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牌了
蘇涼和寧靖一前一後,走過一座木橋,回到小河對岸的寧家時,關于蘇大強家的變故已在村里迅速傳開。
「勞工契」三個字,完全蓋過了「跟蘇涼成親次日寧靖身體就大好了」,以及「蘇涼出嫁竟連身換洗衣服都沒有」這種原本會引發議論的事。
蘇大明好賭,村里人盡皆知。
不少眼紅蘇大強家有錢,或是看不慣那一家坐享其成的村民,背地里沒少嘀咕過「他們家早晚會被蘇大明敗光」這種話。
這下,成真了。
等蘇家村里正聞訊趕過去,八字胡已經把蘇大強一家人捆起來,準備帶走。
里正不敢得罪鎮上頗有勢力的胡家二爺,只是象征性地說和兩句。
八字胡也沒耍橫,把蘇大明簽字畫押的借據,和蘇大強一家按了血手印的勞工契擺出來。
里正連連嘆氣,卻也無話可說。
沾上賭博和高利貸,家破人亡是遲早的。
這種情況,便是告到官府,也是同樣的結果。
里正只問了八字胡打算如何處置蘇大強家的房子,八字胡說他自有安排。
大雨將至,很多村民從地里回來,都親眼目睹蘇大強一家被八字胡的人用鞭子抽著,如同趕豬一般帶走了。
徐氏和蘇小蝶母女淒厲的哭嚎聲,半個村子都听得見。
蘇涼就站在河對岸冷眼瞧著,直到看不見,才轉身回去。
白小虎又跑過來,到蘇涼面前,拍了拍胸脯,「我女乃讓我來看你在不在,怕你也被鎮上胡二爺抓去了!」
蘇涼微微一笑,「謝謝關心,我沒事。」
白小虎又一溜煙兒跑了。
蘇涼回到院子,就見寧靖坐在窗邊,手中捧著一本書,側顏美如畫。
她正打算到廚房看看午飯能做點什麼,就听見寧靖叫她。
落座時,蘇涼已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你不是蘇涼。」寧靖涼薄的眼眸落在蘇涼臉上,沒有任何拐彎抹角。
蘇涼反問,「你很了解我?」
寧靖搖頭,「不需要。若你一直如此,根本不可能被那家人困住。」
蘇涼彎彎的秀眉微微一挑,無法反駁。
「原來的蘇涼死了。」寧靖依舊是肯定的語氣。蘇大強一家人謀殺了蘇涼,就在昨日。此事看似不可思議,但面前這個,又的確不是曾向寧靖求救那個柔弱淒苦的姑娘。
「是。」蘇涼沒否認。她頭上沒傷,卻突然喪失了所有記憶,或許能編造理由騙過其他人,但騙不了寧靖。
「你,怎會變成她?」寧靖神色疑惑。
但這話本身,倒讓蘇涼意外。
寧靖確定她的身體是蘇涼,芯子變了,如此驚世駭俗之事,他在蘇大強家的時候就發現了,但始終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如今貌似也只是好奇?
別說看著蘇涼像是見鬼了,他甚至連驚訝都沒有。
蘇涼沉默。這個男人不簡單,而她的秘密最好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除非彼此信任,或者,有足夠的籌碼互相牽制。
「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就拿你最大的秘密來交換。」蘇涼面色平靜。
其實她的秘密已被寧靖看穿大半,能說的只有她是什麼人,以及怎麼穿越來的。
而後者的答案是「天意如此,由不得人」。
因此,拒絕交談對她並無好處,不如趁機探探寧靖的底細。
「我最大的秘密……」寧靖斂眸,沉默下來。
蘇涼等得肚子都開始抗議了,「你不想說,就不要再問我。」
「我說你印堂發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災,是真的。」寧靖開口。
蘇涼神色莫名,「你是說,你最大的秘密是,你是個真正的神棍?」
要不要這麼扯?
寧靖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神,棍……是何意?」
「不重要。」蘇涼搖頭,「解釋一下,那為何是你最大的秘密?」
「我自小便能看到某些將死之人眉心出現一團黑霧。」寧靖說。
蘇涼下意識地用食指點在自己眉心,「你是說,你能看到?真的黑霧?」
寧靖點頭,「是。我所見眉心顯現黑霧者,三日內,必死無疑。除非,我出手干涉。」
「等等,你現在就能看到我眉心有黑霧?」蘇涼表示寧靖說的要是真的,她穿越這件事與之相較都沒那麼離奇了。
寧靖搖頭,「沒了。我本以為是那家人要殺你,後來才知道,你眉心突現黑霧,是對他們動了殺心。」
蘇涼凝眸。
當時,寧靖盯著她看了一眼,就說她印堂發黑,正好在她打算去給原主報仇的下一刻。
怪不得,寧靖尾隨她去了蘇大強家。是以為,她會被那家人弄死?
蘇涼更驚愕的地方在于,「你不僅能看出將死之人,還能看出行凶者?兩者的黑霧,有區別嗎?」
寧靖搖頭,「沒有區別。」
「你三日內見過原來的蘇涼嗎?」蘇涼突然想起此事。
如果寧靖三日內見過原主,難道原主眉心沒有出現黑霧嗎?
寧靖再次搖頭,「我只見過她一次,是在五日前,當時並未看出什麼。」
「也就是說,倘若我要殺人,或是我快死了,你都能看出預兆?」蘇涼若有所思,「我眉心黑霧沒了,是因我改變主意,不想讓那一家子豺狼死得那麼痛快,也是因你及時提醒。」
「並非都能看出。曾有高僧斷言,被我窺見將死者,皆為命不該絕之人,需得出手相救。被我所見行凶者,皆是不該手染鮮血之人,需得出手阻攔。」寧靖說。
「這麼邪乎?那你見過眉心出現黑霧的,全都解決了?就沒有救不了,或是攔不住的?」蘇涼問。
說她不該手染鮮血?她更願意認為,是天意要讓蘇大強一家活著受罪,而不是死了解月兌。
寧靖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當然有。」
「你對自己這個能力,是如何看待的?你真心願意去救那些本不相干之人?」蘇涼看著寧靖問。
寧靖再次沉默,就在蘇涼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搖了搖頭,「我曾覺得,這是枷鎖,我沒有義務為不相干之人做任何事,我用黑布蒙上自己的眼楮,寧願做個瞎子來反抗所謂的天意。直到,我的母親在我看不到的時候,離開了。」
蘇涼蹙眉,她看到了寧靖眸中的悲傷,但很克制。
「我並未見到母親最後一面,也不知她眉心是否曾出現過黑霧。她留下一封遺書,讓我不要把自己當怪物,這是上天給我的饋贈,需得盡力而為,方能問心無愧。否則,若看不到無干之人的苦難,便也不會有機會預見在意之人的危險。」寧靖聲音低沉。
蘇涼覺得寧靖的母親太善良,但話本身是沒錯的。這特異功能,不願意用,不定哪日就沒了。
今日不救一個本不該死的路人,或許明日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死去卻無能為力。
命運給予的所有饋贈,早已暗中標好價碼。
或許寧靖要救一百個與他無關的人,才有機會用他特殊的能力救下一個在意的親人或朋友。
前者,需要付出很多。
但後者,是無價的。
蘇涼本以為寧靖會坦白他是不是造反的顧家後人這件事,沒想到得知了一個她完全想不到的秘密。
美男,是個真神棍,褒義的。
或許別人听了會覺得寧靖瘋了,但經歷穿越的蘇涼並不懷疑此事的真實性。
就像,寧靖因自身特殊的能力,對于蘇涼魂穿這種事,都沒表現出震驚。
既然寧靖如此坦誠,蘇涼也暫時放下戒心,「你想問我什麼?」
寧靖看了一眼擺在面前的四塊點心,蹙眉收回視線,薄唇輕啟,「你會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