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過道的病床上終于搬到了病房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還有七八天的時間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不管馬興心中如何感慨,但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操蛋。
事實上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抑或是將來,這個讓他感慨的事實,都不會改變。
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躲在一個遮風蔽雨的角落里,用兩只手將眼楮擋上,假裝看不到外面的任何問題,即便是發現了問題,也是能拖則拖,最好是拖到自己離任,那就萬事大吉了。
而這些人,卻又往往能得到上司的賞識。
無事即平安,平安即是政績,有政績便可升官。
正所謂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問題卻是切實存在著的。
從一點點的小問題,漸漸地被捂大,到最後,變成一個有可能禍及全身的大膿瘡的時候,所有人才會急起來。
馬興喜歡蕭定這樣的人。
因為蕭定是一個喜歡解決問題的人。
為此,甚至可以不計毀譽。
這樣的人,一般來說,在官場之上是不受待見的,是被排擠的,是很難向上爬到更高的位置來展示自己更高的才能,更高的抱負和實現自己更高的理想的。
蕭定算是一個特例。
他的出身,便讓他有了普通官員們不具備的相當多的優勢。
而他的運氣也足夠好,當他踏入軍旅的時候,二皇子荊王趙哲正好在河北路掌握大權,這便讓他有了展示自己的舞台。
在汴梁,如果蕭定不是蕭禹的兒子,不是趙哲的愛將,當他提出十打一百,要教訓上四軍的時候,只怕張超伸出一根手指頭就把敢提出這個問題的人給碾沒了。
只因為這個人是蕭定,張超就做不到一手遮天,便只能讓官家來做最後的判斷。
朝廷都要在河北路搞輪戰了,自己在陝西路,可不可以也來搞一搞呢?上一次派出去的馬超帶著的五百人,效果就很不錯嘛,雖然前前後後死傷了一百余人,但剩下的那個精氣神兒,馬興一看就知道跟出發前大不一樣了。
這些人的身上多了一股殺氣。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跟著蕭誠打了幾仗,似乎荷包也鼓了起來,發了不少的財。馬超這個混帳,回來就在延安府城外買了十畝水澆地。他對于蕭誠是贊不絕口。
他當然要贊不絕口了!
跟著蕭誠不到一個月,就賺了一份身家回來,這樣的事情,誰不開心啊!
現在蕭定也來了,廣銳軍兵馬更多,又弄起來了那麼一支鐵鷂子,蕭定肯定是不甘寂寞,要把拳頭伸出去的。要不然,真靠做生意、屯田,養得起這支鐵鷂子?
肯定是養不起的。
而來錢快的生意,自然就是打仗。
而現在打仗的目標,當然就是李續的定難軍。
定難軍並沒有舉大旗造反,廣銳軍自己就不好大張旗鼓地出面,但鐵鷂子出面,就完全不一樣了。鐵鷂子可是黨項部族聯軍,黨項人與朝廷軍隊打打和和,這幾百年就是這麼過的,他們去攻擊定難軍,李續能說什麼?
縱然他知道是廣銳軍指使的,但官面之上,可沒有誰會承認這一點的。
將陝西路上那些還有點氣候的軍隊,派去先給蕭定打個邊鼓,做做支援,哪怕是在側翼跟著混一混,總也能沾染上一些戰場的氣息,見識一下戰場的氛圍,怎麼也算是有些幫助的吧!
蕭定不是說了嗎?便是有效的行軍,也是一種難得的練軍手法呢!
就在馬興盤算著怎麼去佔蕭定便宜的時候,蕭定帶著他的一千人馬,卻是已經到了定邊城。
「末將苗綬,見過指揮使!」顫顫巍巍的苗綬,一臉的病容,甩開了兒子苗德的攙扶,雙手抱拳,向著蕭定行禮。
「老將軍快快請起!」蕭定上前一步,扶了苗綬起來,打量了對方一眼,看起來是真的病了,而不是裝的。
苗綬這一次是真被嚇病了,嵬名部的覆滅,讓他心驚膽戰。他與嵬名部多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而且這些勾當之中不少是涉及到了定難軍李續的,蕭誠滅了嵬名部,卻是連屁也沒有放一個。
可蕭誠愈是這樣,苗綬卻愈是害怕啊。
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把柄被握在了蕭誠的手中。
「老將軍身體不適,自可回去休息!」蕭定轉過身來,看著屋里其余的軍官,「不過其余諸位,我們就還有事情要做了。」
苗綬身體微微一震,看著蕭定,露出不安的情緒來。
「本指揮使要對定邊軍進行校閱!」蕭定淡淡地道︰「諸位,接下來我會在校場等著,每隔一柱香,會有一通鼓響,三通鼓響過,必須集結完畢。」
丟下這句話後,蕭定掃了諸人一眼,手扶著腰刀,再也不看眾人一眼,而是昂首闊步走了出去,身後,十余名親衛雄糾糾氣昂昂地緊跟著而出。
蕭定一離開,屋里的軍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之間發一聲喊,一窩蜂一般地沖了出去。
「你也去,快去!」苗綬對著苗德揮了揮手。
「大人,蕭指揮使只怕不懷好意!」苗德焦急地道。
「那又如何?你還想造反不成?你打得過他嗎?城里的定邊軍,是他帶來的這些軍隊的對手嗎?別忘了,外頭還有安撫使的兩個營的步卒。」苗綬閉上了眼楮,「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等著吧!該來的,總是會來。看我們苗家的命數該不該絕。」
校場一側,蕭定帶來的軍隊已經集結完畢。
蕭定大步走上了校閱台,揮了揮手,第一通鼓立時便咚咚地響了起來。
十幾面牛皮大鼓敲起來,聲震全城。
這是緊急集結的命令,鼓聲一響,整個定邊城在瞬息之間,便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後,卻又轟然一聲炸響,到處都是一片雞飛狗跳之聲。
整個定邊城,大多數人都和定邊軍是月兌不了關系的,幾乎家家戶戶之中都有軍人。
一通鼓響畢,第一批定邊軍出現了蕭定的視野之中,那是由苗德率領的,人數大約在三百人上下,倒是甲冑齊整,武器齊備,看起來頗有幾份模樣。
蕭定微微點頭,這大概便是苗綬的親兵隊伍了。三百出頭,肯定是佔了一個營的編制,而步兵營的編制是五百人。
又過片刻,騎兵終于出現在了校場之上。
讓蕭定失望的是,最多兩百騎乘,他們駐扎得遠一些,雖然有馬匹,但還是比苗德來得稍晚。這大概也算是苗綬的親信隊伍,不過一個馬營四百的編制,卻只有一半的人到齊,這個空餉未免吃得太狠了一些。
「回指揮使,還有一些兄弟外出示歸,另有一些巡邏隊伍,也還沒有歸來。」那名騎兵營將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隊伍著實有些不好看,上前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蕭定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
吃空餉,這是大宋將領的通病,而這個毛病,真要追究起來,也不見得就完全是將領的問題。因為如果全員養齊的話,以朝廷給的那些錢,還真難養得活。
他也沒有打算追究苗綬什麼。
初來乍到,他不想在西北將領心中,留下一個自己囂張跋扈,仗著聖眷不把別人放在眼里的映象。
所以苗綬可以全身而退。
整治苗綬的可以另有其人,但絕對不能是他。
定邊軍,必須要大力整治。
二通鼓響畢,帶的軍隊終于多了一些。不過這些軍隊的模樣就不大好看了,雖然還是集結成一隊隊的進了校場,但進了校場之後,軍紀可就比第一批抵達的差得太遠了。不少人居然還對著另一側廣銳軍以及延安府軍隊指指點點,小聲地議論著什麼。
蕭定閉目不語,苗德卻是滿面通紅,不停地對著下頭的軍官使眼色。好不容易才將喧嘩之聲給壓了下來。
天上下著雪,空蕩蕩的校場之上,風似乎比別處地方更大一些,不多時,有不少人便耐不住了,又開始喧嘩了起來。
這一次,蕭定終于睜開了眼楮,兩個指頭向前動了動。
一名軍官大步上前,嗆的一聲拔出刀來,高舉向天空,這個動作,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軍官的目光緩緩地掃過眾人,然後開始一字一頓地宣讀著軍紀。
所謂的軍紀,就是一條條的讓人膽寒不已的殺字。
其中,校場校驗喧嘩鼓噪者殺這一條,軍官特別加大了聲音,念完之後還停頓了一下。
定邊軍被這名殺氣騰騰的將領給鎮住了,整個校場之上,再次恢復了安靜。
校場外,仍然不時有軍士陸陸續續地趕來,不過這後邊趕來的人,可就有些難看了。
蕭定居然看到有人還挑著一擔子貨物趕了過來,匆匆地將擔子仍在外頭,這才竄進了校場之中。
「當真是好兵!」蕭定瞟了一眼苗德,苗德立時便矮了一截,一個字兒也不敢作聲。
第三通鼓響,蕭定站了起來,走到校閱台邊緣,厲聲道︰「三通鼓響未按時抵達者,二十軍棍!」
「是!」下方,一隊士兵應聲而出,小跑著走向了校閱場的大門,守在了哪里。
眾人都是心中凜然。
蕭定看著聚集起來的定邊軍,二千五百人的正額兵,眼下到了大概一千七八吧?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會趕過來,或許已經沒有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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