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冬天,同羅部過得是雞飛狗跳。若不是其底蘊深厚,整個部落便要散了。
同羅朵兒心知不可如此,越是不下定決心,人心越亂,必須要及早做準備。于是同羅朵兒招兄長同羅遏魯來見。
同羅朵兒很清楚,祖君彥等人再是上躥下跳,也影響不了大局,部落中能影響絕大多數人的,還是同羅遏魯。
見到同羅遏魯,同羅朵兒便問道︰「三兄對西域是否了解?」
西域?
同羅部常在漠東,與西域相隔萬里。
同羅遏魯不知道同羅朵兒的用意,斟酌了一下便說道︰「我不太了解西域。」
同羅朵兒便說道︰「那兄長是否知道,西域亦有鐵勒人,昔日副伏羅部首領阿伏至羅率十萬車師人西走西域,建立車師汗國,今車師汗國雖滅,但整個西域,到處都有鐵勒人。就連西突厥泥利可汗也是死在鐵勒人的手中。」
車師汗國同羅遏魯是知道的,甚至包括契苾部、薛延陀部稱汗之事,這些事關草原格局的大事,他都知道,但這和現在的同羅部有什麼關系。
難道同羅朵兒想西入西域?
「大酋長想西遷?」
同羅遏魯覺得同羅朵兒是瘋了,從賽音山向西,直到金山,萬里之遙,沿途要穿越大漠、戈壁、山脈、河流,還有無數的部落,險阻無數,途中一旦稍有差池,便是全族覆滅的結果。
「這太冒險了。」
同羅朵兒早料到同羅遏魯的反應,繼續說道︰「三兄,從去年開始,隋人重設了安北都護府,隋人聯合突厥人,不斷向北,掃蕩各部。我們去年冬天物資為何這麼短缺,往昔行走于草原上的商人竟然一個也不前來賽音山,還不是隋人嚴格封鎖的結果。現在我們無論是向東還是向北,都不可避免的要與隋人一戰。其結果,猶未可知。
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只能向西,遠遠地避開隋軍,避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休養生息,才能有一絲活路。我知道前往西域,沿途險阻,但總比留在賽音山被隋軍活活困死要強。當年阿伏至羅可以西遷,我們亦可以。」
同羅遏魯有些為同羅朵兒說動,但還是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西域也不是一塊善地,即使我們遷徙到西域,也未必能夠在那里立足。」
同羅朵兒听了,猶豫再三,最後說道︰「兄長,從漢地傳來的消息,大隋在西域重設西域都護府,而都護便是黃明遼。」
黃明遼是誰?
同羅遏魯馬上反應過來,雖然他沒有經歷過當初乞伏泊的事情,但也知曉同羅朵兒為什麼直到現在不嫁人,為的便是那個漢人。
「他可以相信嗎?」
同羅朵兒咬著牙,沒有說話。
同羅遏魯還是覺得太冒險了,在他看來,即使逃到北海,也比前往西域強。逃往北海,還有重回草原的一天,到了西域,在那個環境下,同羅部還能是同羅部嗎?
同羅遏魯沒有表態,他想先看看部落其他人的意見。
同羅朵兒在部落大會中,便提出了這個想法。但一經她提出,眾人便炸了,尤其是同羅撒哥,拼命反對,前往西域,那不是送死。
人啊,有時候寧願死在熟悉的環境之中,也不願因此作出改變。
不少人也有和同羅遏魯一樣的疑問。當年黃明遼就沒有因為和同羅朵兒的關系放過斜也部,今日又憑什麼相信他會放過同羅部。
同羅朵兒便告訴眾人,他們可以投降大隋,變成隋人,如此便可在西域漢家的庇護下生存。
听到這個消息,很多人更憤怒了,他們與隋人打生打死,怎麼可以成為隋人。
「大酋長難道忘了同羅部的仇恨了嗎?我們陷入這個地步,數十萬族人枉死,都是拜隋人所賜,我等與隋人仇深似海,怎麼可以投降隋人。」
以同羅撒哥為首的一群人大鬧大帳,整個議事不歡而散。
同羅朵兒想過會有人反對,但沒想到此事這麼激烈。
事後,同羅朵兒黯然神傷,她覺得此事已經是最好的辦法,西走西域,不必直接和隋人發生矛盾。然後投降黃明遼,作為一個半獨立的部落,在西域游牧。她的族人,也能有條活路,但為什麼沒人支持她。
這時祖君彥求見。
今日大帳之中,鬧得最嚴重的皆是同羅部的族人,以祖君彥等為首的漢人,則多沒有表態。
其實對于祖君彥來說,投降隋軍,有些尷尬。他們身為漢人,之前為什麼投奔同羅部,不就是因為在大隋不受重用,現在重新回歸大隋,對方會怎麼待他們。但祖君彥不得不承認,投降大隋,是同羅部唯一的活路。
而且最最重要的,因為祖君彥的身份,他只能支持同羅朵兒。祖君彥他們是依附酋長權利才擁有權利,他們沒有獨立的部眾,若是酋長不信任他們,他們什麼也不是。當然祖君彥也可以倒向同羅遏魯或者是同羅撒哥,但二人均是不怎麼支持漢化,所以即使倒向二人,也不會得重用。
所以祖君彥必須要和同羅朵兒站到一起。
見到祖君彥,同羅朵兒便問道︰「祖先生覺得我們應該前往西域嗎?」
祖君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伏唯大酋長之令。」
「可是有很多人不願意啊。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若是強令他們西去,必生出亂子來。」
祖君彥乃說道︰「所以大酋長當早做打算,無論是否生亂子,其大小都要控制在大酋長手中。必要的時候,可以殺雞儆猴。」
同羅朵兒搖搖頭道︰「同羅部凋零至此,我實不願再自相殘殺。」
祖君彥心里覺得同羅朵兒是婦人之仁,當不得大事,但面上也不敢質疑,于是他又說道︰「《論語》有言,‘道,不同,不相為謀。’昔日管寧、華歆共園中鋤菜,見地有片金,管揮鋤與瓦石不異,華捉而擲去之。又嘗同席讀書,有乘軒冕過門者,寧讀如故,歆欲廢書出觀。寧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既然雙方態度不同,而大酋長又不願引發內訌,那雙方各走各的道便是了。」
同羅朵兒听完有些沉默,過了良久,才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