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日,黃明遠在薊縣城南誓師伐賊,出兵南下。
黃明遠親率十萬大軍,一路沿運河南下。大軍到達南皮後,黃明遠又命大將斛律晟率領龍驤軍和昭義軍兩部南下,進入平原郡。
行台設立之後,黃明遠便表李景兼領信都郡太守,于此討賊。
信都郡位于河北諸郡的中部,連通諸郡,乃是核心位置。將李景安置到信都郡,既使得李景無法干涉行台之事,又能充分發揮他的軍事才能。而李景離開後的龍驤軍,黃明遠則交給剛從豐州趕來的話斛律晟。
斛律晟自卸任安北都護之後,黃明遠表其為左武衛將軍,獨領一軍,倒也不是問題。
黃明遠用兵,喜少不喜多,太多的軍隊,不說戰斗力無法充分發揮,光是後勤保障,也是大問題。一個渤海郡,黃明遠並不認為需要十萬大軍,這才決定兵分兩路,減少後勤壓力。
而永濟渠幾乎是橫穿平原郡,也能保證後勤的穩定。
作為黃河沖擊出來的寬闊平原,渤海郡幾乎是一個天選之地。境內河流密布,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又兼漁鹽之利,素來便是天下最富饒的郡縣之一,大業五年的時候,渤海一郡人口便超過十二萬戶。
渤海郡的豆子航是河北最早動亂的地方,格謙、劉霸道、張金稱等人都曾在此肆虐。後來早期的諸盜盡皆覆滅,但渤海郡動亂事卻沒有減少。此時的渤海郡,大部為東海公高士達佔據,西部與平原郡接壤的地方,是「阿舅軍」李德逸的勢力範圍。
高士達原起于清河郡的高雞泊,後來劉霸道覆滅之後,才向渤海郡轉移的。與其他盜匪不同,高士達不是一個普通盜匪,他是蓨縣人,出身渤海高氏,能有今日的地位,與渤海高氏的扶持不無關系。
其實能做大的盜匪,身後都要各式各樣的勢力。
渤海高氏于東漢末形成後,至西晉漸趨興盛;南北朝時期,渤海高氏已成為山東門閥士族的代表,進入鼎盛階段。渤海高氏內部有很多支,但出身于蓨縣的最出名的便是北齊皇室和大隋宰相高。北齊滅亡之後,渤海高氏卻並未隨之沒落,反而越發興盛,繼續繁榮了二十多年。
高被貶黜之後,高氏受到沉重打擊,眼看楊廣殘暴不仁,北地民心動蕩,高家便再起了重奪河山的心思。而在這種環境下,高士達嘯聚一方,成為高家在河北的重要一環。
當然,高家肯定不承認與反賊有牽扯,但背地里人力物力,給予了高士達全面的支持,這才使得高士達在諸盜滅亡之後,越發興盛。
傳說高士達之父便是北齊武成帝高湛第十三子東海王高仁謙,真假難辨。高士達造反之後,自稱東海公,倒是顯得頗像那麼回事。
听聞黃明遠南下,高士達心中一驚。他雖然割據一地,但也知道其實力較之黃明遠相差太多,便有心南撤。
但高家人不同意。
河北諸大家族,在盧家覆亡之後,無不畏懼黃明遠。而且眾人更擔心黃明遠也會在渤海郡丈量土地,收取商稅,因此對于黃明遠的到來極為抗拒。
高家人便希望高士達能與黃明遠一戰,為他們和黃明遠的談判爭取時間。其實高家人也不指望高士達能夠擊敗黃明遠,只要能讓黃明遠受挫,他們便能發揮地頭蛇的作用,再與黃明遠進行利益談判便容易了許多。
面對高家人的嚴令,高士達也沒有辦法。
不僅僅是高士達出身高氏,高士達軍中有很多出身高家的將領,其糧草、軍械等補給的來源幾乎都來源于高氏,他還真不敢違背高家的命令。
這支部隊是高士達的軍隊,更是高家的軍隊。
高士達不是大家族扶持的土匪、強盜,而是高家的一份子,這使得他在和高家的博弈中,天然落到下風。
高士達沒有辦法,遂集中兵力在饒安縣(治今河北鹽山縣西南舊縣),準備與隋軍打一場城防戰。
這時高士達的軍司馬竇建德表示反對。
竇建德從家鄉殺出之後,便率領他手下的兩百人投靠了高士達,後來被任命為司兵,相當于兵部尚書。再後來竇建德的好兄弟孫安祖被張金稱殺掉,他的幾千名士卒又全部投奔竇建德。從此竇建德的隊伍逐漸壯大,發展到一萬多人,成為高士達麾下第一大將。
高士達要戰,竇建德卻不願意。
竇建德向高士達建議道︰「數遍隋朝的所有將領,會打仗的只有衛公一人了。他在幽州休養了好幾個月,兵馬銳氣正盛,此時南下攻打我軍,必然是士氣高漲,勢不可擋。我軍若貿然與其交戰,必然落敗。
不若我軍選擇避開衛公的主力,游走諸郡縣,使他們想打又打不到,白白地拖他幾個月。等到隋軍的主力疲勞厭倦了,我軍再乘機打他個猝不及防,定然可以取得大勝。」
往常高士達對竇建德信任的很,但這次卻沒有同意。
竇建德連連苦勸,最後將高士達逼得沒辦法了,生氣地說道︰「退,退,退,難道我不想退,可現在咱們的命脈全在人家手上,都不讓我退,我怎麼退。」
竇建德也清楚高士達與高家的關系,此時也不說話了。
回到軍中,竇建德便對屬下心月復說道︰「東海公受制于人,連自主決定進退的權利都沒有,看來此戰怕是要敗了。」
這時竇建德的繼室曹氏便說道︰「既然東海公不可輔佐,郎君何不棄東海公而去,自行割據一方,強勝過在此與人為臣。」
曹氏雖只是一個女子,但卻是帶著家族勢力投奔的竇建德,且本人機智勇敢,善于應變,因此在竇建德身邊話語權極強。
竇建德卻是為難道︰「昔日我落魄無依,是東海公收留了我,才使得我有個容身之地。今日若棄之而去,豈不有違道義。」
曹氏沒有多說什麼,她這個丈夫她很了解,竇建德雖做賊卻不是一個真正的賊,他骨子里其實並未完全適應這個禮樂崩壞的亂世。
總有一天,丈夫會明白的,在利益面前,道義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