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遠率主力軍隊返回東都,平叛之事,塵埃落定。
只是叛亂可以平定,但帶給老百姓的傷害,卻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消弭的。因為楊玄感的叛亂,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整個河南,城鎮燒盡,街道荒蕪,糧價飛漲,各地混亂不堪。有潰兵、流民趁機作亂,更有有組織的起義軍開始在河南周邊活動,嚴重威脅到東都的安全。
東都的局面,比想象的更麻煩。
黃明遠返回東都,立刻以當朝宰輔的身份接管了東都內一切事宜。
黃明遠顧不得其它,便大刀闊斧地進行賑災、安民之事。有前年賑災的經歷,所有事情做起來倒也得心應手。
東都一眾肆虐的奸商,听聞黃明遠到來,立刻嚇得收起了爪牙。因為黃明遠當初砍下的數百顆人頭,當黃明遠平息糧價的命令下達之後,東都之內新一代的糧商無人敢違逆黃明遠的命令。
黃明遠又召集眾人,以官府的名義向諸糧商借糧。黃明遠可是敢殺人的主,至于東都的糧倉更是在黃明遠的監控之下,眾人哪敢不借。去年旱災,黃明遠不在京中,他們沒了約束,是賺得盆滿缽滿,這一次又全賠進去了。
可現在再是不甘,也得把糧食貢獻出來。
有了糧食,黃明遠便能大規模賑災,很快洛陽的糧價便被飛速打壓了下來。
同時黃明遠又下令,原本被俘獲的十余萬叛軍,盡充作苦役,正好解決了人力問題。這些人多是農民、役夫,修渠、挖溝都是平常,很快洛陽的生產工作也恢復起來。
黃明遠又命令來護兒沿運河率軍南下,沿途剿滅亂匪,護送漕糧。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淮南的大批糧食運抵洛陽,徹底解了洛陽的糧荒。而這個時候,整個東都才算是真的安定下來。
黃明遠作為宰相,整日忙得連軸轉,這日好不容易處理完朝中事務,能早日回家,沒想到府上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到了夜里,太僕卿張壽前來拜訪黃明遠。
張壽是黃明遠的舊部,之前跟著黃明遠西征吐谷渾,也立了不小的戰功。因為如此,張壽借機攀附上了黃明遠,平日里與黃明遠頗為親近。張壽出身武威張氏,是河西有名的豪強,黃明遠雖不願與他們扯上關系,但耐不住張壽巴結的很,且也有能力,倒也對張壽頗為信重。
雖然不知道張壽為什麼大半夜的匆匆前來,黃明遠還是依禮將其迎入堂中。
兩人坐定,張壽便直接開門見山,語出驚人道︰「張壽此來,是為衛公示警,衛公今已大難臨頭矣。」
黃明遠一愣神,沒明白張壽的意思。不過黃明遠也不會因為張壽一句話變了顏色,而是仍舊鎮定的說道︰「知仁(張壽字)此為何意?」
張壽沒想到黃明遠如此鎮定,只得接著說道︰「壽往日多得衛公照顧,素與衛公親近,知衛公有大功于國家,實不願看到衛公蒙難。然衛公不知,天子回洛之時,衛公便是大難臨頭之際。」
黃明遠看著張壽,心中卻是有些明白對方的意思了,這麼快便要圖窮匕見了,只是不知道他的背後是誰。
黃明遠便故意說道︰「知仁謬矣,天子歸都,亂賊闞平,此正是大喜之事,且本公平定楊玄感之亂,也是有大功于天子,何來大難。」
張壽見黃明遠滿臉的不信,便問道︰「衛公自從軍以來,覆滅突厥,平定楊諒叛亂,西征吐谷渾,東破高句麗,今又平定楊玄感叛亂,可謂是戎馬一生,功勛卓著,即使對于大隋,也可謂是再造王室,勛高一代,自古名將,雖有孫、吳,亦無能與衛公比肩者。然張壽所言衛公之大難,正是如此。現在的衛公已經是封公爵,官拜首相,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門生故吏不計其數,只要願意,甚至可以傾覆大隋江山。即使天子對衛公信任,難道能容忍衛公的至高地位和對大隋江山的威脅。
古往今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昔日吳起破齊,未返都便遭驅逐;白起破趙,卻只得杜郵自刎;劉邦滅楚,即收韓信兵權;慕容垂破桓溫,便被迫叛逃母國,如此種種,便是如此。魏武侯、秦昭襄王、漢高祖,此數人難道非明君嗎,蓋乃為臣者功高震主,為君者不得不除。」
黃明遠听了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說道︰「未來之事,誰又能料得,知仁此來,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有多智吧?」
張壽笑道︰「壽哪敢在衛公面前班門弄斧,只是有一言想勸衛公。功高不賞,震主身危,二事既有,衛公豈得無慮。衛公此時,一如破趙之白起、滅楚之韓信,雖然無過,天子卻必殺之。衛公願意如白起、韓信一般,為國傾盡一生,卻身死族滅嗎?
自古以來,扶危定難,鮮有得終。既然如此,衛公何不走另一條路?今衛公威震中原,聲動河塞,天下之人,無不信服。若衛公據洛稱霸,則千載一時也。」
黃明遠听到張壽的話,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張壽說道︰「張壽,你是在勸本公謀反?」
听到黃明遠的厲聲責斥,張壽卻並不驚慌,而是說道︰「楊廣荒婬無道,不恤百姓,殘忍暴虐,禽獸之行,以至于今日天下大亂,盜賊橫生,百姓流離失所。衛公威望顯著,百姓愛戴,只要衛公登高一呼,必定是應者雲集,到時王霸之基可定也。」
黃明遠看著張壽說道︰「你倒是巧舌如簧,難道以為我不敢殺你?」
張壽說道︰「殺一張壽易,但保全衛公難啊。」
黃明遠看著張壽,不由得冷笑了兩聲,忽然說道︰「我為什麼要听你的?」
張壽說道︰「衛公本智慧高深,不需張壽多言,便知處境。張壽知衛公對天子之忠誠,只是此一時,彼一時,昔日韓信倒是對劉邦忠誠了,若無韓信,何來漢高祖,可結果如何?試問當初蒯徹之說韓信,若韓信從之,天下三分,安能于未央宮死于婦人之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楊家的天下,當初不也是楊堅從宇文家的孤兒寡母的手中奪得的嗎?憑何楊堅做得,衛公便做不得,當初楊堅逞凶之時,便該想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