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三月,孝期滿了二十七個月,黃家便準備除孝的事情。裴淑寧早就提前帶著一家人從鄒山返回東都。不僅僅是除孝的事情,黃明遠馬上就要前往遼東,洛陽這里得留人為質。
除孝之事,本算不上什麼喜事,更無需大肆張揚,黃家也很簡單地舉行了一個儀式,邀請了一些在京的親戚,便算是正式除孝了。而今天下亂遭遭的,黃明遠兄弟十幾人也是天各一方,各自飄零,即使祖父去世,都難聚到一起,雖然除孝,但黃明遠感懷家世,實在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每每這個時候,才會真正明白「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悲傷與無奈。
日子過得越來越快,時間都如流水一般飛逝不見。
除孝之後,家中便開始忙著維揚的婚事。
先是兩個兒子的加冠禮,今年家里要辦兩場婚事,而維烈的婚事自己大概率是趕不回來的。婚禮自己無法參加,若是冠禮再趕不上,不僅自己有遺憾,維烈的心情怕是也會很難受,索性讓兩個兒子一起舉行加冠禮。
跪在洛陽家廟之中,黃明遠還記得當初祖父給自己加冠的樣子,到如今,祖父已不再,自己也像祖父那般,給自己的兒子加冠了。
「明遠之子,族嫡長孫維揚,嫡次孫維烈,年漸長成,將以三月二十八日加冠于其首,謹以酒果,用伸虔告。」
黃明遠堅毅的聲音在家廟中回蕩,現在,他是這個家族的支撐。
維揚的名字取自《詩經‧大明》里的「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揚者,飛舉也,所以黃明遠為長子取字「伯舉」。
維烈的名字取自《詩經‧執競》里的「執競武王,無競維烈。」烈者,功業也,所以黃明遠為次子取字「仲業」。
二子雖然年幼,但從今日開始,卻是已經成人了,要開始承擔起家、國之任。
加冠之後,便是維揚的婚事。
日子很快到了四月初八,這一日是維揚的親迎之期。
看著府上耀眼的紅色,黃明遠又仿佛回到了自己當初成婚的時候,短短十二年,彈指一揮間,多少聚聚散散,到了這時候,才能感覺自己老了。
維揚在鄒山這兩年,已經蛻變成一個翩翩美少年。不同于父親的稜角分明,維揚更加的雋秀潤玉,可謂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朗月清風。他這一代,不同于自己當時的雨疏風驟,父親早逝,寄人籬下,苦苦掙扎,因此少了幾分歲月的雕琢,而增添了幾分書卷溫養的氣質。
黃明遠結婚的時候便是大將軍,是個成年人,所有人都比較控制,也沒人敢鬧騰他。
而今日維揚成親,他身上雖有官職,但本身還是少年,擔任儐相的是李世民、張文、陳克敵(陳遠之子)、劉仁軌、蘇烈、程名振、李商胡、黃維稷(黃明遼之子)、裴行方、裴行儼等人,不是黃明遠的學生,便是義子,都是維揚的總角之宴,相互之間年齡相仿,玩鬧、嬉戲也放得開,因此婚禮上下,滿是熱烈而歡暢的氣氛。
到後來,連楊佶也帶著弟弟妹妹變了身份,參加明遠的婚禮。
眾人在長孫家好一頓折騰,才帶著媳婦回家了。
一對璧人,宛若金童玉女。
不同于歷史上長孫氏嫁給李世民,從舅舅府上出嫁,這一次長孫觀音婢是從長孫家的大門抬出來的。
長孫家自長孫晟和其兄長孫熾(原戶部尚書)去世後,家族勢力江河日下。新一代子弟沒有什麼佼佼者,只有長孫晟的弟弟長孫敞擔任左衛虎賁郎將勉強趁著家族顏面。長孫家本身因為出身北魏皇族的關系,在關隴世家中位置極尷尬,而此時關隴家族自顧不暇,長孫家更是沒什麼依靠。因此長孫兕這一支攀上了黃明遠,更是抓住機會討好這個親家。
黃明遠的地位可不是同時代還在費力求生的李淵可比的。
為了嫁女兒,長孫家費勁心思給長孫觀音牌準備了一份嫁妝,除了土地、莊園、金銀珠寶,各種古籍、書畫、珍品也有不好,只有這個時候,才能看出家族的底蘊。黃明遠自問若論底蘊,黃家這種暴發戶還真不如那些世家。
至于長孫觀音婢的三兄長孫安業,去年借著黃明遠的面子,在平亂大軍中混了點資歷,被任命為右翊衛司馬,這時候知道妹妹是個寶了,別提多疼愛,就差沒跟所有人說自己跟這個妹妹有多親了。
而長孫觀音婢這里,舅父高士廉去年因為牽扯到楊玄感叛亂,差點流放,後來因為黃明遠的關系被貶為長沙郡郡丞,高家在洛陽更成了末流家族。其母高氏為了一雙兒女,心中再是不願,也只得和繼子長孫安業擺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來。女兒本就沒什麼依靠,若是身後再沒了長孫家,在黃家怎麼辦。
實際上現在黃家這邊,很多人都對黃維揚娶了長孫觀音婢不滿,連楊廣都覺得黃明遠實在是委屈了自己的長子。不僅長孫家沒落,而且長孫家還是胡人,哪怕是北魏皇族,這件事令包括岳父裴矩、黃明遠二叔在內的很多人不滿意。
關隴世家從六鎮流民開始,已近百年,往後總不能誅殺殆盡。有長孫觀音婢為長媳,也算是為未來留下一扇窗戶。
很多人把這樁婚事歸結到黃明遠與長孫晟的友誼上,認為黃明遠即使發達了,也不忘記舊友,更有人將此稱之為「箭神之交」,倒是讓黃明遠更增添了一份美名。
不怪乎黃明遠中意長孫觀音牌,實在是「千古賢後」的美名,比「千古一帝」都響亮。明君常有,而賢後不常有,在這個女子附屬于男子的時代,堪比聖賢的皇後,就更少了。
黃明遠也曾擔心兒子或許不喜歡長孫觀音牌,還曾悄悄問過兒子,但似乎兒子對這種可甜可咸又好看的女生也沒有什麼抵抗力。雖說是胡人女子,但骨子里有胡人女兒的剛毅與颯爽,又接受了多年的儒家教育,學會了漢家女兒的溫婉與賢淑,這樣的女子,是能撐起一個家族的興衰,又有誰不願意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