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暕被衛玄帶回洛陽,黃明遠將其囚禁在內侍省。
對于楊暕,黃明遠是沒有處置權利的,但也不可能讓他繼續自由活動。楊暕這些日子整天對黃明遠喊打喊殺,剛開始黃明遠還來看了楊暕一次,但之後便索性隨他去吧。楊廣四個兒子,長子楊昭「雅性謹重,有君人之量」;三兒子早殤;小兒子楊杲「性至孝」,唯有楊暕「禽獸不如」。
楊暕造反的事情黃明遠雖然多有遮掩,但這麼大的亂子,誰也無法遮住。很快這個消息便在洛陽城傳得沸沸揚揚,甚囂塵上。
而黃明遠在這個局勢、這個位置上,感受到了八面來風,壓力甚大。
楊暕造反,一直巡幸江南的楊廣也待不住了。此消息傳到江都,楊廣勃然大怒,甚至下令要將楊暕處死,蕭後帶著南陽公主在楊廣面前苦苦哀求,才使得楊廣改變了心意。楊廣剛命令開鑿江南河,自京口至余杭,長八百余里,寬十余丈,使之可以通行龍舟,並在沿岸設置驛宮、臨時停頓處,打算向東巡游會稽。但朝中亂成這個樣子,楊廣哪還有巡游的興致,不得不于十二月初下令返回東都洛陽。
此時天寒地凍,沿途各郡一邊疏通運河河道,一邊拼命破冰開路,沿途凍死者不計其數。
楊廣到了滎陽郡,巡視了江南水災的情況,並招黃明遠前來滎澤縣見駕。
黃明遠接到天子詔令後,連家都來不及返回,便直接往滎澤縣而去。此時整個洛陽都控制在自己手上,天子不可能不對自己起疑。黃明遠可不敢有絲毫怠慢,使得天子以為自己有二心。
黃明遠到達滎澤時,楊廣正在帶著人巡視滎澤大堤。
這兩個多月,降雨減少,洪水退去,滎陽郡一直在組織人力重修河堤。不過因為時間尚短,天氣嚴寒,這河堤也沒修多少,河堤上當初阻塞潰口的木樁、沙袋依舊清晰可見。
黃明遠直趨滎澤大堤,正好見到站在堤上凝神的楊廣。
「見過聖人!」
黃明遠倒頭就拜,而楊廣卻沒有讓黃明遠起來。楊廣一直沒說話,黃明遠便一直跪著,過了快半個時辰,楊廣才平淡地說道︰「起來吧!」
黃明遠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了。自己留守洛陽期間有功無過,楊廣也不可能處置自己,只是無論是私自開倉放糧還是因此導致的齊王叛亂之事,終歸使得楊廣心中不痛快,對黃明也有不滿。今日這通下馬威,是對黃明遠的懲罰,也是楊廣舒展心氣的僅有的辦法。君臣一打一挨,算是消弭了那一絲的怨氣。
楊廣看著已經冰封的黃河,問道︰「你當時就在這里跳的黃河?朕不知道該說你是實誠還是傻,你難道不知道什麼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嗎?真就到了你這一國宰相去跳下去堵潰口的時候?」
黃明遠趕緊回道︰「臣沒想那麼多,只是帶兵打仗這麼多年,總覺得若是自己都不敢親身赴險,憑什麼要求底下人去做,因此為了堅定所有人的信心,我也只得親自帶頭了。」
「那你要是有什麼不測該怎麼辦?」
「臣覺得無論如何河南數百萬老百姓總比臣要重要的多。」清華
「愚蠢!」
楊廣此時不由得長嘆一聲道︰「朕過往總以為明遠骨子里有些婦人之仁,就是做了將軍也沒有改過來。現在看來,你這不是婦人之仁,是天生的仁者之心啊。你能和昭兒親如骨肉是應該的,你跟昭兒一樣啊。」
楊廣在那喃喃自語,而黃明遠在其身後低著頭也不說話。
楊廣轉過身來,對黃明遠說道︰「這一次洛陽之事,全靠明遠了。無論是抗洪,救災,平亂,都是要拼命的事情,每一件事稍有差池,整個大隋就要亂了。明遠扛住了這份壓力,替朕守住了這份家業,朕要謝謝你啊。」
楊廣要煽情的時候可不得了,黃明遠趕緊跪下說道︰「臣不過是完成自己的職責,不敢受聖人如此恩重。」
楊廣將黃明遠扶起來,有些感嘆地說道︰「完成自己的職責,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若是天下臣工都能完成自己的職責,朕也不用這般費心盡力了。」
至少在楊廣心里,他是一個好皇帝。
楊廣和黃明遠沿著大堤邊走邊聊,便說起了這些日子洛陽城發生的事情,包括莫名其妙的災民入城,大批潛匿的賊人等等。
楊廣雖然已經從黃明遠的奏疏中知道了此事,但黃明遠再次說來,楊廣仍然義憤填膺,震恐至極。
「這些人,就看不得天下安寧啊。該殺!該殺!」
黃明遠不做評價,畢竟獨孤家是楊廣的母舅家,除了他本人,別人還真資格動獨孤家。
至于黃明遠之後和洛陽糧商的斗爭,甚至誅殺了洛陽城內全部的糧商,在楊廣看來,就不值一提了。這些各大家族的狗腿了,還敢發國難財,死了便死了。而且糧食行業乃是暴利,各大家族都眼巴巴地想分一杯羹,因此黃明遠這一次雖然下了死手,但後繼者卻絕不會缺少。
實際上,在楊廣看來,黃明遠做的最出格的事是私自開倉放糧。楊堅、楊廣父子都是屬松鼠的,喜歡儲存糧食,而且將其看的比天都重,若不是黃明遠及時從各糧商哪里將糧食找補回來,楊廣非得處置黃明遠一番。
就是如此,黃明遠也挨了一頓訓。
「糧食乃國之大事,事關社稷威望,豈能兒戲。」
楊廣和黃明遠一直沒提齊王楊暕的事情,具體的事情黃明遠都在奏疏里寫的清清楚楚,今日再是提此事,就是逼著楊廣殺兒子了。
二人走了良久,楊廣最後才不得已地說道︰「明遠,楊暕之事,朕會給天下人一個說法。但其它之事,就此打住。朕只有楊暕這一個成年的兒子,不然的話,朕早就將其處死並陳尸于鬧市以昭明國家的法度。現在楊杲、楊佶等人皆未長大成人,還請明遠諒解。」
楊廣這麼說意味著楊暕的命是保住了,黃明遠眼看楊廣滿是一個父親的辛酸,只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