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是她嗎?(求月票)

「馬車怕是不能坐了。」蒙大柱笑著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家將軍在,定能護著吉畫師安穩回府的。」

馬背顛簸,耳邊是北地烈烈寒風。

女孩子身上的衣袍早已被泥水浸透,一貫畏冷的她此時控制不住地抖縮著。

蕭牧一手握著韁繩,一手利落地解下披風,丟給了她——

「披好。」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且不摻雜什麼情緒,正直清徹,猶如遙遠的梵音。

衡玉抖著聲音道了句「多謝侯爺」。

他的披風很大很厚重,裹上的一瞬幾乎就隔絕了外面的冷意。

衡玉陡然便想到了八年前的那個雨夜,破廟里那件少年外衣,那是無盡冰冷黑夜中她所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暖意。

蕭牧垂眸看了一眼。

女孩子顯是冷極了,將自己裹得不能再嚴實,只舍得露出小半顆腦袋。

過了片刻,那腦袋的主人顯是暖和了些,聲音也不那麼抖了——

「對了,侯爺怎會來此?」

「湊巧路過。」

衡玉似信非信:「這並非是去營洲大營的路,侯爺是另有要事經過此地嗎?」

蕭牧不置可否地淡淡「嗯」了一聲。

衡玉便也識趣地不再多問。

她身上稍暖了些,知覺也恢復了許多,她嗅得裹著的披風上有些血腥氣,而除此之外,似還有著淡淡藥香。

她自幼除了記憶出眾之外,五感也比尋常人敏銳一些。

可怎會有藥味?

「侯爺身上可是有傷?」衡玉問道。

她雖是問話,語氣卻是偏向篤定的。

蕭牧攥著韁繩的手微微收緊,語氣里有著微不可查的戒備︰「吉畫師何故此問——」

面對他的防備,衡玉坦誠道︰「我聞到侯爺身上的藥氣了。」

「……」蕭牧下意識地轉頭嗅了嗅自己左肩的位置。

什麼氣味都聞不到。

且此處分明是雨夜郊外,諸多氣味交雜之處——她是狗鼻子嗎?

余光掃到他嗅自己肩膀的動作,衡玉莫名覺得有些傻乎乎的,同他本人形象很不相符,忍不住無聲笑了,並感嘆道︰「將軍千防萬防,卻還是不慎中了我的誆探之計啊,這下我可知道將軍傷在何處了。」

這顯是句玩笑話,她知道了他有傷又能如何,蕭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是,吉畫師好智謀,是蕭某不敵。」

氣氛莫名松緩融洽。

下一瞬,衡玉便要扯下披風,道︰「將軍既有傷在身,還是披上吧,我已覺得暖過來了——」

她一句話還未說完,披風剛扯下一半,便覺有一只手替她重新拉了上去,乃至將她的頭臉都全然裹住了。

頭頂那道聲音道︰「我乃習武之人,且小傷而已。」

衡玉拗不過他,便也放棄了。

寒風冷冽刺骨,她無聲抽出披風兩側,輕輕搭裹在了環在她身側、他握著韁繩的雙臂雙手之上,並用自己的雙手在馬背上壓好余角。

蕭牧有些怔神。

披風阻隔了冷意,讓他緊握韁繩的雙手漸漸不再那麼僵硬冰冷,如春日第一縷風,緩緩消融了冰凍的溪河。

而這等接受了別人的好意之後,不忘力所能及去思慮對方的舉動……

蕭牧腦海中再次閃過舊時畫面。

是她嗎?

風漸止,團團烏雲不知被吹散去了何方,揭開雲紗之後,夜幕露出原本清朗的模樣,零落綴著幾顆星子。

早已緊閉的營洲城門不敢有任何耽擱地在眾人面前打開。

「瞧見沒……蕭侯身前有個人?」

一行人馬剛離去,守城的護衛間便炸開了鍋。

「瞧見了瞧見了!我特意多看了兩眼,看打扮似乎還是個小郎君!」

「傳聞竟……竟是真的?」

「……」

衡玉尚且不知自己今日這身男子衣袍會再次坐實蕭牧身上的某個傳言,在侯府前下了蕭牧的馬之後,便與晏錦一同隨蕭牧去了前廳。

那些黑衣人則交給了王敬勇去審訊。

衡玉並未有阻撓,審訊之事蕭牧手下之人比她擅長,她當下急于知曉這些人的來路——而她相信,若這些人當真同她祖父當年之事有關,蕭牧還是會交給她來處置的。

印海听聞此事,趕忙過來了。

緊隨而來的是嚴明,他眼底有些急色,腳步也匆匆。

「將軍——」

他入得廳內,剛要說些什麼,然而對上蕭牧提醒的眼神,又只得咽了回去。

廳中尚有外人在。

嚴明只能壓下心中焦急,等候在一側。

晏錦那廂又同蕭牧大肆表了番謝意,滿臉的余驚未了︰「……那些人擺明了是想要人性命的,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來路!」

蕭牧看向那此際略有些狼狽的俊朗年輕人,問道︰「晏公子早料到此行會出事?」

晏錦指向衡玉︰「我豈有這本領,是阿衡——」

蕭牧便將視線轉到衡玉身上。

廳內燒著炭盆燻籠,身穿鴉青袍的少女身形端直地坐在椅中,以緞帶束起的發散落了兩縷在頰邊——

她坦白道︰「近幾日我總疑心有人暗中跟著我。」

「……」王敬勇聞言一陣心虛,默默看向自家將軍。

蕭牧面不改色,甚至微微皺眉︰「于是吉畫師便選擇出城,于此深夜給對方制造下手的機會,以自身做誘餌,引暗處之人現身?」

「是。」

蕭牧︰「吉畫師為何如此?」

一個姑娘家察覺到被歹人盯上,不去求助,不去設法避禍,而是直接以如此凶險的方式引對方現身?

固然她提早做足了準備,暗中安排好了人手收網,可再好的網,只要是以自身做誘餌,便總歸是冒險的。

「只有千日做賊者,沒有千日防賊之人,如此才能以絕後患。」少女答得很輕巧︰「況且,我也很好奇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蕭牧看著她——當真只如此簡單嗎?

他壓下內心那一絲不該有的情緒,平靜道︰「他們是什麼人,吉畫師很快便能知曉了。」

話音落下之際,余光掃見她身上仍舊微濕的衣袍,想說些什麼,又頓住。

到底是掃了一眼印海。

印海微一挑眉,含笑提醒道︰「審訊需要時間,夜中寒涼,吉畫師不妨先回去更衣——」

將軍應當是這個意思吧?

怕人凍著就直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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