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汴梁這個安樂窩中已經呆了多年,但太尉張超終究還是有真本事的。在他主掌河北路軍權,並得到安撫使夏誡的全力支持之後,河北路上岌岌可危的形式,迅速地被穩定住了。
禁軍主力擋住了遼軍的大部隊之後,夏誡也迅速地跟進,重建以前荊王在時建立起來的全民防御體系,因為有著多年的基礎,這套本來就行之有效的防御體系,慢慢地開始恢復,並一點一點的開始重新展現他們的威力。
事情做到了這一地步之後,夏誡終于松了一口氣。
現在他可以驕傲地說,河北路安全無虞,他守住了汴梁的門戶,確保了官家的安全。這功勞,是穩穩地到手了。
只不過張超期待的反咬耶律俊一口的打算看起來要落空了。
耶律俊雖然年輕,但用兵卻是相當的老辣,該快的時候迅如疾風,該慢的時候卻又猶如老牛。張超多次設下陷阱引誘對方咬鉤都無功而返之後,也終于死了心。
雙方如同過去無數次一樣,雙方再一次進入到了僵持階段。
但又有些不一樣的是,這一次耶律俊因為前期太過于順利,使得他在河北路上劫掠到了大量的糧食以及軍器輜重,河北路上所有軍州以及地方豪強都賺得盆滿缽滿,吃得滿嘴流油,使得他們更有底氣在河北路上與宋軍對峙而不用擔心後勤的問題。
看耶律俊的動作,大概率是想著就這樣拖下去。
再拖上幾個月,秋糧也要收獲了。河北路上大片的莊稼,可就要便宜遼人了。
而從打探得知,耶律俊下達的一系命令之中,就有不許踐踏莊稼等命令。
要是拖到秋上,河北路上的壓力就會更大了,因為到了那個時候,遼人的冬捺缽就會向著南京道而來。
遼國的皇帝一般到了冬天,都會到南京道上來越冬。
大量的遼國精銳,也會在同一時刻隨著遼國皇帝抵達南京道。
這對于宋朝來說,可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
因為到了冬天,他們要面對的就不再是南京道上的宮分軍、頭下軍以及豪強軍隊,而是直屬于遼國皇帝的皮室軍。
所以,必須要馬上結束戰爭。
可是耶律俊一點兒也不著急。
過去在這樣的情景之下,都是遼人會派來使者,恥高氣揚的提出一系列的要求,然後雙方開始討價還價。
反正是一個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另一個落地還錢。
處于被動狀態之下的宋人,在談判的時候,反而底氣更足。
一個最簡單通俗的道理,就是誰先提出停戰,誰在談判桌上就輸了三分。
遼人的後勤,往往支持不了他們長時間的開戰。
在以往的戰爭之中,宋人這邊也都是準備充分,遼人就算軍事再強橫,打進來之後,面對的也是一個堅壁清野的地方,連找一口干淨的水井都費勁。
但這一次不一樣了。
張超和夏誡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在請崔昂這位談判特使開始履行職責,去河間府找耶律俊談判之外,也向朝廷申請支援。
只有在軍事上獲得勝利,才有可能在秋季的時候結束戰爭,避免將這場戰爭再度升級。
不管是大宋的官家,還是東西兩府,都認可張超與夏誡的判斷,于是京畿東路、京畿西路、河東路等地的禁軍,開始大量地向著河北路匯集。
但河東路的禁軍剛剛走了沒多久,遼國西京道的軍隊在邊境之上開始了頻繁的挑釁,多次越過邊境,開始在河東境內殺傷搶掠。這使得河東上下一日數驚,不得安寧。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朝廷又下令從陝西路調兵進入河東抵抗遼國西京道的攻擊。必竟此時陝西路上最大的敵人李續已經被打成了流寇,短時間內成不了氣候,如今正躲在沙州肅州瓜州舌忝食傷口。
而另一個敵人李度,雖然還據有夏州,握著羅兀城,但如今他正面臨著自己曾經的麾下的反攻倒算。這些人在投降了大宋之後,急于立功來證明自己對大宋的忠誠,對于李度的攻擊,比陝西路上的軍隊要凶狠得多。
蕭定又升官了!
因為陝西路上的禁軍急劇減少,但收拾李續的事情,並不能就此罷手,打蛇就要打死,落水狗是萬萬不能讓他再度爬起來的,否則極有可能再次耀武揚威。
所以收拾李續,便成了蕭定現在唯一的任務。
征西軍行軍總管的職務,落在了蕭定的頭上。
這個所謂的征西軍行軍總管,可不是陝西路行軍總管。陝西路行軍總管那是整個陝西路上的最高軍事指揮官,一般都是由安撫使兼任的。
蕭定這個征西軍行軍總管,說白了就是為了打李續而特設的。
當然,行軍總管就是行軍總管,比以前的指揮使自然是要高出一大截的,而與之相對應的,便是蕭定的勛官也升到了雲麾將軍,這可是從三品的職位,他的老子,堂堂的三司使,也不過是正三品而已。
升為了征西軍行軍總管,使得蕭定指揮的軍隊數量大增,當然,禁軍很少。只有前期配合蕭定進攻韋州的鎮戎軍正式成為了蕭定的部下,其它的,除了蕭定的本部廣銳軍,定邊軍之外,便是蕃軍以及在戰爭後期投降朝廷的定難軍舊部了。
但林林總總的算下來,蕭定直接指揮下的軍隊,已經超過了三萬人。
而其中朝廷提供糧餉的軍隊,不到一半人,剩下的軍隊,全靠蕭定自己去找食,這里頭便包括了鐵鷂子、步跋子以及禹藏花麻的軍隊。
但朝廷的軍餉,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程圭歸去之後,馬興對于蕭定的鉗制開始進一步升級了。或者是程圭發現了什麼,又或者這所有的行動,只不過是馬興一個文官對于武將天然的警覺,不想再出一個李續第二。反正蕭定部下的軍餉缺口巨大,根本就不能按時發放。
巨大的壓力落在了蕭定的身上。
好在蕭定現在有鹽州出產大量的食鹽,有橫山商貿幾十支龐大的商隊,有這一次攻擊李續大本營興慶府之後獲得的財富,但即便如此,也最多支持到今年年底。
張元被再一次提拔為征西軍總管府的長史,他需要為征西軍解決肉眼可見的未來的吃穿用度以及花銷問題。
蕭定愁眉不展,張元卻是興致勃勃。
「河套真是一個好地方!興靈也是一塊好地方啊!」張元看著地圖,笑得合不攏嘴。「總管,今年的確是我們最困難的日子,到了明年,好日子就要來了。您且只管作戰,追擊李續,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便好了。」
蕭定覺得自己解決不了這些問題,也只有打仗,是自己最擅長的。
他集結了五千騎兵跟著自己去追擊李續。三千鐵鷂子,一千吐蕃騎兵,再從廣銳、定邊、鎮戎軍中抽調了一個騎兵營組成了這支攻擊部隊。
追擊李續只是其中的任務之一,當初蕭誠制定的大戰略目標之中,便有一條,是徹底打通西域通道。
現在這條路上,部落雲集,極為混亂,雖然存在著商路,但行商風險卻是極大,蕭定這一次的使命,就是要徹底清理這條行商通道,凡是擋在他們前頭的,都將會被趟平。而這一趟的軍事行動,將會關系到蕭定軍事集團接下來的命運。
蕭定本人或者還沒有意識到,但張元、拓拔揚威等人卻是已經有了清醒的認知。
拓拔揚威再一次隨著蕭定出征。
而張元卻是後來者居上,一舉躍過了仁多忠等人,成為了征西軍總管府的二號人物,直接負責著整個征西軍統轄區域下的除軍事以外的所有事務。
「張長史,你饒了我吧!」苗綬站在張元的大案之前,哭唧唧的看著對方,「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張元卻是舉筆在案卷之上奮筆疾書,似乎沒有看到眼前的苗綬一般。
這讓苗綬哭得更傷心了︰「張長史,我也是沒有辦法啊,在延安府,我要是不答應,我們父子倆非得死在大牢里不可,那個時候,就算是讓我出來殺人越貨,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啊!」
听到這里,張元放下了筆,看著對方︰「苗綬,總管對你可著實是仁至義盡啊!只不過要了你二十萬貫錢而已,你自己也清楚,這些年來,你弄到的錢,僅僅只有二十萬貫嗎?可是你是怎麼回報總管的?嘿嘿,橫山你連一半都還沒有走完,怎麼能完成安撫使的指使呢?總得再花個一年半載的,每個部族,每個犄角旮旯都得走遍了才好交差啊!」
苗綬兩腿一軟, 一聲跪倒在地上,這幾個月,他已經被整得欲仙欲死了,一條老命只怕已經去了一半,別說再搞個一年半載,只怕十天半月,自己的這條老命就得交待了。
經歷了張元整人的手段之後,苗綬再發現,自己以前那真是游戲一般啊!關鍵是,真把自己整死了,還一點把柄也不會留下,只怕他還會為自己請一個死後榮耀,搞一個光榮地殞職而死。
可苗綬還不想死啊!
「張長史,我全听你的,以後你要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絕無二話!」苗綬信誓旦旦。
看著對方終于完全服軟,張元這才笑了。
其實把苗綬弄死,現在一點兒也不符合他們的利益。苗綬是馬興塞進來的鍥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把他弄死了,這不是公然給馬興上眼藥嗎?不是公然跟馬興宣戰嗎?
眼下,自然是不行的。
那收服苗綬就是必然之事。
這樣的人,好整得很。
讓他接下來當個雙面諜探,就是張元的目標。
馬興知道的事情,必須是這邊想讓他知道的,而那些真正的秘密,則絕不能泄露出去。
「苗德現在進了安撫使府,听說很得程朝奉的看重!」張元笑著道。
「長史以後了解長史府的什麼事情,只要是他知道的,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苗綬保證道︰「下一次他來看我的時候,我就會交待他。」
張元點了點頭︰「苗副團練使,這就對了嘛。你也不想想,安撫使先是把你整了個半死,然後再給了你一點甜頭,你就興沖沖地跑來給他賣命,把自己也看得太賤了吧?以後跟著我們干,保管你的日子比以前還要過得舒坦!」
「可是,可是我不想造反啊!」苗綬哭喪著臉道。
「造反?誰告訴你我們要造反?」張元大笑︰「蕭總管是什麼家世?他會造反?吃牛肉發馬瘋嗎?千里為官只為財!我們只想發財而已。苗綬,你以前弄的那點錢算什麼?好好地跟著我們干,過上幾年,我們讓你看看什麼叫做富可敵國!」
听到不會造反,苗綬倒是徹底的放下心來了。
張元的這番話,說白了不就是欺上瞞下嗎?
看他們的這番搞法,前期投入如此之大,只怕最後收獲起來,當真會富可敵國。
「張長史,我跟著你們干,跟著你們干呀!」
「嗯,苗副團練使,既然是這樣呢,你就先去休息一段時間,把身體好好地將養將養,要做事情,先要有個好身體嘛,瞧你現在這模樣,只怕是一陣風就把你吹跑了!」
苗綬欲哭無淚,我這個模樣,不就是拜你所賜嗎?
不過這話是真不敢說出口的。
張元看起來笑咪咪的人畜無害,但當真是心狠手辣而且無法無天,自己好歹也是有品級的官員,但在他眼中,跟小貓小狗也沒啥差別,關鍵是他支使得動那些橫山黨項,特別是橫山之中的那些生番,當真是讓人望而生畏。
與其听安撫使的話從而無聲無息的死在某個角落里淪為野獸的食糧,倒不如委身于對方。反正馬興從來也沒有真正看重過他,有的只不過是利用而已。
「收拾掉這個賊子了?」拓拔奮武走了進來,看著剛剛離去的苗綬的背影,笑問道。
「這樣的人,毫無節操可言,收拾起來太簡單了!」張元笑道︰「今日過來,有什麼事嗎?」
「大哥召人編的我族文字第一稿已經完成了,大哥臨走之時讓我送去汴梁請二公子斧正,不知張長史有沒有什麼話讓我帶給二公子的?」
張元想了想,笑道︰「你就跟二公子說,我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請他放心。」
拓拔奮武挑了挑眉毛,卻也沒有開口多問什麼,直接點點頭,轉身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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