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他……早在八年前就離世了。」楊福垂下眼楮說道。
衡玉的身形一瞬間仿佛被定住︰「神醫不在了?」
「是。」
衡玉輕吸了口氣,提醒自己冷靜下來,再次看向楊福︰「敢問神醫是因何而過世的?」
「年紀大了,難免有些突發的病痛……具體是什麼病,我也不太清楚。」
衡玉不解道︰「我最後一次隨祖父見神醫,也在八年前,彼時他老人家分明格外硬朗,且深諳養身之道,為何會突發病痛?」
白神醫與她阿翁年紀相仿,八年前雖已六旬上下,卻仍是一頭烏發,身形亦無老態——
「這世上的疑難雜癥多得是,有些病癥神醫自己也是束手無策的,更何況醫者不自醫……」楊福面色復雜地道。
「自三年前起,我便使人多番于幽州一帶打听過神醫的下落,為何卻未曾听聞過神醫已經故去的消息?」衡玉半真半假地問。
「吉姑娘應當也是知道的……神醫他脾氣怪,一貫不喜與人接觸往來,身邊也沒有家人,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神醫臨去前,交待我不必為他辦喪,一切從簡,因此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加上我後來也離開了楊家村,離開了幽州,這麼多年過去,打听不到什麼……倒也正常。」
衡玉攏在袖中的手指握緊又松開。
她方才說「未曾听聞過神醫已故去的消息」,自然是假的。
不單是她,據嚴軍醫說,侯府派去尋找白神醫下落的人,也帶回過類似的消息——
但正如楊福所言,白神醫性情孤僻,不喜與人往來,早年間便已不願再行醫,因此名聲並未曾大肆傳開過。
且其當年所在之處是一座名為楊家村的村落,楊家村不大,地處偏僻,村子里的人大多是沒讀過書的鄉野莊稼人,客觀而言見識稍欠缺了些,所言讓人分不清真假,因此白神醫的事跡更是漸微。
譬如,侯府的人費盡心思一路打听到楊家村時,得到的多是些此類消息——
「白神醫啊……是有這麼個人,但早就死了!」
「什麼神醫?假的!他根本不會治病,從沒見他給誰治過病,都是瞎傳的!」
「哦哦,白神醫啊……那日夜里,我見他背著包袱走了,往西邊去了。」
「升仙啦!都說天宮里缺一位醫官,白神醫被召到天庭去了!白神醫升仙當日,我們整個村子里彩霞漫天,紫氣東來……」
「……」
總而言之,那些得來的消息或離奇或離譜,真真假假,全無說服力,叫人無從分辨。
故而,在得到她的肯定之前,嚴軍醫等人甚至無法確定白神醫此人是否真的存在。
也因這些消息的來源不夠準確,故而她縱然也听聞過白神醫故去的消息,卻也尚存質疑,從未真正信過。
可楊福與別人不同,他幾乎是當年唯一與白神醫有過交集的故人。
他必然知道「真相」——
「楊叔,您不會是在騙我吧?」衡玉忽然問。
面對心思相對簡單的淳樸之人,直截了當的質疑,會比拐彎抹角的試探更容易看到對方最真實的反應——
「這等事……我豈有理應騙吉姑娘?」楊福說話間,往外面看了一眼,像是在操心著魚攤的生意。
衡玉眼神微動︰「白神醫的身後事,是楊叔親手操辦的對嗎?」
「對,都是我一個人辦的!」
「那敢問白神醫葬在何處?我想去祭奠他老人家。」
楊福的神色似乎微松了些︰「神醫不喜喧鬧,特讓我將他葬在了藥園里,只是沒有立碑而已……」
「神醫的藥園啊,我記得……」衡玉點頭,道︰「那我明日便帶人去替神醫遷墳,為他換一副上好棺木,另尋一處絕佳的風水寶地落葬。神醫一生無兒無女,我也算略盡一份身為晚輩遲來的心意了。」
「?」
啥意思啊?
楊福一下沒反應過來,待片刻後,方才猛地瞪大了眼楮。
這不就是……挖墳嗎!
這姑娘祭奠人的方式過于不正常了吧!
「吉姑娘……神醫他早已入土為安,這……不合適吧?」楊福的神色顯而易見地忐忑了起來。
「我總算知道楊叔為何要離開幽州了——」衡玉無奈地看著他︰「楊叔並非是怕有人詢問神醫之事,而是不擅撒謊,怕被人問起時三兩句就露了破綻。」
楊福眼神一陣變幻,臉色頓時漲紅,雙手都不自覺地抬了起來比劃著︰「吉姑娘,我……我真沒騙你!」
「楊叔是因當年幼子患怪病命懸一線,為神醫所救,故而欠下了神醫這份恩情——」
衡玉看進他的眼楮里︰「我知楊叔定有為難之處,白神醫隱居人後,也定有緣故。若非性命攸關,我也絕不至于這般深究探問——我此時的心情,同楊叔當年尋醫救子之際是相同的。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竭盡全力,直到尋到神醫為止。」
思及當年替子尋醫時的心境,楊福心中滋味翻涌,不由就問︰「莫非吉姑娘家中也有人……」
他一時不好妄加揣測具體的情況。
「是極重要之人。」衡玉答道。
昨夜夢中,蕭牧毒發身亡時帶給她的感受,至今尚且揮之未去。
「可……」楊福神色躊躇不安。
見他如此反應,衡玉心中已是大定。
方才種種,多為試探,雖知對方在撒謊,但尚不確定撒的什麼謊——
而當下已足以確定,白神醫必然還活著!
「我答應楊叔,定不會讓神醫尚且在世的消息走漏分毫。」衡玉鄭重保證道。
「吉姑娘,我……」楊福的表情為難到了極點。
他曾是答應過神醫的!
且這守諾不僅是出于恩情……神醫走之前說了,他如果敢和人透露,就拿針扎他!
神醫一針下去,要他的命都有可能!
可……如果他是被威脅的呢?
楊福眼神閃躲間,視線落在了一旁的殺魚刀上。
衡玉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心領神會——
懂了。
下一瞬,看著眼前情形,楊福目瞪口呆。
女孩子握著那把殺魚刀抵在自己心口處,朝他道︰「楊叔若不答應,我今日便死在這里。」
楊福于心中嘆氣。
哎!搞錯了啊!
他想要的不是這種效果!
但……也行吧!
到底也沒外人,他也就順勢往下道︰「吉姑娘,你冷靜冷靜!有話好好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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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個小章,因為這兩天缺覺厲害,嘿,大家晚安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