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也顧不上鞍馬勞頓,向東行了不過百里,便見東線有潰卒逃來。其雲「阿史那勃列哥已被鐵勒人擊敗,自己也已身死,東線三個萬騎全軍覆沒」。
听到潰卒的回報,突利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東線部隊是自己最後翻身的資本,沒了東線部隊,就靠著沒有部落、沒有補給的幾千人,自己就是逃了出去,連這個冬天都度不過,很快就會湮沒在這荒涼的草原上。
而這時的長孫晟再也忍不住了,來到突利跟前說道︰「可汗,為今之計,只有先南下隋境,等待天子大軍反擊都藍,再作打算。請可汗速做決斷。」
突利知道現在的自己別無他法,只能先投奔大隋,借助大隋的力量再打回來。今日先暫作忍耐,來日再與都藍和背叛自己的鐵勒人算總賬。
這時另一波殘兵在突利的兒子俟利弗的帶領下也和突利會和。
俟利弗一看到突利,就跪下來抱著突利的大腿大哭道︰「阿爸,都藍把所有沒逃出來的兄弟們都給殺了,還把所有的女人和姐妹貶為女奴,分配給了他的部下。」
听到俟利弗的話,突利經過一夜的風波,心里也幾度劇烈變化,終于忍受不住打擊,一口鮮血噴出,「啊」的一聲大呼,從馬上摔了下來。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突利弄上馬,也沒有其它辦法,只能听從長孫晟的建議,一路向隋境進軍。
入夜時分,又下起雪來,突利一行人只得在附近找了一個羊盆(羊盆是漠北游牧民族對于那些祖輩在遷徙放牧途中,選擇將牲畜集中停留過夜的地方的稱呼)暫時停了下來。向南長驅千里,一路盡是追兵,還有大雪擋路,現在的情形已經極為危險了。
入夜時分,長孫晟斜靠在馬旁,披著披風一邊小憩一邊思考,總覺得自已有什麼地方疏漏了。望著南方陰深深的夜幕,看不見任何的人影,卻像一個巨蟒一樣,要將世間萬物吞噬。
長史黃蒙縮著身子,走到長孫晟身邊,又坐了下來,狼狽的說道︰「這鬼天氣,一直下個不停,估計咱們這一路很難見到人影了,怎麼補給糧草啊?」
「沒有人影?怎麼會沒有人呢?」
「將軍是怎麼了,現在這鬼天氣,搞不好白毛災就要來了,哪個不去羊盆和山里避風雪了。怎麼可能會有人?」
「對,就是這個,我說怎麼不對勁,現在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啊,南邊怎麼可能會沒人。都藍廢了這麼大功夫對我軍進行了包圍,怎麼可能不在南線布置一支軍隊。可我們到現在還沒有踫到他們,這說明在我軍南線有一支隱藏的都藍的主力部隊在試圖攔截我軍。
現在離昨天的大戰已經一天一夜了,這說明都藍在南方的部隊應該離我軍很近才對。叔育,你馬上去安排游騎向南尋找都藍的部隊。我去找突利可汗。」
在這大風呼嘯,雪花飛舞,到處是白茫茫一片的時刻,突利的殘部在這個羊盆里,慰藉著僅有的一點溫暖。長孫晟的匆匆而至對于突利來說又是一種僥幸的殘忍打破。
突利對于長孫晟的分析是認可的,沒人比他更了解他的那位好堂兄,他的這位堂兄對他滿滿的都是仇恨與殺意,他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逃向南方的。可能很快南方的部隊就會殺到。
只是現在白毛風起,眾人根本無法在寒夜里離開這個溫暖的羊盆,除非他們想凍死在前進的路上。所以只能在這里停留到明天早上,而現在眾人根本不知道都藍的部隊什麼時候到達。
望著白茫茫的天地,苦苦的等待更是令人恐懼。可是眾人沒有辦法,只能在這里苦挨,祈求都藍的軍隊不會盡快發現他們。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一夜的大雪剛停,眾人顧不上疲憊與苦寒,繼續向南進發。
可是不過剛行一個時辰,斥候便來報前方不遠處發現有不明軍隊。
突利眾人大驚,這支部隊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個地點,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支部隊是都藍在南線預留的軍隊。雖然現在草原上因為天氣原因導致能見度不高,但敵我雙方畢竟相聚不是太遠,自己數千騎的隊伍根本沒法隱藏,只能硬著頭皮接戰。
好在他們遇到的只是達頭的先頭斥候部隊,人數不多。突利眾騎,一鼓作氣,憑借人數優勢,迅速沖散了達頭軍的陣型,哥倫、咄吉世分別指揮部隊左右包抄,將散亂的達頭部隊分割包圍,迅速殲滅。
只是戰後的眾人沒有欣喜。都藍沒有在南方布置軍隊的原因知道了,那是因為南方有達頭的軍隊。這只能說明都藍和達頭二人已經聯合,東、西突厥要合力抗隋了。長孫晟的心情也很沉重,達頭來了,那麼都藍在金山以東的部隊也肯定調過來了,足有十三個萬騎,六七萬部隊,這些軍隊將會對接下來的戰斗肯定帶來不可忽視的影響。
突利更是如遭雷擊,現在都藍與達頭都聯合了,那整個大突厥還有自己什麼事?
達頭名阿史那玷厥,是西突厥的可汗,在位已經二十余年,這在這個王位更迭頻繁的草原上並不多見。其父室點密是突厥汗國的建立者阿史那土門的弟弟,自己更是都藍、突利二人的祖父輩。在隋朝分軍八路反攻突厥的戰爭中,達頭先是中途擅自退兵,致使沙缽略可汗為隋軍所敗。後來又乘機聯合東突厥西部的割據勢力阿波可汗等反對沙缽略可汗,不再奉東突厥號令,導致了東、西突厥正式分裂。可以說達頭是阿史那家族乙息記可汗(都藍與突利二人的祖父)一脈真正的競爭者與仇人,現在為了對付突利,都藍竟然和達頭都握手言和了。難道都藍對自己的仇恨已經超過對西突厥葉護可汗(室點密)一脈的仇恨了嗎?
既然踫到了達頭的先頭部隊,雖然突利取得了勝利,可是突利一行人的蹤跡卻也是暴露了。
得到消息的達頭馬上指揮部隊對突利殘部進行圍追堵截。
而突利這面,既然行蹤已經暴露,也不再珍惜馬力,顧忌其它,放開了步子向南狂奔。突利一行人趁著都藍提前攻擊突利牙帳而和達頭拉開的幾十里的空擋,大膽穿插,僥幸逃了出去。而達頭的部隊就像瘟疫一樣,不斷地尾追、驅趕突利的部隊。
突利也在途中匯集了一批失散的潰兵,隊伍也近萬人,一路過境如蝗蟲一般,一連劫掠了數個小部落,才湊齊了南下的補給。
突利默默地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為了讓接下來的大突厥變得更好,但草原上一路留下的尸體與突利一行人的暴行卻將這份丑陋展現的淋灕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