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基是八月六日一大早收到李淵求援消息的,到了下午未時左右,便率軍離開了長安城。
從長安城到東渭橋有四十多里,本來最合適的時間是早上前往,當日便能到。但李孝基根本不敢耽擱,只得趕著下午,準備急行軍連夜前往。
半日之間完成集結而出發,本就是一個奇跡,當然李孝基出發的本能更早。
不過李孝基謹慎,他在上午三軍集結的時候,便派出去數十撥探馬,搜查整個東渭橋方向。直到在方圓十多里的範圍內沒有發現隋軍,他才敢出擊。
眾人從未時出發,輕裝簡行,四十多里的距離一路狂奔,到了下午近戌時,已經離著東渭橋不遠了。
雖然唐軍是急行軍,而且只攜帶了三日的口糧,沒有龐大的輔兵和物資拖累,但受限于時代,士兵還要攜帶盔甲和防御器械,這速度也沒有快多少。
入了八月,夏日已經逐漸轉短,到了戌時,天雖未完全黑,但太陽也早就落山了。
此時遠望東渭橋,影影綽綽,模糊一片。
雖然三軍走了整整一下午,疲憊不堪。但李孝基並不準備休息,而是下令繼續前進,在東渭橋邊上扎營。
東渭橋以南,盡是平原,毫無遮掩,不利防御。
到了東渭橋,背水扎營,方是安全。
因為一下午的急行軍,而且途中沒有歇息,三軍士兵,很是抱怨。不過眼看東渭橋在望,眾人也只得強忍著疲倦和怨氣,持續行軍。
李孝基不是不知道軍中的怨言,若是可以,他也不會如此倉促的行軍,但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僅僅是李淵求援的急迫,他更擔心行軍途中會遇到隋軍的游騎,引來隋軍主力的圍攻,所以才會分秒必爭。
戌時過半,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而唐軍也終于趕到東渭橋。
李孝基乃下令三軍扎營、吃飯,進行休息。
而與此同時,李孝基又派人乘小舟橫渡渭水,與李淵聯絡。渭河以北的情況,李孝基是著實不清楚,接應之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駐足遠望,渭北方向,一片霧蒙蒙的樣子,什麼也看不清。
李孝基的心也一片陰郁。
時至今日,他也不得不長嘆一聲,李唐的未來在哪里。
李孝基待在岸邊,正準備回軍中,便感受到大地輕微的顫動,
這種顫動剛開始並不強烈,但隨著時間流逝,震動的強度不斷地增加。到最後,他竟然感受到大地在躍動。
李孝基滿臉的恐懼。
是騎兵,是隋軍的騎兵。
「敵襲!」
整個唐軍,剛剛到達渭河邊上,因為眾人疲憊不堪,連營帳都沒開始搭建。一眾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吃著兜囊里的面餅,靠在一起休息。甚至都有人因為疲憊,打起鼾來。
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漆黑的夜空,也驚醒了所有休息的唐軍。
眾人不停地嘶喊著,希望可以組織隊伍抵抗,但讓一支已經倒下的軍隊再次站起來,哪是那麼容易的。
長途跋涉雖然疲憊,但只要一直走,還可能撐下去。可一旦松了這口氣,停下來休息,短時間內,就再也別想重新趕路了。
唐軍也是一般。
隋軍的攻擊選在了最合適的時候,讓唐軍趕到目的地,放松了全部的警惕,也放下了全部的心力,只剩下一群疲倦的軀殼。
盡管唐軍中的將領不停地組織三軍將士抵抗,但一切都太遲了。
東渭橋前是開闊的渭水沖積平原,地勢平坦,沒有絲毫遮擋。而在這種地形,步軍遇到騎兵,又沒有大營依靠,或者是列陣以待,那不管多強大的軍隊,結局只剩下崩潰了。
就好像熱兵器時代,在平原上,個人戰斗力再強,也沒法阻擋成群的坦克一般。
隋軍騎兵很快殺到眾人的面前。
那一柄柄露著寒光的橫刀,就那麼橫沖直撞地落到他們的頭上。
隋軍不以殺敵為主要目的,因此各部騎兵沖入唐軍之後,便分割包圍,將整個唐軍撕扯成幾十支小部隊,然後再一個一個的絞殺。
潰亂的唐軍,面對騎兵的屠殺,只得四面逃竄,根本沒有一點的還手之力。
而且因為眾人走了一天的路,兩腿都跟灌了鉛一般,所以這體能,連逃跑都困難。所以一眾唐軍,索性也不再逃了,直接就丟下武器,跪地求降。
更有甚者,眼看無路可逃,便拼命地往渭河之中沖去。
一眾人跟下餃子一樣,跳入渭水之中。可夏季水流大,跳入渭水之中,別管會不會水,多就是一個死字了。
隋軍騎兵從亂軍之間穿過,根本不管唐軍是投降還是潰逃。他們的目標是直奔唐軍中軍。
八千唐軍,亂作一團,只有李孝基的中軍親兵還在勉強抵抗。
但這點人的抵抗,根本沒有多大的意義。
這抵抗如微火、如浮萍,仿佛再等那麼一瞬間,便會熄滅、落定。
李孝基滿臉痛苦地看著這片零落的戰場,心如刀絞。
敗了,一切都敗了。
這一仗,敗的不只是他李孝基和八千唐軍,還有整個李唐的命運。
李孝基趕緊叫來十五歲的佷子李道宗。
李孝基膝下無子,而他的兄長李韶早死,卻有三個兒子,因此平日里李孝基待佷子視若己出。
李道宗是李韶的長子,年僅十五歲,卻為人謹厚好武,勇冠三軍,是李家下一代的佼佼者。
李道宗此時殺的滿身是血,來到叔父跟前。
李孝基乃言道︰「今日我軍兵敗,長安必然不保。我死不足惜,可是唐王在渭北還有數萬大軍,並不知曉渭南的情況。你且渡過渭水,去見唐王,將渭南的情景盡告訴唐王,讓他不要撞入隋軍在長安的埋伏。」
李道宗點點頭,低聲問道︰「叔父怎麼辦?」
李孝基一聲慘笑。
「我得唐王重任,領上萬兵馬,戍衛長安,權高責重,可今日一朝,兵敗喪師,使長安陷入危機之中,今實無言再見唐王。」
「叔父!」
李孝基抓住李道宗的肩膀說道︰「快走吧!你且記住了,李家但有一人不死,我李家就不亡。」
李道宗滿臉是淚,回望一眼叔父,打馬向東渭橋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