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一聲尖銳的推門聲響起,帶著一道燦爛的陽光射入房中,一個魁梧的身影映入了荀或的眼簾,正是典韋,他雙手端著一個食盒,神色澹漠,走到了荀或的身前,將食盒放在了荀或的眼前,響亮的聲音響起。
「魏王賜下食盒,還請令君收下!」
荀或似乎是被典韋那震耳欲聾的聲音驚醒了,眼珠子微微動了動,枯井一般的眼眸泛起了一絲波瀾,緩緩低下了頭顱,看著眼前的食盒,神色中帶著幾分釋然和悲意,嘴唇微微啟動,聲音極為嘶啞,像是三天沒有喝水一般,猶如刀片劃過玻璃,讓人听了極不舒服。
「魏王可還有話給我?」
典韋這個傻大粗不懂曹操等人的舉動深意,伸手撓了撓腦袋,搖頭,一臉迷惑的說道。
「沒有,魏王只是讓俺將食盒送給令君!」
荀或心中隱隱有了猜測,神色肅穆,緩緩站起身來,整理一下儀容,這才正襟危坐,看向了典韋,開口道。
「勞煩典韋將軍,幫我將食盒打開吧!」
典韋是一頭的霧水,不過是一壺酒而已,以往魏王沒少賜予荀或食盒,從未見他如此鄭重,不過依舊是按照荀或的話,伸手打開了食盒,一壺酒赫然出現在了荀或的眼中。
荀或身軀微微一晃,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就是魏王的意思嗎。
荀或神色中帶著幾分悲涼,伸出了手臂,顫顫巍巍,他已經一日滴水未進了,身上有些無力,就是為了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荀或將酒壺從食盒中端出,放在了桌前,正色的看著典韋,聲音依舊低沉沙啞。
「請典韋將軍回去給魏王復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荀或此生不悔,只希望日後,魏王可以善待天子!」
荀或心中無悔,不後悔阻攔曹操稱王,也不後悔輔左曹操稱霸,他作為當今世上最頂尖的智者,如何不知大漢已經是日落西山,無力挽救了?又怎麼會看不出天子性弱,難成大器?只是礙于心中的信念,這才螳臂當車,飛蛾撲火。
典韋看著一臉決絕的荀或,神色動容,虎眸之中滿是欽佩之色,只是他終于王命,雖然知道這食盒中的酒乃是衛仲道所放,並不是鴆酒,荀或此時的選擇決定了他自己的命運,所以不敢多言,只是低著頭顱,緊緊盯著荀或。
荀或見此,慘然一笑,還以為是因為曹操命令,典韋需要親眼看著他服用鴆酒,才可放心,不由笑了一聲,仰頭將壺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咕冬,咕冬!」
荀或此時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儒雅,動作極為豪邁,一口氣將一壺酒引入月復中,將手中的救護隨手一扔。
「啪!」
酒壺跌落在地,瓷片飛射,碎了一地。
荀或看了一眼,抬頭閉目,靜靜的等著死亡的到來,一時間,書房內,寂靜無聲,有些壓抑。
良久,荀或睜開了雙眸,依舊是血絲密布,眼中透著疑惑不解之色,看向了典韋,眉頭微蹙,問道。
「我為何沒有任何反應?」
「典韋將軍,你可是放錯了酒壺?」
典韋聞言連忙搖頭,擺著雙手,解釋道。
「荀令君誤會了,這壺酒不是我放的,是衛太常放的,絕對沒有放錯,魏王和衛太常還飲了一杯呢!」
荀或臉色微變,眼中不斷閃爍,腦海中有著萬千念頭翻涌,吶吶自語道。
「衛仲道放入的酒壺?」
良久,荀或才神色復雜的站起身來,走出了書房,看著魏王府的方向,對著身後跟著的典韋說道。
「還請典韋將軍回去稟報魏王,荀或身體抱恙,需要靜養,不能上朝,請魏王垂憐,準我在家休養!」
荀或說完這話,身體句僂了許多,像是泄了一口氣,但是神色間卻多了幾分釋然和灑月兌,轉身進了向著書房走去。
典韋不知荀或的話有何深意,只是對著荀或的背影拱了拱手,回去復命。
「荀令君說他此生不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沒有任何的猶豫,就將食盒中的酒飲盡了!」
「荀令君更是讓末將向魏王稟報,他身體抱恙,不能上朝,希望魏王可以準許他在家休養!」
典韋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也不明白今日這事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卻是謹遵曹操的命令,將荀或的每個舉動都看在眼里,每一句話都記在心中,向曹操一一稟明。
曹操神色晦暗不定,伸手示意典韋下去,良久,才轉頭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衛仲道,有著幾分欣然的說道。
「荀文若既然毫不猶豫的飲下了那壺酒,此事就算了,封他為萬歲亭侯,準其在家養病,不用上朝!」
衛仲道笑著點點頭,對荀或的反應很是滿意,曹操如此做他也同意。
曹操願意饒荀或性命,還是因為荀或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說明荀或還是將曹操視作主君的。
再加上荀或經歷生死後,做出了最後的選擇,不再摻和曹操自立之事,如此知進退,曹操自然不願再針對荀或。
「既然魏王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我也回去了,總算是不負奉孝所托!」
說罷,衛仲道深深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曹操,起身走出了書房,腳步不緊不慢的,左顧右盼,欣賞著沿途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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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收回目光,坐在了書桌前,喃喃自語道。
「仲道這是提醒我,奉孝等人也不願我殺荀文若嗎?」
如今天下還未一統,即使天下初定,也要下大力氣治理,更需要智者謀士出力,如果他此時殺了荀或,荀攸、郭嘉等人心中必生芥蒂,兔死狐悲之下,怕是要損失嚴重。
衛仲道之所以願意答應郭嘉出手就荀或,也有這方面的考慮,畢竟荀或威望極高,代表了潁川世家,如果將他殺了,必定會人心浮動,對朝政不利。
郭府,郭嘉听聞曹操給荀或賜了食盒,典韋離去之後,荀或並未身死,不由大喜,難得的再次端起了酒杯,暢飲了一番,雖然這後果是他為此靜養一月有余,但是依舊高興。
荀攸坐在書房之中,門窗緊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慶幸和後怕之色,起身推開了門,雨過天晴,陽光璀璨,真是一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