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了苗娘子另一只手臂,並又上前一步將人半擋于身前,皺眉道︰「速速將苗娘子放開——」
「你是什麼人?」
男人打量著柳荀,見對方雖身形頗高卻格外清瘦,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模樣,不由譏諷道︰「阿姐,此人深夜在此,該不會是你的相好吧?怎麼,賺來的銀子都拿來貼補這窮書生了不成?」
又朝柳荀道︰「你倒也是個要錢不要命的,明知她是個專克人的掃把星,還敢往上湊啊!」
苗娘子面上現出怒意,柳荀在她前面冷聲開口︰「再敢悖言亂辭,休要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哈?對我不客氣?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對我不客……啊!」
男人話還沒說完,臉上便忽然重重被砸了一拳,余下的話化作了一聲慘叫。
「你……」
男人被這一拳砸得後退兩步,嘴角溢出血絲,斷沒料到對方看似文弱力氣卻甚大,不由攥緊了拳,怒氣騰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有種報上名來!」
說著,就要提拳沖上前來還手。
「定北侯府主薄,柳荀。若想打架,奉陪到底。日後尋仇,也隨時恭候。」
男人剛要揚起的拳頓時僵住。
定北侯府……?
這白臉兒書生是定北侯府的人?!
「好啊,難怪翅膀硬了……原來是傍上了侯府的人!」男人瞪著苗娘子,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身為寡婦竟與人勾三搭四……真是把我苗家的臉都丟光了!」
苗娘子不願再讓柳荀听到這些污言穢語,忍無可忍地閉了閉眼楮,定聲道︰「滾。」
「好……我滾!」男人獰笑一聲,滿面陰沉地轉身罵罵咧咧離去。
「苗娘子,你沒事吧?」柳荀忙詢問道,眼底只剩下了關切。
「我沒事,多謝柳先生了。」
柳荀又問︰「那白日里那些賭坊的人來鬧事,可有被傷到?」
苗娘子微微一怔,抬頭看向他,搖頭道︰「也不曾。」
柳荀還待再問,只听她搶先問道︰「這麼晚了,柳先生怎會在此?」
「啊……我,我湊巧出來替將軍辦事,剛巧路過……」柳荀有些磕絆地解釋著。
苗娘子不知信了沒信,轉而有些慚愧地道︰「我那沒出息的弟弟方才胡言亂語,柳先生別放在心上。」
「苗娘子言重了,說來我也有些魯莽了,只是他方才實在不像話,我恐他傷到你,才會……還望苗娘子不要怪在下多管閑事才好。」
苗娘子一時沒說話,只垂眼看向手臂。
柳荀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自己還握著人家,當即如被燙到般猛然松開了手,後退一步施禮道︰「是在下冒犯了!」
苗娘子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這個人總是有那麼多講究。
可方才打人的時候……
听得這笑聲,柳荀有些錯愕地抬頭看向她。
四目相對,苗娘子問道︰「柳先生出來辦事至深夜,可用過飯了?」
柳荀赧然道︰「還……還不曾。」
「柳先生不嫌棄的話,不如去鋪子里吃碗家常面?」
「自然不嫌棄!」
二人一同朝包子鋪的方向走去。
「苗娘子家中之事,按說在下不該多問……只是今日見令弟之言行實在有些不妥,娘子日後還要多加提防些才好,若有何處是我能幫得上忙的,也請娘子不要同我客氣。」
苗娘子點頭︰「多謝先生好意提醒,我會處理妥當的。」
柳荀也知她一貫性情要強,思前想後,到底沒有再多言。
只片刻後,忽而認真道︰「娘子不是掃把星,斷不可因愚昧之人所言便妄自菲薄。」
他知道,她不知听了多少諸如此類的議論詆毀,可這一次,是從她的親弟弟口中說出來……
苗娘子聞言轉頭看向他,夜色中,男子儒雅溫潤的眉眼間透著肯定之色。
她露出一絲笑︰「柳先生放心,我雖沒讀過什麼書,但什麼話該放在心上听,什麼話該讓它哪兒來的滾哪兒去,我還是曉得的。」
她言辭直白沒有修飾,透著以往的爽利,柳荀听得放心許多,面上遂也有了一絲笑意。
「掌櫃的回來了!」
看著迎上前的伙計,苗娘子意外道︰「怎麼還沒回去?」
「掌櫃的今日回家之前,說了還會回來的,這大半夜的,我有些放心不下掌櫃的,反正也無事,就等了等。」年輕伙計笑著說道。
柳荀︰「!」
司馬昭之心!
「倒辛苦你了。」苗娘子邊往後院走,邊說道︰「橫豎也晚了,吃頓飯再回去吧。」
「好,多謝掌櫃的!」
柳荀︰「!!」
她顯然就只是客氣一下!
「掌櫃的,你今日也累了,我來幫你洗菜!」年輕伙計笑著追上去。
柳荀︰「!!!」
適可而止好嗎年輕人!
眼見二人說著話往廚房走去,柳荀忙問︰「苗娘子,可有在下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苗娘子回頭笑道︰「廚房不適合柳先生,柳先生在前堂少坐片刻等著就好!」
柳荀唯有點頭︰「也好……」
然而轉身往前堂走了幾步,卻又退了回去。
柳主薄放輕腳步在後院一堆剛劈好的柴禾後站定,彎著身子遮掩了身形,豎著耳朵听著廚房里的動靜。
或是他的動作太過鬼祟,院中養著的一只大黑狗朝他吠了起來。
柳荀做賊心虛,連忙風一般溜回了前堂。
廚房里有煨著的羊湯,面很快便做好了。
苗娘子和伙計一人捧著一碗羊肉湯面來到了堂內。
「柳先生快嘗嘗我們掌櫃的手藝!」伙計將自己端著的那碗放到柳荀面前。
苗娘子也將另一碗放在桌上︰「都快趁熱吃吧。」
「那苗娘子呢?」柳荀問。
「我在家中用罷了晚食回來的。」
柳荀點了頭,見伙計坐了下來拿起了筷子,抬手就將苗娘子端來的那碗摟到了自己面前。
轉而將伙計端來的那碗,推回給了伙計。
伙計看得一頭霧水,卻也沒多問,咧嘴一笑後便大口吃起了面。
「好吃!」伙計口中嚼著面含糊著道︰「我們掌櫃的,不止包子包得好!若是能再開間面館,生意必然也會紅紅火火的!」
「行了,吃你的面吧。」苗娘子抿嘴一笑,看向柳荀︰「可還合先生胃口?」
羊湯香濃,青菜油綠,面條抻得細而韌,佐以胡椒蔥花提味——
柳荀看著面前這碗面,下意識地點頭︰「甚好。」
只是……
好端端的羊湯面,緣何要放這麼多醋進去?實在酸了些。
縱覺得醋放多了,柳主薄依舊將一碗面吃完,便連湯也喝得干干淨淨。
面吃完了,人也該走了。
柳荀起身告辭之際,見那伙計又殷勤地收拾碗筷擦桌子,強忍著不適提醒道︰「小哥還不回去嗎?」
伙計沖他笑道︰「就走了!」
柳荀也露出笑意︰「那便一同吧。」
伙計愣了愣,擦了擦手點頭︰「也好。」
「苗娘子早……」
「掌櫃的早些歇息!」
伙計的聲音又響又熱情,將柳荀的話蓋了個干干淨淨。
「……」
二人一同離開了包子鋪。
「柳先生,我在前面左拐。」走了百十步,伙計伸手指向前方。
「且慢。」柳荀停下腳步。
伙計不解地看著他︰「柳先生還有事?」
「這是五十兩銀票,離開包子鋪,重新找個活計。」
看著遞到面前的銀票,伙計眨了眨眼︰「柳先生……這是何意啊?」
「你年紀輕輕四肢健全,按說正是掙取家業之時,可偏偏在此做一個伙計,拿著不多的月錢,做著分內之外的事,且待獨身一人的苗娘子又這般過分殷勤……你果真當我看不出你的意圖嗎?」柳荀半是審視半誆著道。
伙計驚愕不已︰「柳先生是怎麼知道的……」
柳荀嘴角一抖。
承認了是吧?
「其實……這都是我爹娘的意思。」伙計有些無奈地道。
柳荀皺眉。
伙計接著講道︰「之所以如此,實則是因為半年前我生了場怪病,我娘找了個算命的,才得出了這麼個法子……」
柳荀的眉皺得已可夾死蒼蠅。
怎麼,莫不是要來姻緣天注定那一套?
「算命的說我命中有大劫,若不破會有性命之憂,唯一的破劫之法就是找到一位命中帶煞的命硬之人,在其身邊待上一年半載,借其煞氣來幫我消解此劫……前不久恰巧遇到苗掌櫃招伙計,我便被爹娘逼著來了。想著來都來了,就好好呆著吧……」
柳荀听得呆住。
合著……擱這兒以毒攻毒呢?
心中松口氣之余,柳荀立即便糾正道︰「誰說苗娘子命中帶煞?此等詆毀之言,你竟也信?」
「這……」伙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對苗掌櫃也沒壞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我也知此事有些不地道,所以只能平日里做活兒賣力些。柳先生,此事興許關乎我的性命呢,您可要幫我保守秘密才行……掌櫃的她,脾氣倔,我怕她知道了會趕我走。」
柳荀勉為其難道︰「待我考慮考慮……」
伙計的眼神一動,伸著頭朝柳荀又靠近了些︰「柳先生,您該不是對我家掌櫃的……」
柳荀立即道︰「休要胡說!」
「可我還沒說完呢……您這不是不打自招麼?」伙計「嘿」地笑了一聲︰「您瞧著文文弱弱,倒也是個有膽識的,明知掌櫃的她……」
見柳荀的眼神掃了過來,伙計趕忙將不該說的話咽下去,朝柳荀伸了個大拇指,胡謅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人之常情。」
柳荀微紅著臉沒再否認。
伙計接著說道︰「柳主薄有公職在身,到底不比我每日呆在掌櫃的身邊……說來柳先生才高八斗,又是蕭侯爺身邊的得力之人,前程不可估量,若能有人在掌櫃的跟前多提醒著美言一二,興許就——」
柳荀轉頭看向他。
伙計笑得一臉友善︰「如果柳先生需要的話……」
柳荀正色道︰「我豈會是此等人……」
「俗話說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嘛。」
柳荀轉頭看向遠處,清了清喉嚨,似在醞釀著什麼。
「才高八斗,外貌俊朗,前途光明,性情溫良……這些皆只是膚淺表象罷了,無甚可提的。」
「?」伙計愕然張了張嘴巴,很快上了道兒︰「我待柳先生的內在了解也不甚多,倒不知從哪些角度入手比較妥當,不如您提點一二?」
于是,他便被迫于寒風中听了某位先生長達半個時辰的優點自述。
……
兩日後的清早,城南處衡玉替吉吉備下的宅子里,等來了登門的蒙家人和蔣媒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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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大章,晚安啦可愛的大家(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