,你以為你是私人身份,旁人會管你是不是只代表你自己。況且你想過你去拜訪高昭玄,太子是什麼想法嗎?居安思危,懂不懂。」
黃明遠回身行了一禮,不管蘇威出發點是什麼,總歸目的是善意的。
「多謝蘇公關懷,明遠知道輕重,必不會引起什麼額外的麻煩的。」
蘇威見黃明遠胸有成竹,又急又氣,可惜卻不能發火。蘇威知道黃明遠跟個泥鰍一樣滑,自己別想在他跟前充長輩了,氣惱之下,也便擺擺手,讓他趕緊離開,看著心煩。
黃明遠離開後才臉色微變,心中並沒有像他說得那麼輕松。看來自己真成了有些人的重點觀察對象了,都不閑嗎。
黃明遠並沒有向楊廣上報此事,他已經越過了沒有自己思想的身份了。
對于可能引發的後果,黃明遠並不在意,有什麼問題也是明天高來了才會爆發。自己敢請高,就有應對此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