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信大師腦海中浮現出了以往的一幕幕記憶,栩栩如生,好似就是剛剛發生過的一樣。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道信大師高坐法壇,講法說禪,下面有著數百位僧人虔誠听法,搖頭晃腦,沉醉痴迷,唯有一人不同,神色清醒,眸露慧光,寶相莊嚴,清淨妙相,風采過人,多有明悟之色。
道信大師見狀大喜,明白坐下這人已經修成了清淨妙相,有望成為一代聖僧,老懷大慰,後繼有人,不由敲響了身前的木魚,梵音響起,直透人心。
道信大師這是動用了壓箱底的手段,以心傳心,心心相印之法,不斷的敲響身邊的木魚,一股奇異的波動散開,融入了石之軒的心間,精神心靈漸漸晉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寂滅空明,不動如山,聚性止念,忘卻一切,無我無人,心神霎時浸入天地間某種神秘層次。
「篤!篤!篤!篤!篤!篤!篤!」
撼人心靈的木魚聲綿綿不絕,著著無孔不入的侵入石之軒的心靈最深處,拷問著他的每一絲細微的殘余雜念。甚至聲音中所蘊含的磅礡浩大的無形異力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沉浸入天地間某一神秘空間的清淨心神往外拉扯,木魚聲中所蘊含的無形無質的核心力量,乃是無論何等高明真氣和精神異力都無法阻擋分毫的禪心之力,更是道信大師一生佛法禪修的真如所在!
這是禪宗的以心印心之妙,毫無虛妄,直指禪心,以心靈橋梁傳承佛法禪意,此時此刻,身處木魚聲「漩渦」深處之人,心靈若有絲毫破綻、雜念,都會不住放大,就會被禪心之力突破擊潰心神意境,將內心深處隱藏的情緒、執念釋放出來,不由自主的大哭、大笑,肆意發泄,如瘋似魔,這是就是傳承也是考驗。
石之軒不愧是被道信大師最看重的弟子,承受住了這等考驗,獲得了禪宗最根本的智慧教義,使得自己魔功大成,讓道信大師未必後悔。
道信大師收回雜念,嘆息一聲,都是過往煙雲,如今再想著這些事情,又有何意義呢,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我培養了一位魔門邪王,他培養了一位佛門覺者,因果循環,果真玄妙!」
道信大師抬頭看向了寶相莊嚴,清淨琉璃的侯希白,眼角帶著幾分笑意,對天地間的因果不由敬畏了幾分,真不知道那個孽徒看到自己的弟子成為了佛門覺者,是何等的感想。
侯希白臉上帶著如春季陽光一般明媚的笑容,絲毫不在意道信大師的打量,腰背彎曲,向後一仰,沒有任何的拘束,好似那屋檐下乞討的乞丐,透著慵懶閑散,沒有任何的高僧形象,自嘲道。
「我在石師眼中,應該會是魔門敗類的形象吧!」
侯希白也有些不確定的說道,畢竟石之軒的想法異于常人,即使是如今心境圓滿無缺,不再是一個神經病,也不能以常理揣測這位魔門邪王的心思。
不過,侯希白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所做所為,如果公布天下,在魔門其他人眼中,他一定會是魔門最大的叛徒,魔門八大高手,就有三位死在了他的手里,簡直就是魔門宗師殺手,使得如今魔門勢力蜷縮,都不敢和佛門正面硬鋼了。
「魔門敗類也好,佛門奸細也罷,哪有什麼對錯可言!」
道信大師感慨頗多,神色復雜,無比真誠的說道。
到了如今的年紀,道信大師已經堪破了正邪對錯,對石之軒的事情也早就看透了,不再縈繞于心。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侯希白出聲誦道,好似梵音,讓人心中開悟,得悟智慧,安定清淨,著實不凡。
道信大師如當頭棒喝,心中開悟,心靈精神猛地一躍,晉入了全新的境界,心靈念頭活潑無比,勃勃生機從那蒼老的身體深處再次涌出,為道信大師提供了新的動力,臉上的皺紋瞬間磨平了,肌膚紅潤光滑,富有彈性,這哪里還是一位百歲老人,一眼看去,分明是一位四十歲的壯年,原本潔白的須發,也化為了半黑半白,神奇無比,眨眼間就完成了變化。
道信大師眼眸睜開,溫潤柔和,好似美玉雕刻而成,臉上散發瑩瑩之光,無比的平靜,寶相莊嚴,雙手合十,朗聲道。
「我今於諸有,不起空華見,普願同一切,常作如是觀。」
道信大師得了侯希白佛音開悟,智慧頓生,更進一步,成功踏入了大宗師之境,成就了佛門大羅漢果位,可喜可賀。
道信大師站起身來,推開了禪房的大門,走入了院中,沐浴著清冷的約會,熠熠生輝,回頭看向了屋中盤坐的侯希白,出聲問道。
「你來不來?」
侯希白一個躍起,身形劃過虛空,出現在了小院中,站在了道信大師的身旁,仰頭看了一眼璀璨的銀月,聲音悠悠道。
「來!怎能不來?」
侯希白和道信大師相視而笑,踏出腳步,向著其他的禪房而去。
房間內,供奉著一尊釋迦摩尼像,威嚴慈悲,神通廣大,整座佛像精致無比,由上好的木料雕刻而成,成暗金色,佛像前放著一個小香爐,上面供奉了三炷香,青煙裊裊,檀香撲鼻,輕輕一嗅,心神安定,顯然這檀香是特制的,用了不少安心養神的藥材,造價不菲。
侯希白和道信大師和嘉祥大師三人對坐,道信大師返老還童,吸引了三位聖僧的注意力,眸子里閃過一絲欣喜,雙手合十,誦念佛號。
「阿彌陀佛,恭喜佛兄得悟本如,證就羅漢道果!」
道信大師連忙雙手合十,彎腰還禮,臉上帶著歡喜之色,掩飾不住的開心。
道信大師和三位聖僧寒暄了一陣,這才談論起了正事,侯希白的事情和盤托出,沒有任何的隱瞞,四大聖僧是多年的好友,一直都是共同進退,道信大師雖然希望禪宗大興,卻也沒有想過打壓其他三宗,坦坦蕩蕩,光明磊落。
智慧大師眼眸中泛著精光,高大健壯,魁梧凶悍,臉頰也是比正常人大上一圈,顴骨高高鼓起,面容凶橫,一臉的凶肉,手掌不自覺的握緊,青筋暴起,眸光凌厲,注視著侯希白,大有暴起發難的架勢,顯然對侯希白這位魔門弟子不太友善。
帝心尊者威嚴肅穆,苦大仇深,眉眼耷拉著,臉上帶著幾分冷意,眸光銳利,鋒芒畢露,精光閃耀讓人不敢對視,身形枯瘦,矮小,身上的袈裟顯得格外的寬松,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手邊有著一根足有手臂粗細法杖,沉重無比,手掌緊緊握著法杖,手背上青筋暴起,格外的用力,顯然也是有著想要降妖除魔的沖動。
倒是嘉祥大師並無太大的情緒波動,平靜無比,沉默不語,低頭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似沒有注意到禪房中緊張凝重的氣氛。
侯希白感知到兩位聖僧對他毫不掩飾的惡意,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眸子溫潤,平靜深邃,如同汪洋大海,周身清淨琉璃,不染塵埃,咧嘴一笑,帶著幾分桀驁,火上澆油的問道。
「怎麼,你們這是不服氣,想要降妖除魔!」
侯希白這話一出,道信大師暗暗叫糟,侯希白的話果然刺激到了智慧大師和帝心尊者,二人登時大怒,智慧大師那凶惡的臉龐猙獰無比,厲聲爆喝道。
「大膽!魔門小崽子,別以為你拜入了禪宗就是佛門弟子了,石之軒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魔頭就是魔頭,永遠改變不了自己殘忍凶戾的本性!」
一聲爆喝,智慧大師和帝心尊者猛地起身,腳下一踏,地板碎裂,強大的氣勢涌向了侯希白,心佛掌和大圓滿杖法用出,就要攻向侯希白,真氣暴烈,空間都蕩起了淡淡漣漪,沒有任何的留手,全力以赴,空氣中有著白色的氣浪翻滾,吹得屋內的擺設一陣搖晃。
侯希白盤腿而坐,那如寒星璀璨的眸子里,一片平靜,好似深邃無垠的夜空,神秘而又浩瀚,拈花一笑,向著身前虛空輕輕一點,空間破碎,一個雞蛋大小的黑洞突兀的出現了,不斷的扭曲波動,散發著無比危險的氣息,黑洞之後隱藏著無盡的黑暗,恐怖詭異,讓人心寒。
四大聖僧看著虛空中扭動的黑洞,同時全身一顫,眼眸收縮,感受著那無比危險的氣息,心靈精神躁動不安。
「破碎虛空!」
嘉祥大師面色無比的凝重,黑洞散發的氣息對練武之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好像只要躍入其中,就可超月兌這個世界,到達一個新的世界,一個無比祥和,安逸無比的仙界。
「沒錯!」
侯希白神色閑適,輕松無比,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打量著停下了攻擊的智慧大師和帝心尊者二人,輕聲問道。
「們是要殺我嗎?」
「我這人心胸寬廣,最擅長以德服人。不會和你們計較的!」
侯希白聲音中帶著幾分調侃,眼楮死死的盯著兩位聖僧,手指搓動,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帝心尊者臉色變幻,一會紅,一會青,呆滯在了原地,眼楮緊盯著那雞蛋大小的黑洞,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侯希白的質問。
智慧大師長相凶殘,如果不是他披著一身袈裟,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土匪響馬,聞言眼珠子一轉,反應迅速的說道。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你能出淤泥而不染,棄暗投明,佛門自然是大開方便之門!」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智慧大師雙手合十,躬身一禮,回答著侯希白的問題,不動聲色的給帝心尊者使了個眼色。
帝心尊者也是反應過來了,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法杖,單手豎起,寶相莊嚴,十分肅穆的說道。
「智慧大師所言沒錯,佛門普度眾生,自然歡迎你的加入!」
侯希白看著臉皮如此厚的二位聖僧,不由欽佩,能屈能伸,確實智慧過人,難怪可以成為一代聖僧。若是那種一根筋的愣頭青,最多也就是個佛門護法金剛,永遠無法成為佛門當家人。
侯希白頗為認同的點點頭,屈指一彈,一道真氣射入虛空,撫平了黑洞,帶著笑意的問道。
「那不知我所說的,支持宋閥之事,三位聖僧如何想,是什麼意見?」
智慧大師這位魁梧凶悍的聖僧,再次盤腿坐在了蒲團之上,一臉正色,十分認真的回答道。
「宋閥天命所歸,當為中原正統!」
「沒錯,宋閥有著真龍之氣,當為天下之主!」
帝心尊者也是一本正經的說道,十分真誠,眼眸中帶著虔誠,讓人無比的相信。
嘉祥大師一臉的苦笑,看著三位都支持宋閥的多年好友,無奈點點頭,多少帶著幾分異樣,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智慧大師和帝心尊者居然會如此識時務。
侯希白滿意的點點頭,他以德服人還是很有成效的,就連四大聖僧都認同他的道理,贊同了他的想法,誰敢說他不是一個合格的說客,是縱橫家學說的集大成者。
這世界上就沒有侯希白勸說不了的人,如果真有,那人也一定是離開了這個世界,去往了另一個世界。
四大聖僧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也不再糾結侯希白以德服人的做法,一臉肅然的說道。
「李閥其實不僅有寧道奇這麼一位大宗師支持,還有一位大宗師隱于其中!」
「這人不是佛道高手,而是李閥自己的大宗師!」
侯希白聞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智慧之光閃耀,眉心一個若隱若現的舍利子浮現,滴溜溜的轉動,光燦燦,圓坨坨,光明慈悲,讓四大聖僧神色微動,臉上多了幾分認同之色,沒有了剛剛的委屈成全。
舍利子的出現,表明了侯希白是真正的佛門覺者,不是魔門的奸細,只有得證本如,見性成佛,方可修成舍利子,這是偽裝不來的。
侯希白將四大聖僧的反應盡收眼底,這是他故意而為,就是為了消除雙方之間的隔閡和不快,只有自己人,才能得到認同,還有什麼比舍利子,更能證明侯希白是佛門弟子的嗎!
「那位大宗師是不是李淵第四子李元霸?」
嘉祥大師聞言,露出了意外之色,他沒想到侯希白居然猜出了李閥大宗師的身份,不由點點頭,感嘆道。
「那李元霸心智有缺,卻是天生的金剛不壞之體,神力天生,鋼筋鐵骨,年紀輕輕,就修成了大宗師,而且是肉身成聖,橫練無敵,一對擂鼓甕金錘足有千斤重,舞動起來,所向披靡,縱橫無敵,即使是老衲等人也不是對手!」
自古以來,橫練功夫最難修煉,又苦又難,但是一旦修煉成功,同境無敵,最是強大。
李元霸天生痴傻,卻肉身強橫,將橫練功夫修煉到了大圓滿境界,踏入了大宗師之境,即使是寧道奇和四大聖僧也不敢硬抗他的擂鼓甕金錘,強悍無匹,所向無敵。
「李元霸這種橫練大成的金剛,放在戰場之上就是大殺器,沖陣斬敵,無人能擋,最是讓人頭疼!」
侯希白也是精通兵法之人,他若為帥,當世之中,也就只有宋缺這位兵法大家可以抵擋一二,其他人,就是寇仲李靖這等天生的帥才也不是他的對手,只會兵敗沙場。
「不過,此人心智不全,難敵人心,有我在,容不得他蹦,不會影響到大局的!」
四大聖僧倒是贊同侯希白的觀點,武功也不是萬能的,李元霸這種痴傻之人,只要不和他硬拼,有的是辦法對付,而且即使硬拼,侯希白這位破碎虛空的無上存在,也絕對不會輸,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李閥此戰已經必敗無疑了,宋閥得到天下也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四大聖僧無比的感慨,誰能想到,當世居然會出現侯希白這等驚才絕艷之人,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經可以破碎虛空,這等存在,古往今來也沒有一人,佛門如果不改旗易幟,就是自尋死路。
不要認為四大聖僧貪生怕死,他們更多考慮的是佛門日後的發展,大勢如此,只有識時務,才能讓佛門繼續生存下去,不然等到宋閥奪得了天下,就是滅佛之時。
五人商量了一番形勢,這才散去,並沒有尋找梵清惠這位慈航靜齋齋主,十分默契。
侯希白對慈航靜齋代天擇主的做法十分不滿,一群尼姑居然敢如此行事,著實是膽大包天,一點出家人的風範都沒有了,不願給慈航靜齋一個機會。
四大聖僧倒是想要勸說梵清惠棄暗投明,但是看到侯希白如此排斥,也不好再提,只能選擇了犧牲慈航靜齋,作為投名狀,無奈之舉罷了。
獨尊堡中,解暉獨自離開了自己親手建立的勢力,灰溜溜的離開了巴蜀,沒有前去李閥,下落不明,武林江湖再也沒有听聞過武林判官解暉的傳聞,一代武林大豪徹底銷聲匿跡了。
獨尊堡主堂,大堂之上仍舊掛著宋缺書寫的仁義禮信的牌匾,只是牌匾之下坐著的人變了,不再是武林判官解暉,而是宋閥長女宋玉華。
宋玉華一身華服,端坐在座椅之上,艷麗無雙,風華絕代,高貴大氣,腰間挎著一柄圓月彎刀,彎刀之上隱隱有著冷冽至極的鋒芒,顯露出了宋玉華精妙絕倫的刀法造詣。宋玉華俏臉之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十分平靜的看著下方站立在大堂之中的挺拔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