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一個懶腰,蕭誠從書案之後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推開了窗子,凜冽的寒風帶著雪花立即便灌進了屋里。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一向沉穩的蕭誠,臉上也是露出了憂慮的神色。
從昨天開始,天氣變得更加地惡劣起來了,本來還只是一陣一陣地下著雪籽,但從昨天晚上,鵝毛般的大雪,便飄落了下來,一夜功夫,地上的積雪便又多了尺余厚。
這對于正在橫山之中行軍的部隊,會造成大麻煩的。
即便是有著熟悉道路的黨項人為先鋒,走出橫山也需要整整五天的功夫。然後對鹽州城展開攻擊並且拿下它,也只有五天的功夫。
因為五天拿不下來,李續的援軍,基本上也要抵達了,到時候蕭定如果還沒有拿下鹽州城的話,就將不得不撤退,否則就將面臨著前有堅城,後有堵截的窘境,失敗就不可避免了。
而一旦拿下鹽州城,李續的援軍就將不得不後退,否則他們就將在冰天雪地之中面臨著被殲滅的命運。
「二哥,你是在擔心大哥他們嗎?」蕭旖擱下手里的筆,將小手放在嘴邊不停地哈著氣,走到了蕭誠的身邊。
蕭誠點了點頭︰「這天氣,委實是出乎了我們的預料之外。」
指了指外頭一些在雪中艱難跋涉的人,他接著道︰「只怕大哥在橫山之中的行軍速度會大受影響,五天走出橫山按時間發起攻擊,只怕是做不到了。」
蕭旖瞪大了眼楮︰「可是大哥他們只帶了十天的軍糧。要是在橫山之中一耽擱,糧食便會告急的,而且耽擱的時間越久,李續做出反應的時間便越充裕。」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看到小妹臉上出現了惶急的神色,蕭誠不得不出言安慰︰「大哥是老行伍了,處理這些事情的經驗,不知比我們兩人強了多少倍,我們倒也不必在這里杞人憂天了。指不定這場大雪還讓大哥更加高興了,因為對手會更加地料想不到進攻會在這樣的時候開始。」
「這倒是!」蕭旖想了想,點頭稱是。「可是二哥,你的有些布置,我有一點想不明白呢!」「哪里想不明白了?」蕭誠關上了窗戶,拉著妹妹走到了火盆邊,坐了下來,問道。
「二哥你怎麼還讓陳喬他們在沿途設置一些站點,準備糧食,藥品呢?」蕭旖問道︰「大哥早就已經走過了,哪里還需要這些?」
蕭誠呵呵一笑︰「這是為萬一失敗而準備的。」
「啊?」蕭旖大為驚愕。
「未慮勝先慮敗嘛!」蕭誠道︰「萬一,我是說萬一啊,這一仗我們要是輸了,是不是得往回逃。往回逃的時候,總得要吃的吧?傷兵總得要治療吧,可這個時候,敗兵之中還會有這些東西嗎?如果被迫拋棄傷兵或者傷兵大量地因為得不到救治而死亡的話,對于士氣,那可是更可怕的打擊。所以寧可備著不用,也得要備著。」
蕭旖眨巴著眼楮道︰「我明白了,如果打贏了,大哥還是要堅守鹽州的,這些東西,到時候往前送,所需要的時間也就更短了。」
「舉一反三,小丫頭當真可教也!」蕭誠哈哈大笑,伸手刮了一下對方精致堅挺的小鼻子,「大哥打贏了,這些東西便能在第一時間運送到軍前,不僅是讓我們的士兵,也能讓敵人看到我們的強大,這對于接下來有可能的戰事,自然也是有幫助的。」
「什麼小丫頭?我都十三了!」蕭旖有些惱火。
「嗯,十三歲的小丫頭!」蕭誠連連點頭︰「不過好像還差了兩個月吧!」
「懶得跟你說了!」蕭旖蹦了起來,走到一張小案之後,重新提起筆來︰「二哥,晚上你也去家里吃頓飯吧,大嫂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寧的。」
「以前在汴梁,隔得遠,對于大哥出征作戰沒有什麼概念,這一回卻是近在眼前,擔心也是正常的,行吧,晚上我和你一起過去。」
當一聲,門被推開,羅綱夾帶著一陣子風雪走了進來。
「榨場那邊出了什麼事了?」看到羅綱臉色不善,蕭誠問道。
羅綱搖了搖頭,走到火盆邊上,一坐了下來,身上的雪簌簌地落了一地,旋即在溫暖的屋里化為了流水,浸濕了一大片地面,又化為白氣裊裊升起。
「黨項人也奸滑得很,知道我們要打仗了,皮毛,牛筋,牛角,藥材的價格一天一個價地往上漲呢!」羅綱道︰「他們漲,我們自然也要漲,大家誰也別想佔誰的便宜,等到大哥那邊打贏了,消息一傳回來,我倒要看看,到時候誰先認輸?」
蕭誠哈哈一笑︰「現在都是一家人,適可而止,不要傷了和氣。」
「是他們先挑起來的。」羅綱惱火地道。
蕭誠瞥了他一眼,有些驚訝地道︰「你似乎不是在為這件事情生氣吧,這本來就是在預料這中的,出了什麼事,讓你有些失了方寸了?」
羅綱瞥了一眼蕭旖,又低下頭,道︰「家里來信了。」
听了這話,蕭誠恍然,蕭旖卻是猛地抬起頭來,將手里的筆往案上一擲,「三哥哥你想說什麼?」
羅綱轉頭看了一眼柳眉倒豎的蕭旖,趕緊道︰「沒啥,我沒想說啥,不不不,我是想說,我要殺了耶律俊這個狗日的。」
蕭旖瞪了羅綱片刻,臉色卻是柔和下來,讓羅綱這樣的人,嘴里吐出如此髒話來,也真是逼急了他了。
不用多費心思,蕭旖就能猜到羅綱收到的家信之中說了一些什麼,其實不光是她,蕭誠自然也能猜到。
羅頌不會多事,但羅大娘子可就不一定了。而這封家信,九成以上,出自羅大娘子之手。
「耶律俊是漆水郡王,雨亭,你知道這個封號代表著什麼嗎?代表著耶律俊在遼國的皇位繼承權上排名第一,你殺他?憑什麼殺他?你連見到他的機會都沒有吧?」蕭誠嘿嘿一笑。
羅綱瞪著蕭誠,恨恨地道︰「崇文,你也不用激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即便是他耶律俊當了遼國皇帝又如何?宋遼決勝,根子還是在廟堂之上,我羅某人會頭懸梁,錐刺骨,拼了命也得考上進士,進入朝堂,到時候有你,有我,還有大哥,到時候咱們合力,將現在那些不干事的老家伙們趕出去,讓我們來掌事。到時候收復幽燕,擊敗遼人,將那耶律俊生擒活捉又有何難處?」
蕭誠一攤手︰「那你得先考上進士再說。」
「我一定會考上的。」听著蕭誠的語氣似乎不信,羅綱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來,丟下一句話,轉頭便沖了出去。
「二哥!」蕭旖不滿地瞪著蕭誠。
「還沒嫁過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嗎?」蕭誠笑道。
「你說什麼呀?」蕭旖又羞又惱。
「好了好了。」蕭誠道︰「羅雨亭屬于那種蛤蟆性子,你不戳他,他就懶得動,這一次要是戳痛了他反倒是好事。你可知道,耶律俊那一種虎女配犬子已經汴梁城中廣為流傳了嗎?雨亭但凡還要點臉,就必然要奮起證明自己。」
「這些日子,他都瘦了不少。」蕭旖有些心痛。
「能不瘦嗎?」蕭誠道︰「白天里要忙公務,晚上卻又挑燈夜讀,一天就睡那麼兩個時辰,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
「二哥,你勸勸他吧!」蕭旖擔心地道︰「他以前拉下的功課太多,想要考上進士,又豈是短時間內能達到的,距離下一科還有四年呢!」
「我勸不如你勸!」蕭誠笑道︰「你說一句,頂別人十句百句呢!」
蕭旖漲紅了臉︰「現在本來就傳得不堪,我怎麼好單獨與他接觸?」
蕭誠虎起了臉,道︰「這里是神堂堡,可不是汴梁,誰敢難嚼舌頭根兒,我就拔了他的舌頭。放心,這里是咱們蕭家的天下。」
蕭旖楞神了片刻,站了起來︰「那我去跟他說會兒話。」
蕭誠擺了擺手,看著蕭旖提著裙擺,匆匆地離開了屋子。
著了房門,蕭誠也沒有心思再去處理那些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公務,而是重新拿起了這段時間的朝廷邸報,一張張地細細地翻閱起來。
他總覺得,在這些東西里面,隱藏著一些自己忽略了的但卻非常重要的東西。
當一聲,門又被撞開了,蕭誠嘆了一口氣,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兒熱乎氣兒又跑得無影無蹤了,但看到出現在門口的人,他卻是呼地一下站了起來,「許慎,出了什麼事了?」
許慎,四海商貿的負責人,但同時,他又是蕭家,也是現在廣銳軍的情報負責人。
「二郎,好消息!前面傳來了好消息!」看到蕭誠的神色,許慎很是貼心地先讓蕭誠吃了一個定心丸。
「說!」蕭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昨天,大郎率領的主力已經踏出了橫山,比預期提前了整整一天!」許慎喜氣洋洋地道。「攻擊,已經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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