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俊帶著的兩個步營護送著的廣銳軍家眷,在雪下得最大的那一天,抵達了神堂堡。
原本神堂堡就已經很熱鬧了,一下子又來了上萬人,頓時便顯得人滿為患。
蕭定也好,蕭誠也罷,都忙得腳不點地,要將這上萬人一一安頓下去,就算是事先做了最為完善的預案,可事到臨頭,仍然有許多讓人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
不過羅綱這位先行幫辦,這個時候卻是月兌了崗,懶得去理會這些事情,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迎接高綺、蕭旖以及蕭靖身上。
進了院落之後,羅綱很細心地讓所有的外人都退了出去,整個院子里,除了他們幾個外,剩下的都是高綺所帶來的家人。
高綺和蕭旖兩人這才取掉了幕籬。
「大嫂,這幢三廂的大瓦房,我是從開頭一直都盯著直到完工的。您別看他外頭是土坯的啊,里頭可完完全全是青磚。在外頭包上土坯,主要是這里的老人說,土坯房啊,冬暖夏涼,比一般的青磚房其實要好很多呢!我又問了崇文,他也說是如此,還讓我盯著泥瓦匠,在建磚房的時候,弄得是夾層,兩層磚之間還有不小的空隙呢,外頭又包了一層土坯之後,就更妙了。」
「三郎有心了!」高綺笑著沖羅綱點了點頭。
羅綱嘿嘿一笑︰「大嫂,這不是應該的嗎!你看這邊啊,三娘子說你最喜歡鼓搗花草了,我就專門在這里弄了一片地,做成了花壇,以後有什麼名貴的花草,就可以直接移接過來了。水也不用擔心,我從後面山上直接引來了山泉水,繞著這個小花園轉了一圈然後又從暗渠出去了。」
「三哥哥,這株紅梅,是原本就生長在這里的嗎?」蕭旖突然指著花園一角,一株正在怒放的紅梅,問道。
「不是,這是我去山里發現的,然後帶著人將他挖了回來,移植到了這里。崇文還說我肯定種不活呢,你看他現在,多精神!」羅綱道。
蕭旖翻了一個白眼︰「二哥哥說你種不活,你肯定種不活。」
羅綱大怒︰「蕭崇文是人又不是神,憑啥他說我種不活,我就種不活?」
蕭旖冷哼一聲︰「別的我不敢說,反正家里的園丁移栽樹的時候我是看見了,把棵好好的樹砍得光禿禿的幾乎只剩幾根主干了,但最後這些樹都重新發芽長出了新枝杈,你這,看著懸!」
「好了,三妹,能不能活兒,到了明年春上也就知道了,現在還是挺好看的。」高綺笑道︰「羅三郎是真有心了。對了,羅三郎,我想把這花園改一改!」
「大嫂說怎麼改,就怎麼改,我馬上就找人來做!」羅綱拍著胸脯道。
「這里以後也不種什麼花兒朵兒啦,我在這里養些小雞小鴨小鵝什麼的。」高綺緩緩地道。
羅綱有些懵了,看著高綺半晌作聲不得。
這位可是真正的貴冑世家出身的大家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現在,居然要養雞鴨鵝什麼的?自己弄出來的這個頗有情趣的花園,以後就雞飛鴨叫了?接下來會不會還搭上棚子養頭豬什麼的呀?
看著高綺,腦子里突然閃現一個頭上包著頭巾,兩手端一個大簸箕,簸箕里頭裝滿了切碎的葉子和拌著的糧食,從屋里一邊往這里走一邊喔喔叫著,然後這一頭,雞啊鴨啊鵝啊蜂涌而至,幾頭大肥豬也扒著欄桿伸著長舌頭哼哼著。
他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三哥哥,你想什麼呢?大嫂跟你說的話,你听到了嗎?」蕭旖怒道。
「听到了,听到了!」羅綱回過神來,「大嫂,這些事情,你以前從來沒有做過啊,再說了,即便是離開了汴梁,到了這窮蔽的神堂堡,您也是堂堂指揮使夫人,哪里需要做這個啊!」
高綺笑了笑,「三郎,放在以前,我也是想不到我會做這些事情的。但這一路行來,我可是感慨頗多啊!你可知道,隊伍之中有些女子,用籠子挑著一些雞鴨趕路,每天宿營再苦再累,也還要去找一些野菜之類的砍碎了喂這些雞鴨!我問了她們,他們說啊,這些雞鴨啊,只要到了地頭,開春天一暖和,便能下蛋了,要是重新孵小雞,又要好幾個月才能下蛋呢!」
「這跟您有什麼關系啊?」羅綱納悶地道。
「怎麼沒有關系呢?」高綺柔聲道︰「你大哥他一向是有多少錢都要砸到軍中去的,這些個軍屯點上的家眷,都在拼命地想法子多掙一些錢財呢!以後啊,你大哥他是那些軍兵的頭頭,我可不就是這些家眷的首領了嗎?我也要跟他們一起,能掙一點算一點呢!」
「這,這也太辛苦大嫂了吧?」
「夫唱婦隨,哪里辛苦了!」高綺道︰「以前還能拿嫁妝的出息來補貼一些,我心中也歡喜,可是現在不是不行了嗎,這事兒連荊王都牽累了。以後我便只能做些這樣的事情來幫你大哥了。」
羅綱嘆了一口氣。
「行吧,只要大嫂您喜歡,回頭我就把這里給您改了。我,我只是覺得……」
「你覺得什麼?難不成我就做不得這些活嗎?」高綺笑著走進了屋里。
蕭旖跟著往內里走,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道︰「三哥哥,我告訴你,這一路之上,大嫂還跟著那些人學會了紡紗呢,把一團團的羊毛最後弄成一根根的線,還給大哥織了一條圍脖呢!」
羅綱喃喃地道︰「難怪剛剛看到大嫂的手腫得跟個蘿卜頭似的。」
蕭旖看了一會兒羅綱,突然伸手到袖筒之中,模出兩樣東西,丟給了羅綱,「這是我織的,羊毛是大嫂紡的,可手套是我一針一線織出來的。」
模著手里軟乎乎的手套,羅綱喜形于色,連聲道︰「多謝三妹妹!」
家眷居住的屯墾點,與在天門寨的時候大同小異,不過在天門寨的時候,周圍一展平原,這里卻是山勢連綿起伏,幾個軍屯點雖然相隔並不遠,但卻是雞犬之聲難相聞,直線距離看起來不遠,但真要走起來,卻要耗費不短的時間。
而現在,嵬名族的俘虜們,正在拼命地修築著這五個屯墾點之間的道路,蕭定的要求,比在天門寨時略為降低,要求在半個時辰之內,騎兵能夠對任何一個屯墾點上事情做出反應。
「張夫子,您看看我為你找的這個學堂的位置如何?」蕭誠站在張元的面前,笑著道︰「向前看,兩條大河合而為一奔涌直下,再看四周,高山延綿不絕似天生屏障,再看看咱們落腳這地方,一覽周邊屯墾點無余,便連神堂堡也遙遙在望。」
走到兩株大樹之下,指了指樹下的青石板︰「張夫子,教書之余,提一壺酒,赤足披發,仰望星空,豈不快哉?」
「倒也的確不錯。」四十出頭的張元倒也沒有什麼名氣,不像蕭誠的老師岑夫子名滿天下,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屢試不第的秀才,後來灰心喪氣也不再去趕考了,幾翻蹉跎之下,便落腳在了天門寨,成了那里的一個教書先生。
屯墾點的軍漢們,倒也樂意把自家孩子送去讀書,也沒指望這些孩子能讀出一個什麼名堂,只要不是一個睜眼瞎也就夠了。往往讀上兩三年,長成了半大小子,便就此離開學堂卻幫著家里掙錢了。
張元倒也從不苛求,但凡來了人,他便用心用意地教著。反正除了軍漢們給的束脩,蕭定還另外給張元一份薪餉。
軍中讀書人少,有時候很多公文啥的,蕭定也會請張元一齊來幫著處理一下。
張元在這方面倒極是干練,但蕭定多次開口想直接禮請他為軍中主薄之類的主管文書往來的官員,張元卻拒絕的極是干脆。
他寧可教學生們簡單地識個字,算個數兒,也不願意去蕭定哪里去做官兒。
這一次大遷移,蕭定、蕭誠都沒有想到張元也會著來。但剛剛啟動遷移計劃的時候,張元就找上門來了,明確表達了要來陝西繼續教書的意願。
對此,蕭定自然是巴不得。要一個學識不錯的人來軍中教那些子弟讀書識字,也不是那麼好尋的。張元是熟人,大家都知根知底,他願意來,自然就最好。
于是,就有了現在這個學堂。
「孩子們來上學,遠了一些!」張元道。
「正好讓孩子們煆煉一下腳力!」蕭誠笑嘻嘻地道。
「我看二郎你在那邊幾幢房子上寫著什麼學生宿舍是什麼意思?以前也沒有學生在學堂過夜啊?」
「以後就有了。」蕭誠道︰「夫子,以後可不能只管咱們廣銳軍的女圭女圭了,說不定這橫山諸蕃里也會有很多人把孩子送到您這里來求學呢,他們總不能天天回家,所以我便建了這幾間宿舍。」
「我可沒空管他們的吃喝拉撒!」張元道。
「那里敢勞動先生?」蕭誠道︰「自然會安排人來干的。先生只管教書就好。」
「張夫子,要不然,你把這教書的活計,讓給別人吧,在定邊城,總是能找到兩個願意來我們這里的讀書人的,多給錢也行啊!您還是來軍中幫我處理一些文書,順便幫我參贊一些公務吧!您的水平,我可是很敬佩的。」蕭定滿懷期待地道。
張元嘿嘿一笑︰「蕭指揮使,等你的官兒再大一些了啊,我說不定會動心,現在呢,便還是讓我跟著孩子們一起樂呵樂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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