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如此的不恤民力,也不是沒有人看到其中的危害,但朝中重臣都出于各種各樣的目的,並沒有人及時地勸諫楊廣。
實際上大家對這種大規模的建設工程都已經無視了,甚至也沒有人想到體恤民力這個事情。當初修建仁壽宮的時候,督工極為嚴酷,役夫疲頓顛僕死亡萬人以上,役夫死者相次于道,而天子卻賜楊素錢百萬,錦絹三千段。有楊素這樣鮮活的例子在,誰還在乎那些卑賤的草芥,早就想著借此機會討好天子,升官發財了。
這一次東都洛陽城的建設若非是黃明遠督工,又有誰會在乎這些如雜草的役夫。當然大環境如下,個人的所作所為很多時候都是杯水車薪。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勸諫楊廣,但大多都是一些懷著各種各樣心思的關東士子。
楊廣在河南地區大興勞役,將大量的人力物力集中到自己的手中,同時通過修渠等事加強了對關東地區的控制,一定程度上損害了這些關東世家的利益。這些世家不敢光明正大的和楊廣敵對,卻都有各種代言人為其搖旗吶喊。
楊廣本就是要向關東中下層勢力下手,使得大隋的統治能夠深入地方,因此對于這些關東士子的勸諫,更是毫不在意。
即使有真正為國為民心憂的士子,不過是人微言輕,甚至都到不了楊廣的耳中。
如此這般,楊廣也便忽略了各處工地役夫的生存環境。當然以楊廣的性格,哪怕他就是知道這些事情,也不會在乎的。
無論是楊廣還是關東世家、關隴貴族,都把此事當做一種權利的斗爭,所有人不過是供斗爭消耗的棋子而已,本身並無實際價值。
黃明遠看在眼里,心中是著實地擔憂。
雖然楊廣做的很多事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但修建東都得罪了關隴世家,開通運河又得罪了關東世家。至于其他一些做法,過于偏激,過于求快求全,激化了原有的社會矛盾,使得大隋好像如油烹一般炙熱。
各地的工程越來越大,役夫死亡也越來越多,眼瞅著楊廣沒有一點放慢腳步的意思,黃明遠有些坐不住了。實際上現在的大隋遠稱不上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對外,有林邑王梵志作亂;對內有河北各地楊諒余部叛亂。
因為裴矩放任樊子蓋和封德彝二人在河北等地的暴行,等到黃明遠離開並州之後,朝廷對整個河北的清洗簡直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很多州縣一個衙門一個衙門的清洗,各地因此被屠戮的官吏、豪紳不計其數。
整個大河以北,各自自顧不暇,人人談朝廷而色變。
朝廷對河北各地的清洗也激起了楊諒舊部的反抗。楊諒舊將劉建、侯莫陳惠和原澤州刺史張伯英在韓州殺死朝廷官員,豎起反旗,割據自保;原介州刺史梁修羅在隰城(治在今山西省柳林縣西)殺死縣令,自稱晉王造反;原楊諒大將綦良也在林慮(治在今河南省林州市)打著相州薛冑的名義叛亂。
大河以北,處處烽火,朝廷不得不以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和右領左右大將軍來護兒、右領軍大將軍于仲文、左領軍大將軍崔彭等人分路平叛。又赦免了一批被關押的漢王余黨以安撫河北人心,這才勉強壓制住河北士庶躁動的人心。天涯微
但朝廷和河北貴庶的仇恨又加深了無數。
這種變亂,實在令黃明遠難以接受。他不明白,本來可以很簡單解決的事情,為什麼非得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黃明遠不管別人有什麼想法,也不管楊廣高不高興,他覺得自己至少要做些什麼。至少大隋今日的盛世,有自己的一番心血。
陳遠知道黃明遠的想法之後,極力希望能夠阻止黃明遠去勸諫楊廣。
在陳遠看來,現在的大隋,是個瘋狂的大隋,天子也是個瘋狂的天子。黃明遠此時去勸諫天子,企圖攔下天子的腳步,實乃有害無益之事。
一方面楊廣登基之後,對于官吏、百姓越發的嚴苛,實際上這大隋的人心便越不穩。整個天下如同一口大鍋,剛開始水只是沸騰,但若是燒鍋的人不以為意,水熬干了,鍋就要壞了。黃明遠擔憂變亂,而陳遠更看重這種天賜良機。大隋在一步一步走向毀滅,這不正是改朝換代的好機會。
另一方面,陳遠擔憂黃明遠前去勸諫會觸怒楊廣。楊廣的殘暴他是見識過的,作為楊廣重臣心月復的黃明遠首要的便是維持天子對他的信任,至于勸諫之事,很容易觸怒楊廣,他有些不明白黃明遠為什麼非得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陳遠苦口婆心地說道︰「主公不是之前也定計要韜光養晦,怎麼現在又想要勸諫天子。現在天子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怎麼會听得進人勸。而主公一旦觸怒天子,怕是前功盡棄了呀。」
黃明遠繃著臉說道︰「仲長說得都對,天子到底听不听我的話我的確不知道,但是我若是不去勸諫這一次,良心上過不去。身為臣子,見君主有錯而不諫;身為人主,見天下百姓受難而不知體恤,一心只知道蠅營狗苟,算什麼大丈夫。」
陳遠知道黃明遠這拗性子又犯了,可黃明遠拗起來,他根本拗不過黃明遠。
因此陳遠無奈,只得拱手說道︰「主公要盡人臣之事,遠不敢阻攔,但陳遠也要盡人臣之事,請主公不要阻攔。勸諫之事不可,請主公明鑒。
主公若是非得如此,請主公在進諫之時,記得身後數以萬計的軍民的生死與期望,切莫觸怒了天子,毀了無數人的一番心血與期望。」說完陳遠長揖在地。
黃明遠拍拍陳遠的肩膀,笑道︰「仲長說笑了,用不著搞得如此悲壯。我是去勸諫,又不是去找死,如何會觸怒了天子。」
陳遠此時只得強顏歡笑,心中無奈道,去說天子不愛听的話,而這位天子還是一個極端自負的人,可不是要觸怒天子。
但面對黃明遠,陳遠只能將所有的言語壓在自己的肚子里。
黃明遠什麼人也沒有告訴,他打定主意將此事壓到最小的範圍,一旦出了問題,也好和楊廣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