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試探

左丘明已經夠警覺,反應也已經夠快了,但他仍然錯誤地估計了廣銳軍前進的速度。

從來沒有與廣銳軍打過交道的左丘明將廣銳軍與自家的精銳相提並論,在他看來,已經是很看得起蕭定了。在這樣的天氣條件和道路條件之下,蕭安要出現在鹽州城下,至少也要兩到三天的時間。

而去調集援軍的李昊,在拋開了那些繁瑣的調兵程序之後,最多五天就能抵達鹽州城,也就是說,留給蕭定攻打鹽州城的時間,最多有一天。

在左丘明看來,像蕭定這樣有經驗的將領,必然會給自己留下充裕的撤退時間,確保在事有不偕之時能夠安然離去。

畢竟沒有到不顧一切拋下所有來一場生死決斗的時刻。

但僅僅就是一天的時間,廣銳軍就抵達了鹽州城下。

站在城樓之上,看著遠處飄揚的廣銳軍旗幟,左丘明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來的不是對方的先鋒,而是主力。

那些飄揚的旗幟,已經說明了一切。

廣銳軍的行軍速度,為何如此之快?左丘明實是在想不明白。

但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蕭定用來攻打鹽州城的時間,將從一天,擴展到了三天左右。這帶給鹽州城的壓力,可就倍增了。

駐扎在城內的軍隊,僅僅只有兩千步卒,外加一千騎兵,听起來不少,攤到每一段城牆之上,人數就少得可憐了。

「城內可征召的青壯清點出來了沒有?」他轉頭,看向身邊的一名文官打扮的人。

「回將軍,清點出來了,十四到六十歲的男子,共有一萬出頭。」文官拱手道。

左丘明滿意地點了點頭︰「從中先選取三千最精壯的,發給刀槍,準備上城牆協助守城。嗯,其中如果有精通射藝的,要單獨挑選出來。剩下的,也不能散了,隨時準備听用。」

「是!」文官連聲答應,轉身匆匆地下了城牆。

「將軍,末將出去沖一陣,看看對方的成色!」另一側,一名約模三十的年輕將領扶著佩刀,盯著遠處那面飄揚的蕭字大旗道。

廣銳軍就在對手的眼皮子底下,大模大樣地在扎營。一般來說,這樣的時刻,他們應當派出騎兵逼近城池警戒或者威脅,同時還要以步卒列陣來保防修建營盤的士兵。

但廣銳軍什麼也沒有做,就這樣光溜溜地將他們修建營盤的士卒完全暴露在鹽州城諸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們必須在天黑之前扎下營盤,否則到了夜間,氣溫繼續下降,凍都要凍死他們了。

如果騎兵出城,在這個距離之上,提起速度,幾個呼吸之間便能沖到跟前對其大肆屠戮了。

蕭定這麼蠢嗎?

當然不可能。

人的名,樹的影兒,能在與遼人的爭斗之中奪得偌大名聲的將領,怎麼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那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他們在挑釁。

而底氣,就在營盤左側聚集的黑壓壓的一群騎兵的身上。

這樣的戰爭語言,雙方都懂。

而對鹽州城內的定難軍士兵而言,這就是赤果果的蔑視。

與大宋朝其它地方的軍隊不同,定難軍可一直沒有停下過戰爭的步伐,他們的戰斗力,絕對地在現在的大宋朝軍隊之中能排到前幾位,陝西路上的那些大宋駐軍,在定難軍上下的眼中,就跟一群羊羔一般沒什麼區別。

也正是因為覷見了大宋朝眼下軍隊的實力,李續才有了造反的底氣和決心。

一支有戰斗力的軍隊,自然是驕傲和有血性的。

就像廣銳軍那樣。

如果丟失了這樣的驕傲和血性,又何談什麼戰斗力呢?

左丘明轉頭,看了一眼左右的將領,雖然天氣很冷,但大家的臉色卻都漲得通紅,即便是那些普通的士卒,也多是臉有不憤之色。

不打一下,只怕對于城中將士的士氣,反而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鵬舉,帶五百騎兵,自西城出擊。」左丘明沉吟了片刻,對剛剛挑頭站出來的將領,也是他麾下戰力最為強悍的郭鵬道︰「如果對手的確實力強勁,就不必戀戰,繞到東城之後進城!」

「明白!」郭鵬一拱手道︰「末將知道輕重,城中兵力不足,末將決不會為了貪功而失陷太多的手足的。」

辛漸無聊地拿著長槍戳在面前的一個雪堆,把雪堆給戳得千瘡百孔。指揮使擺出這個陣仗,就是想誘使城內的敵人出來干上一架。

拿下了花馬池、惠民堡、王樂井等地,俘虜了大量的對方士兵,已是徹底地弄清楚了鹽州城中對手的實力,兵力不足,是對方一個死穴。

能誘使對手出城,再干掉一批,此消彼漲,對于廣銳軍自然是有利的。

而且在這樣的時刻,敢于出城的,必然都是對方軍隊之中的翹楚,把這樣的家伙在野戰之中干掉一批,可比留著他們在廣銳軍攻城的時候再交戰劃算多了。

蕭定年紀雖然不大,卻是老資格的軍人,知道如何才能激起對手的怒火。

他擺出這樣的一副姿態,就是要逼迫對手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也要跳進來試試水。

士氣這玩意兒看不見模不著,但有時候,還真就能影響一場戰爭的走勢。

定難軍還沒有出來,辛漸抬頭,瞅著遠處的城牆,心道這必然是敵人窺破了指揮使的意思,下定決心要當烏龜了。

「正將!」西方,一騎卷起長長的雪龍,一邊狂奔而來一邊大聲呼喚。「敵騎,敵騎!」

一邊奔跑,一邊呼喚,一邊高舉著手臂,做了一個手勢。

約五百騎!

辛漸心下了然。

心道指揮使果然是戰場上的老人,他預估著城內最多出五百騎,對手果然就來了五百騎。

正好!

他一躍上馬,舉起了長槍,看著身後紛紛躍身上馬的鐵鷂子。

是鐵鷂子,不是廣銳軍的本部騎兵。

「你們騎著最好的馬,穿著最好的盔甲,就該是最勇敢的好漢!」辛漸喝道︰「殺一敵騎,賞一貫錢,殺三敵騎,官升一級。」

「喲 !」

辛漸身後,五百頂盔帶甲的鐵鷂子齊聲歡呼。

他們是鐵鷂子中的翹楚,所以最先擁有了盔甲,連胯下的戰馬,都披上了皮甲,每一個人身上的裝備折合成錢的話,至少也要數十貫。

而且像盔甲這玩意兒,即便你有錢,也不見得能有地方去置辦。哪怕蕭誠頭上頂著三司使的老爹,羅綱打著東府相公老爹的名頭,在陝西路上,也就只榨取了三百副,剩下的,是廣銳軍和定難軍的一點存貨,然後拓拔揚威與仁多貴兩人一人貢獻了幾十具方才湊了這許多。

一副盔甲打制起來太費時費力了。

就像現在蕭誠在橫山之中擁有了鐵礦,辦起了冶鐵作坊,召募了數目眾多的鐵匠,但一個月,也就能打制一到兩副扎甲而已,效率可謂是慘不忍睹。

一副扎甲數百上千個鐵片,完全是靠手工敲打出來的,然後再用牛皮繩子一片一片的串起來,這些不但都是水磨功夫,而且還需要大量的人手。現在的蕭誠,根本就不可能大規模地制造甲冑。

五百身著札甲的鐵鷂子,現在就是廣銳軍的排面。要知道連廣銳軍本部騎兵,都只不過身著皮甲,只是在要害部位瓖嵌鐵片而已。

同樣的,作為曾經的大宋禁軍的定難軍,他們的裝備,也都是身著皮甲而已。

騎兵身著皮甲,更為輕便,靈活,也能支持更長時間的作戰,畢竟幾十斤重的甲冑,不管是對戰士還是對馬匹來說,都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他們不可能全身著甲長途奔襲。

但今天這樣的場面,卻正是他們的長項。

以硬踫硬,針尖對麥芒。

一夾馬匹,辛漸率先沖了出去,對于剛剛組建起來的鐵鷂子來說,升官發財,仍然是最有效的激勵手段,事實上即便是廣銳軍本部,作戰之後,還不是會論功行賞。

五百健騎從西邊的城牆拐角處猛然閃現而出,一路吶喊著狂奔而來。

說起來只有五百騎,但當五百騎兵散開發起沖鋒的時候,聲勢仍然極為駭人。

在郭鵬的帶領之下,他們直接奔向廣銳軍正在建立的營盤。

而迎接他們的,是人數亦只有五百人的一股鋼鐵洪流。

城牆之上,左丘明第一眼看到從廣銳軍陣營之中閃現而出的這支鋼鐵騎兵的時候,眼楮一下子便眯縫了起來,手一下子握住了腰間的刀柄,上身前傾,略帶痛苦地申吟了一聲。

他識貨。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廣銳軍中居然有一支重甲騎兵。

在如此狹小的戰場之上,輕騎兵與重甲騎兵迎面對撞,下場如何可想而知。

他已經不奢想什麼勝利,什麼斬首了,他只希望郭鵬能多帶幾個人回來。

「來人,調弓箭手上來,準備掩護郭正將!」左丘明喝道。

郭鵬不是一個莽夫,看到如此狀況,必然不會與敵人糾纏,擺月兌對手逃回來是他最佳的選擇。

城牆之上,一排排弓箭手涌了上來,城門洞子里,十幾個身高膀圓的大漢也時刻準備著听取命令打開城門好放郭鵬等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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