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影子從草叢里撲了出來,穩穩落在了他們面前的小徑上……
衡玉從蕭牧身後探出了半個腦袋看過去。
一只白貓甩著尾巴慢悠悠地走了。
「侯……爺?」衡玉狐疑地看著身前之人。
他怕不是故意嚇她?
蕭牧解釋道︰「听到動靜,習慣如此了。」
衡玉半信半疑。
他抬腳走了一步,又頓足微微回頭,垂眸看向她的爪子。
衡玉這才連忙松開他的披風。
蕭侯爺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只漫天星星看到了他微彎的嘴角。
片刻後,他听到身後的小姑娘重新跟了上來。
「侯爺發現沒有,方才那只貓兒,和之前那晚嚇到咱們的好像是同一只。」小姑娘同他說道。
之前?
是說她剛來府里沒幾日,被刺客嚇得臉色發白,他得了母親使喚送她回去的那次嗎?
不過……「咱們」?
蕭牧壓平了又不受控制想要翹起的嘴角,糾正道︰「是你一人被嚇到。」
衡玉︰……何苦非要如此嚴謹呢?
而後,只听他拿吩咐的語氣講道︰「府里近來亂跑的貓太多了些。」
身後一名近隨應聲道︰「將軍放心,屬下兩日內必辦妥此事。」
那近隨一身黑衣,不說話時毫無存在感,一旦開口語氣里便仿佛暗藏殺機——
衡玉忍不住問道︰「不知這些貓兒要如此處置?」
近隨面無表情地答道︰「和往年一樣引到一處偏院,集中喂上一個冬日。」
這個差事,他已做了三年。
每年都會有新貓進府,于是他的任務越來越重——他說得不是喂食,而是鏟屎!
想到無數個被布條勒住鼻孔的日子,冷峻的近隨面上也不禁有些想要破防的痕跡。
畢竟……貓屎真的太臭了啊!
對此毫無同情心可言的衡玉听得安心下來。
再看向走在前面的那道背影,不禁便覺得蕭侯爺身上披著的並非星光,而切切實實是謂佛光普照了。
跟在後面的吉吉狠狠地擠了擠眼楮。
是她眼花了嗎?
為何竟從這雙背影里看出了極為相配之感?
這可萬萬不行!
畢竟她站得可是韶言郎君來著︰《青梅竹馬命定姻緣︰嬌俏天才畫師和她的美貌貞潔童養夫》——誰看了不說一句給我原地成親!
吉吉甩了甩頭,試圖將自己那不堅定的念頭驅逐。
然而目光觸及到那雙並肩而行的背影,卻又忍不住動搖起來——不觸及原則的前提下,她就短暫地迷戀一下下,應該……也不算對不起韶言郎君吧?
吉吉內心的掙扎無人得知。
此一夜星辰稠密,翌日朝陽升起時,明亮曙光灑滿了整座營洲城。
蒙家人此時正在飯桌上大眼瞪小眼。
大柱很茫然——我阿姐呢?
大柱爹也很茫然——我佷女呢?
為了鳶姐兒回家之後的第一頓早食,大家幾乎是一整夜沒怎麼合眼的,天不亮就開始準備了,可這孩子人呢?
「去包子鋪上工去了……」單氏解釋道︰「說是天剛亮就走了,擔心去得晚了趕不及包包子。」
蒙父愕然一瞬︰「大嫂同意了?」
「同意。」單氏道︰「還說鳶姐兒做事有始有終是對的——鳶姐兒說了,那包子鋪里的掌櫃娘子待她有恩,她要做到鋪子里招到新伙計才行的。」
蒙父沉默了好一會兒,也點了頭︰「行吧。」
「爹,阿姐不在家,炮竹還點嗎?」大柱問。
「當然要點!你親自點!」蒙父立即起身︰「走,點炮竹去!」
很快,蒙家大門外便響起了熱鬧的炮竹聲。
街坊鄰居們听到動靜被吸引了過來。
「這是有甚麼喜事啊……」
「可是大柱的親事有著落了?」
蒙父大手一揮,昂首挺胸︰「他那點芝麻大小的事算什麼!是我家鳶姐兒找回來了!」
佷女回家這等大喜事當前,至于臭小子娶不娶媳婦?——誰有工夫理會!
蒙家這邊喜氣洋洋,溫大娘子找回女兒的消息很快傳開了。
苗記包子鋪里,苗娘子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吃驚之余,便是替齊娘子——蒙娘子感到高興慶幸了。
听到對方堅持要做到她招到新伙計為止,苗娘子只好趕忙張羅起了雇人之事。
前後不過四五日,便也如願雇到了新人。
看著那位干活勤快麻利,且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伙計忙里忙外,柳荀忽然覺得今日的包子有些變味了。
「客官,一共十二文錢!」
伙計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無端顯得更俊了幾分。
這俊無疑有些刺眼……
柳荀不動聲色地取出一串銅板。
伙計伸手去接,卻听面前白面書生模樣的人低聲問他︰「小哥有無婚配?」
伙計一愣之後,赧然道︰「家里兄弟多,還沒輪到我呢……」
柳荀無聲倒吸一口冷氣,腦子里赫然只一個念頭——此子斷不可留!
是以,柳先生移步對面茶樓,暗中觀察之余,開始了他的籌謀。
再說另一邊,短短四五日間,蒙家上上下下的變化是肉眼可見且由內至外的。
宅子分明還是那座宅子,卻有了煥然一新之感。
溫大娘子今日下了床在院中走動,佳鳶換了新裁的襖裙從房里出來,頭上的發髻梳得精致,她有些不甚自在地扶了扶珠釵。
單氏一陣海夸,溫大娘子身邊的婆子丫頭也跟著夸贊驚嘆起來。
四下嘰嘰喳喳一片,佳鳶臉都微紅,卻也露出了笑意。
坐在竹椅上曬太陽歇息的溫大娘子笑得眼角紋路又多了兩條,氣色卻是愈發好了。
「大娘子,吉畫師到了。」
佳鳶眼楮亮起。
溫大娘子忙笑著道︰「快請!」
單氏也趕緊張羅著讓人去泡茶。
衡玉很快帶著吉吉到了。
「來便來了,還帶什麼東西……本就是恩人登門,如此真真是愈發叫我們無地自容了!」單氏親手接過吉吉手里提著的錦盒, 笑著嘆息著,趁機輕輕拍了拍小姑娘肉乎乎的手。
「貴宅今有尋回千金這等大喜之事,登門又怎能沒有賀禮呢。」衡玉笑著看向溫大娘子︰「這喜氣一沖,溫大娘子的病果然是藥到病除了。」
溫大娘子笑起來︰「誰叫我福氣好,竟遇得了吉畫師這般貴人,這病又豈有不好的道理?」
今日是個無風的好天兒,眾人便干脆圍著院中石桌坐下說起了話。
暖烘烘的日光曬得人都慵懶放松起來,小黃狗趴在眾人腳邊打瞌睡,談到興起處,話題也愈發隨意。
「如今瞧著,鳶姐兒的眉眼雖像大嫂多些,神態卻是更像大哥的!」單氏笑著說道。
剛替衡玉續了盞茶的佳鳶下意識地看向溫大娘子。
是說她的親生父親嗎?
近幾日,她已知她這位阿爹是在她走失那年去世的,除此之外,對其生前之事,她還是一無所知的。
她的親生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呢?
應當沒有人會不好奇這個問題。
她雖未開口,溫大娘子卻似察覺到了她的好奇,含笑問道︰「可想听一听我和你阿爹的舊事嗎?」
佳鳶猶豫了一下——可以嗎?
阿娘的病剛有起色,她怕觸及到阿娘的傷心事……
「鳶姐兒可務必要听一听才行的!你阿爹和你阿娘之間的故事,那可是曾被營洲城里的說書先生寫成過戲本子的!」單氏在旁「慫恿」道。
佳鳶愈發好奇了,且嬸嬸這種態度,顯然是可以說的。
于是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