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泥本來讀的很是順暢,徐鳳年也是凝神靜听,姜泥卻突然打了一個飽嗝,小泥人似乎有些羞赧,用手捂住了嘴巴,徐鳳年調侃笑道。
「扣十文錢!」
姜泥頓時大怒,將書籍往桌上一扔,生氣不讀了,撅著嘴巴,惡狠狠的看著瞪著剝削自己血汗錢的世子殿下,要知道她為了讀好書,花費了多少的精力學習,徐鳳年居然還要克扣自己的銀錢,如何不讓嗜錢如命的姜泥生氣惱火。
說來也有趣,姜泥雖然知道積攢銀錢,但是她其實對錢缺乏基本的認知,並不知道一兩銀子究竟能夠買些什麼,也不清楚市井物價,一個勁的積攢銀錢,不過是一個亡國的小姑娘為自己所找到的一個依靠罷了。
夜色漸漸深了,王林泉卻突然拜訪徐鳳年,言明了一事,徐鳳年將呂錢塘招了進來,陪他到了一處院門前。
「你想見的人就在這里,林家的婦孺皆在此處,只是成年男丁卻是難以救下!」
王林泉眼神中充滿了警告之色,看著呂錢塘,略帶深意的說著。
呂錢塘看著眼前的木門,能夠揮舞起赤霞巨劍的雙臂,卻推不開眼前這扇木門,心中有著恐慌和自責,如果不是他行事魯莽,行刺北涼世子失敗,導致家族被離陽王朝當成了替罪羊,滿門抄斬,青州林家何至于此。
眼中的悔恨的淚水不禁佔滿了胸前的衣衫,王林泉和徐鳳年見此,也知道自己二人不適合在此,默默離開,將空間留給了呂錢塘。
呂錢塘良久才收拾好自身的情緒,抹干了眼淚,右手顫顫巍巍的向前伸去,輕輕的敲起了門,做完這些的手臂,頓時耷拉了下來,好像是這一個輕輕的動作就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和勇氣。
呂錢塘低著頭,不敢看向院門,耳朵高高豎起,听著院內的動靜,像是一個受驚的兔子,既害怕听見響動,又滿懷期待的看見熟悉的身影。
「吱呀!」
「請問你找誰?」
一道溫和的老婦人的聲音響起,聲音中充滿了一絲剛強,可以感覺到這個老婦人是一個性格剛毅之人,雖然語氣溫和,但是行事應該猶如木蘭一般果敢。
「林家不孝子孫林玉見過母親大人!」
呂錢塘沒有抬頭,而是雙膝用力的跪倒在地,一頭扣在了地上的青石板上,連磕三個頭,青石板上頓時現出了鮮艷的血跡。最後頭顱也不敢抬起,緊緊地貼在了地板上。
老婦人看著眼前散發著悔恨和狼狽的身影,多少次曾經在夢中夢到的,擔憂的伸出雙手就要心疼的攙扶起眼前的身影,卻又在半途頹然放下,腳步也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怎麼也無法邁出一步,眼中有著疼愛和痛恨,愛恨交加。
老婦人靜靜的看著地上跪倒的身影,收起了眼中復雜的情緒,冷聲道。
「原來是你,你怎麼還活著?」
呂錢塘極為羞愧的小聲道。
「兒子自知不該苟且偷生,但是听聞家族受我牽連,被定為叛逆之輩,心中不甘,只能改名換姓投靠了北涼王,為林家爭取一線生機!」
老婦人心中一痛,她如何不恨,如何不知眼前的兒子實則是一個威武不能屈之人,只是如今林家男兒大多都因他而死,想起其他的家人,心中大怒。厲聲喝道。
「林家世代清流,忠君愛國,怎麼會有你這種不知廉恥的苟且之人,不知如今這位大人姓甚名誰,不知是否感到令先人祖宗蒙羞!」
呂錢塘聞言好似被這話傷透了心,本來還有些支撐的腰身,頓時俯在地上,再無一絲的力氣。
「我,我,」
呂錢塘啞然,再也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語,儒家講究殺身成仁,林家世代書香門第,乃是儒林清流,如今自己卻有違儒家教誨,苟且偷生,投靠了仇敵,的確是有辱門楣,即使是死後下了地獄,也無顏見祖宗先人。
老婦人看著眼前鴉雀無言的兒子,最後扔下了一句絕情的話,轉身大力將院門關閉。
「我寧願死了,那我只會為你驕傲,如今你苟且偷生,卻讓林家門風喪盡,再無臉面立于世間,我寧願從未有過你這孽子,我們從此以後再無相干,還請這位大人離開吧!」
呂錢塘被抽掉了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臉上煞白,頭顱緊緊的貼在地上,鮮血中似乎有著淚水滴落,和在了泥土中,沾染了呂錢塘滿臉,良久,呂錢塘抬起頭來,再次叩首三次,踉蹌的直起身來,腳步不穩的向著徐鳳年住所走去,地上只留下了一灘混合著淚水的血跡。
老婦人死死的靠在院門上,眼中全是淚水,她如何不知兒子的苦心,只是她是如今的林家的當家人,不能心軟,院中還有著林間的婦孺,要她支撐起林家,還有枉死的林家男丁,這些都是沉重的負擔,壓在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之手,她怎麼能代替這些人原諒林玉這個林家的罪人。
呂錢塘一步一步的挪移著腳步,他實力已經臻至二品,如何听不到一道木門後的壓抑的呼吸和哭泣,只是他不敢揭破,這次相見讓他知曉了,自己的投靠不是毫無意義的,但是活著的他已經是林家的恥辱,他心中暗暗有了決定,他已經有了兩全其美之法,只要自己為徐鳳年而死,既不違背自己投靠的承諾,也讓林家的恥辱消失,不至于讓祖宗繼續蒙羞。
想到此處,呂錢塘的腳步似乎是輕快了幾分,但是心中的陰影卻已經遍布了心間,眼中唯一的一絲光亮也是消失不見,死氣已經布滿了他的全身,哀莫大于心死,這本就是人間最淒慘之事。
徐鳳年此時正在哄著姜泥,也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總算將姜泥被扣十文錢的怒氣平息了,二人有說有笑的,看到呂錢塘進來,徐鳳年饒有興趣的問道。
「如何?」
「多謝世子!呂錢塘從此就是世子的狗,願意為世子殿下效死!」
呂錢塘此時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面貌,恭敬的說道。
徐鳳年沒有听出呂錢塘話中的死意,只是滿意的點頭,他要的就是可以為他效死的人。
許宗甲眉頭一皺,打量了一眼一臉死氣的呂錢塘,無奈的搖頭。
李淳罡也是似乎看出了一絲的不妥,但是說不出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