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前來看望慰問的朋友們都送走後,蘇涼洗了個澡,換了身舒適的衣服,在書房的躺椅上假寐。
齊峻用輪椅推著腳受傷的白小虎在湖邊曬太陽。這輪椅是邢玉笙以前身體不好時用的,現成的。
小孩子有信賴的人在身邊,恢復得很快,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恐懼消退後,便有些興奮,跟齊峻講他上學堂都學了什麼,用清脆上揚的聲音朗誦詩詞。
齊峻非常捧場地不住夸贊,時不時投喂一點好吃的。
蘇涼听著外面的聲音,至此身心才完全放松下來。沒多久,就睡著了。
此時宮里被軟禁的太後和皇後尋死覓活,端木熠表現得很是冷漠,直接把端木晟寫給萬山的那封信摔到了她們面前。萬氏一族和失蹤的大皇子謀反證據確鑿,同時也能證明昨日對蘇涼的誣陷是這封信中謀反的第一步。
萬氏和小萬氏自然是矢口否認,辯稱這封信一定是蘇涼偽造的,說不定蘇涼已經把端木晟害死了。
「昨夜大雨,萬山夢游到園子里,失足墜入枯井,人沒了。」端木熠冷聲說。
萬氏和小萬氏聞言,皆是面如死灰,久久說不出話。
端木熠甩袖離開,「芊芊和親的事,不容更改。為了她的嫡公主身份,朕不會廢後。」
小萬氏的眸光動了一下,抬頭已看不到端木熠的身影。她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泣不成聲地說著悔恨的話。
太後萬氏則出奇地冷靜,狠狠地掐了小萬氏一下,讓她閉嘴。
小萬氏抽抽搭搭的,就听萬氏眸光冷厲,「蠢貨!你當真以為他會念舊情?你一輩子都是皇後?別做夢了!這是芊芊還沒出嫁,你死了,對和親不吉利。等芊芊嫁了,你死了,她就永遠都是嫡出公主!皇上是不會廢後,因為他可以讓你直接消失!」
小萬氏聞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渾身顫抖起來,「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該怎麼辦……」
「也不知道晟兒到底去了哪里,有沒有人幫他……」萬氏沉聲說,「萬山也沒了,萬家沒有人能指望,只有晟兒回來,我們才有希望。在此之前,一定要活著,好好地活著,知道嗎?」
小萬氏下意識地點頭,又抓住萬氏的胳膊,神色驚惶地問,「可是皇上要我的命……」
「他是個好面子的人,不會把事情做得太絕,芊芊和親還有幾個月,我們見機行事。」萬氏冷聲說。
……
端木晟聯合萬山謀反的事情,端木熠並未公布出去。在他看來,不知躲在何處的端木晟沒了爪牙,已不足為懼,就沒必要給皇室名譽再添污點了。
蘇涼在「出獄」的次日進宮謝恩,真正目的是取走昨日落在御花園的書箱。
「那孩子沒有大礙吧?」端木熠微笑問道。
蘇涼搖頭,「傷得不重,會恢復的。」
「那就好。」端木熠點頭,「你的書箱,朕昨日就讓人擦干淨放在這邊了,知道很快就會物歸原主。朕今日閑暇翻了翻,你看書還挺雜的,什麼門類都有。」
蘇涼恭聲說,「是因為醫書太少了。」
端木熠朗聲笑起來,「你不說,朕都忘了,原本藏書閣里是有些醫書典籍的,朕曾有個皇弟醉心醫術,大部分都被他拿去了。他意外過世後,王府被封,那些書也沒有送回來。」
蘇涼心中一動,怪不得藏書閣里有一個書架空了大半。
「你若需要,朕就派人過去找找那些書,送到你府上。但你看完得及時歸還。」端木熠溫聲說。
「多謝皇上隆恩。微臣一定好好學習,提升醫術,不負皇上厚望。」蘇涼很高興。
端木熠也沒多說什麼,就讓蘇涼帶著書箱離開了。
等蘇涼回到家,過了兩個時辰,就有兩大箱子與醫術相關的書被禁軍送了過來。
蘇涼道謝,給了賞錢,等人走後,打開了一口箱子,第一眼就看到一本《食毒記》。
蘇涼拿起來翻了翻,里面記載的是經過驗證的相克的食物,詳細記錄了同時服用會出現什麼樣的癥狀,還蠻有意思的。
白小虎沒有坐輪椅,受傷那只腳懸空,單腳一跳一跳地湊過來,好奇地看著箱子里的書,「蘇涼姐姐有好多書呀!」
蘇涼輕笑,「這是借來的,不是我的。」
傍晚時分,長安來了,透過圓明閣一樓開著的窗戶,看到蘇涼、齊峻和白小虎正在同桌吃飯。
蘇涼出來見長安,長安笑問,「蘇姑娘做了什麼好吃的?可真香。」
蘇涼神色淡淡,「萬家酒樓的招牌菜,你要買?」
長安有些尷尬地搖頭,「沒,沒有。」心下倒奇怪,蘇涼最近怎麼都不自己做飯了?
話落長安說起正事,「主子請蘇姑娘得空過去見他,不急。」
蘇涼也沒問什麼事,便讓長安離開了。
是夜,蘇涼本想子時左右到太子府去,但看書入迷忘了時間,太晚了就沒過去。
翌日,邢玉笙登門,帶著他請的風水師。
蘇涼打算遷墳回北安縣,本是請邢玉笙幫忙找點人,邢玉笙回去跟邢老太君提起,老太君說年輕人不懂這個,必須得先找個看風水的行家給瞧瞧,可有什麼忌諱。
蘇涼得知便說听長輩的。
白小虎也想去,蘇涼直接給他一本書,等于布置的作業,讓他在家好好學習,齊峻陪同。
……
到了望鄉山的蘇家墳地,看風水的老頭走來走去,一會兒看看這里,一會兒比劃那里。
最後得到的結論是,這是一塊風水寶地,用來做墳地是極好的,沒什麼不妥的地方,當初選這里的一定是個內行。
蘇涼有點無語,是讓這人來看怎麼遷墳,又不是要把人往這里埋葬。
風水師便說,遷墳也沒什麼忌諱,年長者先走,按照次序,一個一個來就好。遷走之後最好種上樹,不要讓地空著。
如此,看完了,遷墳的日子還要再請人幫忙選。
下山的時候,蘇涼想起了端木澈。當初救了原主,把原主送回故鄉,且安葬了蘇遠舟一家的,是端木澈。但她如今知道,其實真正做這些事的,並非端木澈,而是他身邊的老奴黃伯。
端木澈是極厭惡原主的,跟蘇家的關系源自于蘇遠舟多年為他醫治。
發現原主沒被害死的是黃伯,黃伯已經死掉的兒子聲稱,為蘇涼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黃伯的意思,端木澈只是因為要裝善良,沒有阻攔而已。本身這些事也並不需要端木澈付出什麼。他袖手旁觀,還能落個仁義善良的好名聲。
蘇涼很久沒見到黃伯了,想來把蘇家人安葬在望鄉山,甚至還請了風水師選址,都是他做的。也是他親自把原主送回蘇家村,交給了原主的所謂親人。
回到家,正好高家寶過來請教蘇涼一些醫術上的事,蘇涼便問起端木澈來。
高家寶還真知道,因為如今負責給端木澈醫治的是他爺爺,每三天就要去一次五皇子府,上次還帶著高家寶同去的。
「五皇子如今身體並無大礙了,只是足不出戶。」高家寶說。
「他身邊的黃伯呢?」這才是蘇涼想問的。
高家寶愣了一下,「黃伯?就是那個管家嗎?我以前見過,但如今五皇子府的管家早就換人了,看起來還挺年輕的,像個高手。」
蘇涼神色微變,「黃伯不在五皇子府了?」
高家寶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就昨日去過一回。等我回去問問我爺爺,他總去,可能知道。」
「那就麻煩你幫忙問問。」蘇涼說。
高家寶見蘇涼神色認真,雖然不理解她為何突然關心起五皇子府的一個老奴,但還是當正事去辦,回到家便找高老太醫詢問,得了話之後就又來了蘇府。
「我爺爺說,黃伯上個月就不見了。他還曾問起,五皇子說是黃伯的兒子失蹤了,他出去找,尚未回來。」高家寶說。
蘇涼心中微沉,謝過高家寶,說改日請他吃飯。
等高家寶走後,蘇涼回頭看整件事情,不由嘆氣。黃伯的兒子就死在蘇府,被埋進了潯陽城寧氏的墳地里。因為他奉端木澈的命令,兩次刺殺「寧靖」,第一次沒得手,第二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得手了,但死的「寧靖」是他自己假扮的。
蘇涼自從回到京城,其實就沒有過過什麼太平日子,她起初跟兩個皇子有仇,後來變成了三個,包括端木澈。但她對付皇室中人,向來謹慎,步步為營,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如今蘇涼已成功除掉端木晟和端木敖,但端木澈那邊,尚未有什麼動作。
其實如今想想,還是因為黃伯為蘇家做過的那些事。蘇涼並非對端木澈有什麼情分,而是下意識地不想跟黃伯起沖突,黃伯素來對端木澈忠心耿耿,把他當親孫子一樣的。
但事到如今,蘇涼在思考一件事,黃伯是真的去找兒子了?端木澈不可能知道黃伯兒子如今在哪里,他應該也不在乎,而他必然會欺騙黃伯他暗中所做的事,但謊言,終歸無法長久……
蘇涼打算等顧泠回來,商量一下,是不是到五皇子府探探,找找黃伯的下落。
是夜,蘇涼又想起端木忱要見她的事。既然是不能讓長安傳話或傳書信的,想來很重要,她便在計劃中的時間暗中過去了。
端木忱正在等蘇涼,一見她就吐槽,「昨夜我等到半夜,你都不來。」
蘇涼聳肩,「太子殿下請注意言辭,不知道的乍听還以為我們大半夜幽會呢。」
端木忱嘴角微抽,「少廢話!坐,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蘇涼落座,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怕睡不著,因為等會兒回去還想把沒看完的幾頁書接著看完。
「你有沒有覺得,最近我父皇哪里不對勁?」端木忱問。
蘇涼想了想,「確實。皇上最近對我太好,有求必應那種,太可怕了。」
端木忱一听,就知道蘇涼並非毫無所覺,輕哼道,「你覺得可怕?為何?」
蘇涼端著茶杯輕輕晃動,眸光微眯,「他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端木忱冷笑,「怎麼不會?很會!會得很!」
蘇涼扶額,「你們皇家的人是不是多少都有點毛病?」
端木忱語氣幽幽,「雖然你在罵我,但這話沒毛病。」
「倘若皇上真對我有那種心思,怎麼辦?」蘇涼問端木忱。
端木忱嘆氣,「我覺得八九不離十。但該怎麼解決,尚未想到。叫你來,只是知會你一身,小心,別中了什麼暗招。」意思是,不要以為皇帝就不會用某些見不得人的招數來對付女人。
蘇涼點頭,「明白了。多謝。那我們各自都先想想辦法,再商討吧。告辭。」
話落,蘇涼起身就走,端木忱看著她的背影,也並未挽留。
剛出四皇子府,蘇涼就感覺被人盯上了,她拐進一條漆黑的小巷,正打算加速甩掉跟蹤的人,就听到一道熟悉的聲音,「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