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剛換好衣服推開窗,就看到老白將老沐狠狠拍入水中的一幕。
老白過于彪悍,齊峻和忍冬不敢貿然做什麼,齊齊呼叫蘇涼。
剛出聲,蘇涼已從圓明閣二樓一躍而下,腳尖在湖邊輕點,見老沐掙扎著要溺水,立刻跳進湖中,游過去將他拉住,拖往岸邊。
齊峻和忍冬連忙沖過來,一個拽起老沐,一個去拉蘇涼。
老沐不會水,被齊峻拍著後背,臉色青白,不住咳嗽。
蘇涼除了渾身濕透之外,其他還好,站定後便看向了老白。
老白跌坐在那堆酒壇的碎瓷片中間,仰臉痴痴地看著蘇涼,口中仍喃喃叫著「小師妹」。
見蘇涼要過去,忍冬下意識地拉住了她,感覺老白精神狀態不穩定,怕他會攻擊蘇涼。
「沒事。」蘇涼拂開忍冬,走到老白身邊,見他赤果的腳踩在碎瓷上正流血,便把碎瓷弄到一邊去,伸手去拉他。
老白卻像是突然受到了驚嚇般往後挪,「小師妹死了……你不是……你是誰……」
「前輩,我叫蘇涼,這是我家,你是被老……老金帶來的。」蘇涼溫聲說。
老白抓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老金……老金……那個混蛋騙我去找乖徒弟……有好酒……哪有乖徒弟……」
蘇涼指著自己,笑靨如花,「就是我啊!」
老白看到蘇涼的笑臉,又變成了呆滯樣,任由她把他拉了起來。明明戰斗力很強,卻在平地都站不穩。
而不遠處的老沐,看著蘇涼扶老白,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可惡!你到底是誰的徒弟?還不快過來扶我?」
齊峻和忍冬都連忙去扶老沐,卻被他推開了,「臭丫頭你不來,我就不起來!」
蘇涼把齊峻叫過來,想把老白交給他,「你帶這位前輩去收拾一下。」
誰知齊峻剛一伸手,明明看著無法自己走路的老白一掌把他打飛了出去……
忍冬在齊峻落入湖中之前把他拽了回來。
齊峻驚嘆,「那位前輩的實力好強!」
沒辦法,蘇涼只能先不管老沐,把老白扶進了圓明閣,讓他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喝。
老白很听蘇涼的話,結果就是,一杯水下肚,直接暈了……
蘇涼也是沒辦法,這人就是個隨時會爆發的火山,只能先讓他「休眠」,再從長計議。
然後蘇涼出去,叫齊峻把老白帶走,給他洗干淨,傷口換藥,換身衣裳。
等蘇涼去扶老沐的時候,怎麼拽都拽不起來,干脆坐在了他旁邊的地上。
「反正都濕透了,曬干再回去也行。」蘇涼很淡定地說。
老沐狠狠瞪著蘇涼,「你是不是看他武功比我高,嫌棄我了?」
蘇涼搖頭,「老白武功高,但長得矮。」
老沐一下子有了優越感,想憋笑沒憋住,「哈哈哈哈!就是!那酒鬼跟我比,就是個矮子!」
「師父,你們不是朋友嗎?」蘇涼問。
老沐擰著自己頭發上的水,沒好氣地說,「老子最怕水了!今日就跟他絕交!」
蘇涼輕笑,「他腦子不清醒,師父大人大量,就別跟他計較了。」
老沐輕哼,「他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就對他這麼好?」
蘇涼一本正經地說,「師父要是不高興,那就把他扔出去算了。」
老沐給了蘇涼一個白眼,「別跟我這兒演戲!」
「師父知道他說的小師妹是誰嗎?」蘇涼問。
老沐搖頭,「我們就是酒友,這我哪兒知道?就算活著,也定是個老婆子了。」
蘇涼覺得「小師妹」定是對老白極為重要的人,應該不會亂認。或許她真跟老白的小師妹年輕時長得有點像。等他清醒了,得問清楚。
「你不是說要給我做好吃的嗎?」老沐一直惦記著。
蘇涼把他拉了起來,「師父吃光了言雨帶來的點心,還餓啊?」
「點心又不是飯!」老沐搖頭,「你都不知道,我為了把那酒鬼扛回來,路上還得一直給他找酒喝,累都累死了,我這為了誰啊!」
「為了我,師父辛苦。」蘇涼叫忍冬過來,「你帶我師父去洗洗,換身衣服,休息一下,我去做飯。師父喜歡吃什麼?」
「肉!」老沐聲音響亮。
「好咧!」蘇涼表示沒問題。
老沐和老白都被安排在了齊峻的院子,離圓明閣不遠。
等齊峻給老白洗了澡,老沐自己泡了個澡,忍冬已經出府到言家繡莊拎回兩個大包袱,是分別給兩個老頭買的衣物,從頭到腳什麼都有。
等老沐換上新衣去看老白,就見他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一身整潔,頭發胡子都被齊峻打理得整整齊齊,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你小子,給我也梳個頭。」老沐撓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看向齊峻,「好好梳,得比他好看!」
齊峻微笑點頭,「沒問題。前輩快請坐。」
不多時,老沐舉著銅鏡,左看右看,有點不敢認,「我咋覺得一下子變年輕了?」
頭發束起來,胡子刮掉,穿上剪裁合身料子極好的新衣裳,本就高高瘦瘦的老沐氣質提升了幾個台階,看起來清爽利落。
齊峻夸了幾句,老沐問他,「我跟老白誰好看?」
老白還睡著,反正听不見,齊峻當然是說老沐好看。
老沐神色滿意,不久之後,當齊峻被老白追著打,才領悟到一個人生哲理︰有些選擇題,選啥都是錯……
……
蘇涼精心給老沐準備了一桌飯菜,紅燒魚辣子**寶鴨糖醋小排,滿滿的都是肉,主食是千層肉餅。
忍冬來告訴蘇涼,老沐正在讓齊峻幫他刮胡子,很快就過來了。
蘇涼把每樣菜盛了一碟出來,並剛出鍋的兩塊肉餅,放進食盒,交給忍冬,「送去長信侯府。」
忍冬愣住,「主子,還給長信侯送飯啊……」說好的決裂呢……
蘇涼去煎剩下的肉餅,「快去快回,盡量不要讓人看見。」
「哦。」忍冬只得拎著食盒,翻牆出府,暗中往長信侯府送飯去了。
蘇涼端著做好的飯菜走進圓明閣,就見老沐煥然一新,端端正正坐在里面。
「這是我師父嗎?哪來的帥大叔?」蘇涼故作驚訝。
老沐瞬間樂開了花,「這衣裳不賴。」
蘇涼笑著擺飯,「師父喜歡就好,以後看上什麼買什麼,千萬別給我省錢。」
這話老沐听了,心里那個舒坦啊!等吃上蘇涼做的菜,老沐更是開心,「乖徒兒你這手藝可是真不賴!」
蘇涼陪著老沐吃了一點,還以茶代酒,正式拜了師。
老沐越看蘇涼越喜歡,早把他真正要收的天才傳承人給忘在了腦後。
此時顧泠也吃上了蘇涼做的全葷宴,都是他愛吃的,重點是蘇涼還惦記著他吃飯的事,讓他心情一下子就變得明朗很多。
要知道,自從認識蘇涼到現在,他早已不習慣一個人生活了……
……
老沐吃飽喝足睡大覺去了。
蘇涼跟齊峻和忍冬說,老沐姓金,叫他老金或金老都行,是她以前認的一位師父,以後跟她一起生活。
在老白昏睡期間,蘇涼給他號了脈,因為常年飲酒過度,生活極不規律,別看武力值很高,但他的身體問題不小,瀕臨崩潰。
蘇涼打算先好好給他醫治調理,一定要讓他戒酒,初步了解他的情況之後,再談拜師的事。
下晌邢玉笙和林雪晴上門看蘇涼。他們還是老樣子,小夫妻甜甜蜜蜜的。蘇涼解釋她並沒有被顧泠欺騙,假成親是兩人合謀,邢玉笙表示那他收回詛咒顧泠的話……
送走他們,蘇涼還專門到林家去了一趟,見見林舒志,跟他談了涼國之行,又給兩位嫂子號了脈。林博衍的媳婦兒快要生了,蘇涼說到時候會過來為她接生,讓她放松心情,不必太緊張。
傍晚時分,蘇涼要走,說家里有客人,林博竣追出來,給了她一封信,「藺屾讓我單獨交給你。」
蘇涼感覺怪怪的。藺屾有信給他,可以留在玄北城,讓邢冀或齊峻轉交,她會更快收到,而且還是讓林博竣單獨給她……
「我回去再看。」蘇涼接過來,「二哥不用送了,快回去吧。」
……
回到家,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蘇涼拆開藺屾的信,里面有兩頁紙,第一頁只有一行字,「有一句話,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跟你講……」,然後,第二頁最下方有一行字,「蘇小涼,後會有期啊!哈哈!」
蘇涼仿佛能看到藺屾一邊寫這封故弄玄虛的信一邊嘿嘿賤笑的模樣……
晚飯是齊峻從萬家酒樓買回來的。萬卉和陸禹在過年後陪著長輩,帶著正兒回慶陽城去了,這會兒沒在京城。
蘇涼寫了個單子,讓齊峻交給萬家酒樓的掌櫃,是給蘇府和長信侯府訂的餐。一共七天的餐單,每天每頓什麼時辰送什麼飯菜,多大的量,都寫得清清楚楚。
萬家酒樓沒接過這種「私人訂制」的生意,不過因為是蘇涼的要求,他們自然沒有不應的。
老沐得知蘇涼沒空天天做飯,還老大不樂意,畢竟他才吃了一頓而已。
蘇涼笑說她得空會做的,只是接下來有事要忙。
「忙什麼?」老沐問。
「給老白治病,等他好了,願意收我為徒的話,要學的東西多著呢。」蘇涼神色認真。
「我也是你師父,你就沒想跟我學點啥?」老沐開口就酸溜溜的。
蘇涼微笑,「我不是這塊兒料,師父還是去教顧某人吧。不過這幾天先緩緩,有人盯著他,待他那邊眼線沒了再說。師父可以先給他點圖紙之類的東西,讓他自己琢磨。」
老沐深深嘆氣,「沒有好吃的,還要上趕著去找那氣人的小子!」
「師父,萬家酒樓是我姐妹開的,我點的菜都很好吃,不比我做得差。」蘇涼說。
「反正不一樣。」老沐輕哼,「算了算了,總讓你嬌滴滴的小丫頭煙燻火燎地做飯也不好,就听你的吧。」
關于這件事,老沐雖然想吃蘇涼親手做的飯菜,但他對于蘇涼一點都不客套,沒空便不做的態度是很贊賞的。一方面他喜歡蘇涼這上進的勁頭,想學毒術,有機會就不放過。另外一方面,這讓他覺得蘇涼並沒有把他當客人,而是當自家人。像是自己小閨女撒嬌一樣,寵著還來不及,哪有不應的。
……
蘇涼交代過,即便是三更半夜,只要老白有蘇醒的跡象,都立刻叫她。
因此,這天夜里,齊峻守著老白沒睡,蘇涼在整理從涼國帶回來的書,也沒睡。
听到齊峻在下面叫她,蘇涼立刻下樓了。
「剛剛看他手動了一下,還沒睜眼。」齊峻說。
「辛苦你了。」蘇涼說。
齊峻笑笑,「主子不要總是這麼客氣。」
「哦,我在拉攏人心。」蘇涼神色認真。
齊峻︰……他家主子最擅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等蘇涼見到老白的時候,他正好睜開了眼楮。
蘇涼擺手,示意齊峻先出去,她在床邊坐下,「前輩還記得我嗎?我是蘇涼,這是我家,前輩是被我師父老金請來的。」
老白的眼神起初很迷茫,看著蘇涼,漸漸變得清明了一些,張口,聲音沙啞,「乖……徒弟?」
蘇涼忍俊不禁,「是的。我就是老金要帶你來找的乖徒弟。」
「小丫頭……你幾歲……你娘是誰……」老白聲音虛弱地問。
「我剛滿十六。我祖父是蘇遠舟,我娘是誰,我也不知道。」蘇涼搖頭。她感覺老白像是在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眸光深情,又帶著深深的悔恨,大概又想到那位「小師妹」了。
蘇涼微笑,「是我跟前輩的小師妹長得有點像嗎?」
老白卻微微搖頭。
蘇涼正覺奇怪,就听他低聲說,「不是……有點像……是太像了……」
「我娘是我爹外出做生意時娶的,尚未回家就雙雙遇害了,或許我跟前輩的小師妹有什麼淵源。」蘇涼分析,「如果前輩能告知那位小師妹的身份,我可以調查一下。」
老白卻沉默下來,目光依舊凝在蘇涼臉上,過了好久才再次開口,「沒有……不會……」
蘇涼點頭,「好吧。」看樣子老白並不想說他小師妹的事,也不想讓她查什麼。
「前輩多年飲酒過度,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接下來得戒酒,好好調養。」蘇涼說。
「為什麼……」老白看著蘇涼問。
蘇涼反問,「什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老白沉聲說。
蘇涼神色認真,「事情是這樣的。老金是我師父,我想學毒術,他說前輩您似乎是個毒術高手,我就麻煩師父去請您過來了。」
「毒……」老白眉頭微蹙,「學那個作甚?」
蘇涼便提起那次有人下毒害她,險些殃及朋友的事,「我不想害人,首要是保護自己和親友。可以不用,但我得會。」
老白卻搖頭,「我不收徒。」
「這樣啊……」蘇涼心中很失望。看樣子老白的確是個毒術高手,卻不願意收徒弟。
「但可以教你。」老白接著說。
蘇涼眸光一亮,「真的嗎?」
老白的眼神又有些悵惘了,「你想學什麼,我會的,都教你……但我不收徒弟,你也不要叫我師父……」
蘇涼覺得其中定有什麼原因,便直接問起,老白嘆氣,「有個瘋婆子總找我麻煩……讓她知道你是我徒弟,你會不得安生……」
「原來如此。」蘇涼覺得老白對她如此善意,定是因為她這張臉,不然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但無論如何,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前輩餓不餓?」蘇涼問。
門外傳來老沐酸溜溜的聲音,「我餓了!」他是听見這邊有動靜,過來看老白的。
蘇涼笑著起身,「前輩先休息,我去準備點吃的再過來。」
老白的目光追隨著蘇涼的身影,直到看不見,才深深嘆息了一聲,眸底有水光閃爍……
蘇涼出門,就見老沐打著哈欠站在外面。
「他醒了?不發瘋了?答應收你為徒了?」老沐三連問。
蘇涼點頭,「清醒了。但不收徒。」
老沐皺眉,「他不會毒術?還是看不上你?」
蘇涼搖頭,「會,不是看不上我,是當他徒弟有麻煩,說可以教我,但不要有師徒名分。」
老沐愣了一下,「那酒蒙子咋突然變得這麼正經?」
蘇涼笑笑,「我去煮點白粥給老白,師父要吃嗎?」
老沐一臉嫌棄,「不吃不吃!」話落回房睡覺去了。
等蘇涼煮好白粥再送過來,老白還醒著,也不讓喂,他自己坐起來,慢慢地把一碗粥喝了,又喝了蘇涼給的藥。
「我該怎麼稱呼前輩呢?」蘇涼問。
「就叫我老白吧……」老白神色疲憊,「你叫蘇涼?」
蘇涼微笑,「是的。」
「嗯,」老白微微點頭,「那我叫你小白。」
蘇涼︰……小白就小白,他開心就好……
「你為啥拜老金為師?你想當木匠?」老白表示不解。
蘇涼搖頭,「我有個朋友想當木匠,我順便拜的師。」
「要那麼些沒用的師父做甚?」老白問。
蘇涼神色認真,「要是有人欺負我,我就可以找師父撐腰。」
老白點頭,「老金不行,我給你撐腰。」
蘇涼笑容滿面,「所以前輩你真的是毒術高手?」
老白搖頭,「不是。」
蘇涼挑眉,就听老白說,「不是高手,是毒聖。」
蘇涼︰……看出來了,這老頭是有點子傲嬌在骨子里的……
喝了藥的老白很快沉沉睡去。蘇涼讓齊峻也去休息,不必守著了。她大概是靠臉「征服」了這個戰力驚人的酒瘋子,「危險」解除。
蘇涼回到圓明閣,一進房間,就見有個人坐在窗邊,而她沒整理完的書,已全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了。
「大神,你夢游啊?」蘇涼語帶笑意。
顧泠打量了一下她,「如何了?」
蘇涼走過去坐下,把今日見到老沐和老白之後發生的事講了一遍,最後說,「說不定我的身世跟老白的小師妹有關系,但他現在不肯多說就算了,也許只是巧合。大神你來,是沒眼線盯著了?」
顧泠搖頭,「我有夢游癥。」若端木熠問起,就說他夢游,也不知道夜里去了哪里。至于眼線,已經被他甩到城外去了。
蘇涼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豎起大拇指,「很好。」
顧泠听過毒聖的名頭,是個傳說中的人物,很多年沒有現身,據說早已死了。
「只是醉生夢死,並沒有真的死。」蘇涼心情不錯。
「你跟他學,再教我。」顧泠說。
蘇涼點頭,「沒問題。他是老白,叫我小白,那你得叫小小白了。怪怪的,听著像我兒子一樣。」
顧泠抬手,輕輕敲了一下蘇涼的腦門兒。
蘇涼蹙眉,「大神你怎麼打人呢?」
「我在夢游,什麼打人,不記得了。你教的。」話落顧泠從開著的窗戶飛身而出,如一片墨羽,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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