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援笑著揮手讓屋子里的使女收拾了殘局之後退了下去,又請了趙敬坐下,這才緩緩地道︰「殿下,蕭定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太好了。好到只怕陛下心里也在犯嘀咕了。」
趙敬身子微微一震,看著對方︰「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援呵呵一笑,緩緩地道︰「殿下,你說說,假如河北路上,如果蕭定統率的戰斗力如此強悍的軍隊,有個十萬,不不不,只要有個五萬人,陛下會不會很擔心呢?」
「強軍愈多,父皇只怕會越高興,父皇現在可是有了北伐的心思了。」趙敬月兌口而出,但看著趙援臉上意義不明的笑容,突然之間就明白了過來︰「但這些軍隊,可都是老二一手打造的。」
「對啊,都是荊王殿下打造的。」趙援冷笑道︰「這些年來,河北路上上下下發回來的折子,對荊王殿下都是交口稱贊,特別是那些武將,荊王殿下手腕高超,即練了強軍,又把這些將領喂得飽飽的,他們當然是要盡說些好話了。殊不知,他們好話說得越多,官家心里就越不安穩吧?」
趙敬一拍巴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說,這一次的輪戰調動,父皇是絕對不能讓老二插手的,要是連上四軍也過了他手,父皇焉能睡得安穩?」
「正是此理!」趙援點頭道︰「所以殿下,這正是您的好機會。您何不向官家爭取一下,把這個職位握在手中呢?上四軍輪戰出京,河北軍調回來戍守汴梁,前前後後,只怕要長達數年時間啊!誰先去,誰後去?甚至于誰不去,豈不是由殿下一言而決?那些回來的部隊,是去一個好的地方駐扎,還是去一個窮山惡水刁民眾多的地方駐扎,豈不是也由殿下你說了算?如此一來,殿下豈不是補上了自己的一個短板?」
趙敬的短板是什麼?
當然是軍權。
因為他為了附和士林清議,招攬士大夫階層,一向是竭力反戰的。朝廷每每想要增加軍費,擴充軍隊,甚至于蓄養戰馬等,他都是不問清紅皂白,一概反對。
這也的確為他聚攏了大量的反戰主和的人氣,但這也與軍隊之間有了不小的嫌隙。
「殿下,這是一個改善與軍方關系,並趁機拉攏軍方將領的難得的機會。」趙援道。
趙援說得當然是極有道理的,但趙敬卻仍是臉有難色。
輪戰這一件事,牽涉太大了。
不說別的,光說要讓多達近十萬人的上四軍去邊地輪戰,這里頭的阻力,就不知有多大?
這些人願意去嗎?
當然是不願意的。
誰想離開花花世界的汴梁這里美美的小日子,去北地那種風沙漫天的地方吃沙啃土?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夠了,但還有窮凶極惡的遼人呢!
打仗,是會死人的。
這些軍隊自然不想去。他們的家眷,也都不會願意,如果把這些人都加在一起,只怕便是數十萬人的規模了。
趙敬一向自詡代表民意,如果攬下此事,便要與這些民意相背,到時候一個搞不好,便左右不是人。
「這里面難度不小!我要好好地考慮一下。」趙敬顧左右而言他。
趙援道︰「殿下,但凡想做事,都會遇到難處,只不過是看最後的收益與現在的付出如何了?這件事的好處是明明白白的。而且輪戰這種事情,那些人即便恨,又能恨到殿上來嗎?這是蕭定力推,陳規贊同,陛下首肯的。殿下盡可讓自己變成那個為了讓輪戰士卒們少受辛苦而不得不違背初衷擔下這件苦差事的人。」
趙敬眼前一亮︰「這個妙啊!」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趙援道︰「上四軍輪戰,河北軍進京,軍隊調防之間,花費巨大,這些,除了沿途地方支運之外,朝廷也是要拿大錢的。蕭禹掌三司使,這件事,也足夠讓他撓頭了。要是他在這個過程之中,出了一些差錯,豈不是正好落在殿下手中?」
「妙極!」趙敬听得兩眼放光︰「即便不出錯,我們也可以讓他不得不出一些錯,不管最後怎麼收場,他這個三司使,都是逃月兌不了責任的。此人上任以來,看起來唯唯喏喏,蕭規曹隨,但本王就覺得他是一只中山狼,時刻在窺伺著本王,一有機會,就會發難。」
「我亦是這般認為。」趙援道︰「此人絕不可小覷,能將他早些拿下,自然是早些拿下的好。否則讓他找著了機會,一舉將殿下在三司使內的人都給拔除了,我們悔之晚矣。」
一個國家,最重要的,莫過于人事,財權以及軍權。
趙敬自覺能佔著人和,而在財權之上,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不停地努力,在三司使之中拉攏安插了不少人,自然不能容蕭禹破壞。
「本王今天便寫折子,向父皇討這個差事!」趙敬一拍大腿道。
「不不不!」趙援連連擺手道︰「殿下,想要這個位置的人可是不少,兩府相公們必然也會烏眼雞似的盯著這個位置,誰都明白這里頭有著巨大的利益所在。所以啊,現在您只管先看著,讓他們爭上一爭。爭到最後,相持不下,殿下這個時候再出手,必然是一擊必中。」
「萬一父皇先行允準了他們中的某一個呢?」趙敬擔心地道。
趙援微微一笑︰「打斷骨頭連著筋,血濃于水呢!官家豈有不清楚這里頭涉及到的軍權,人事,財計?偏生殿下你過去一向與軍中毫無瓜葛,反而是有些齷齪,現在倒成了優勢了。所以啊,只要殿下您在關鍵的時候遞上折子,願意為官家分憂解難,這個位置,就必然是您的。」
趙敬哈哈大笑起來︰「子玉真不愧是我的張子房啊,就如你所言,我們先來看哪幾個相公會想插上一腳!他們已經位極人臣了,還想如此的話,只怕會讓官家不太高興的。」
「正是如此!」趙援道。
趙敬卻又是嘆了一口氣,道︰「當年一步走差,以為是將老二趕出了京城,豈料反而讓他如魚得水,如今他回來之後,將知開封府,子玉,這可是開封府啊!你說,父皇是不是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並沒有!」趙援斷然道︰「知開封府雖然意義特殊,但殿下可別忘了,陛下如今可是春秋正盛呢!荊王在河北路立下大功,這一次返京,如果不給予應有的獎賞,反而是說不過去的。以荊王殿下的身份,似乎也只有開封府這個位子,能擺得下他。他愈是如此,只怕官家會愈忌憚。而且,如果有些不曉事的官員,錯會了官家的意思,巴巴地貼上去,只怕于荊王殿下,更加不是什麼好事。殿下,您說說,陛下會喜歡一個在軍隊之中有著極高聲譽,如今又在文官隊伍之中擁有大量擁護者的王子嗎?」
「有可能捧得越高,摔得越狠?」趙敬帶著無限的憧憬道。
「很有可能呢!」
沒來由的突然又想起了蕭定,趙敬又心煩意亂起來︰「這個蕭定,真真是一個禍害,先是讓章廓沒來由的被陛下扒了安撫使之職,現在又讓張超,黃淳以及龍衛軍指揮使馬儼上折子請罪,引咎辭職。子玉,你說說看,父皇在接見這個蕭定的時候,先是把他升為了指揮使,又對他說讓他先呆在汴梁,接下來另有任用,會不會父皇會讓這個蕭定接了龍衛軍?張超黃淳雖然這一回辦砸了差使,但以他們的地位,倒也不至于垮台,這個馬儼,必然是要背鍋得了。」
「倒也有這個可能!」趙援思忖片刻道︰「如果讓蕭定任了這個龍衛軍的指揮使,以後就會是大麻煩。不管龍衛軍是不是要輪戰,什麼時候輪戰,最終還是要回到汴梁的。殿下,得想個法子,把他踢出汴梁。」
「你有什麼法子?」趙敬道。
「不但要踢出汴梁,還要踢出河北!」趙援道︰「如此一來,他擔任龍衛軍指揮使的可能便沒有了。殿下,您在陝西路是有人手的,何不讓這些人向新任的陝西路安撫使馬興推薦蕭定?馬興如今一心想要踏平橫山,收拾掉定難軍。蕭定又是如日中天,名震天下的悍將,馬興必然高興得很。」
「如果讓那蕭定又立下了新功呢?」
「殿下,到時候想法子讓蕭定帶著廣銳軍一起去。哈哈,廣銳軍都是河北本地人,一下子攜家帶口到了陝西,心中必有怨氣,而且到了陝西哪里,再給他們添些亂子,蕭定一個武將,只怕便要手忙腳亂,收拾這些手尾都來不及呢?還有心思去打仗!等他把這些事情處理妥當了,只怕一兩年也就過去了。這樣涼他個一兩年,到時候陛下說不定也就忘記他了。」趙援道。
「不錯不錯,這個注意不錯。我來想想,陝西路那邊,誰能在不動聲色之間就把這些事情給辦好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