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如避蛇蠍

李防頓時也犯起難了。

現在的他自然是想交好于羅頌的,接下來自己的致仕、封賞可都還要此人的支持呢!像羅頌這樣地位的人,想要他幫你成事或者很難,但他想要壞你的事,那可真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辦就能辦到。

本來是想幫羅頌找到離家出走的兒子,但好心幫出仇來,可就尷尬了。

羅綱這樣一個貴介公子,怎麼跟王柱這樣的亡命徒糾纏到了一起呢?

李格目光閃動,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過了一會兒看著兩人還在糾結,不由道︰「這有什麼難的?」

「這不難嗎?」陳群跌足道︰「抓人不難,那王柱再凶悍也抵不住我們幾十幾百人圍上去,關鍵是如何撕擄開羅公子在這件事里頭的關系,看他們的模樣,熟得很,只怕是一路從汴梁那邊過來的。說不準這王柱能走到這里,便是羅公子幫的忙,要不然他一個欽犯,能穿越重重關卡?」

「悄無聲息的弄死他就好了。」李格不以為然。

「怎麼弄?」兩人都瞪大眼楮看著他。

「一副蒙汗藥麻翻了他們,怎麼弄還不就是隨著您處置了!」李格輕描淡寫地道。

「這麼簡單,怎麼可能有?」屋內兩人都只覺得匪夷所思。

李格笑道︰「伯父,那羅綱貴介公子出身,王柱也一直都呆在軍中,對于江湖之中的一些勾當,只怕不太清楚。找兩個精于此道的人物,在他們打尖吃飯的地方守株待兔,只要耐心好一點,不怕他們不上鉤。」

李防與陳群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恍然。

他們習慣于從官面之上解決問題,不像李格,一直都在外頭打滾做生意,離開了李防的地頭,那可是什麼人都得打交道,官面上的,商場之上的,各頭江湖人物地頭蛇,那個方面沒有招呼好,都是可能出問題的。這樣的經驗,沒有歷練,是萬萬得不到的。

「我馬上去辦!」陳群拔腳就走。

「佷兒也去做事了!」李格亦向李防告辭,真要說起來,他可是比李防忙得多。已近古稀的李防接近于致仕,對于公事其實並不怎麼上心了,大半公務到是由陳群在負責做,李防只負責敲章子了而已。

李防已經向朝廷推薦了陳群為夔州路管勾機宜公事,因為夔州路一向不設安撫使司,而是大體以轉運使為首,等陳群做上一兩年管勾機宜,估計就能順利過渡接任李防的轉運使,如此一來,李防便能最大限度地保證自己在夔州路的利益了。

看著兩個人離開,李防坐回到大案之後,卻是從厚厚一疊公文之下抽出一張紙來,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氣。

這是一封私信,走的也是秘密的途徑來到了奉節轉運使府。

因為寫這封信的人,現在是見不得光的。

前黔州通判蕭誠蕭崇文。

對于這個人,李防當真是又愛又恨的。

自從這個人來了之後,一直打打鬧鬧的幾十個羈縻州沒有了聲音,一個個的安份守己,要多本分有多本分,因為敢鬧騰的,都已經被蕭崇文砍了腦袋。

東南安靖,這讓李防的履歷之上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且,這個人當真很能搞錢啊!

說起來,安靖地方和賺取錢財當真是相得益彰的,如今的黔州下屬幾十個羈縻州,已經成為了李氏一個最重要的生意來源,以前多年賺取的錢財,還不如現在一年賺得多呢!

畢竟以前去那些羈縻州做生意不虧本就不錯了,自然沒人去做,而要去別的地方做生意,各種各樣的打點,舒通,能將生意的利潤吃去大半。

這黔州下屬的幾十個羈縻州說起來都是他李防的地盤嘛!

只不過李防很清楚,與其說這是他的地盤,不如說是蕭崇文的自留地。

蕭崇文當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家伙啊,經營這幾十個羈縻州,縱然現在他有著強大的武力,有資格吃獨食了,但他卻偏偏不吃,拉攏了這許多勢力入伙,大家綁在一起經營,發財。

這也是蕭家事發,蕭大郎造反,而他蕭二郎還能逍遙的原因所在啊!

說是失蹤,但人卻呆在邦州。

所有的利益相關方都很清楚,一來,大家根本就沒有這個實力去動他。二來,動了蕭崇文,那絕大的利益也就從此與他們無緣了,三來,只怕蕭崇文一怒,掀起東南叛亂,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所以,大家心照不宣。

想來朝廷都堂的大佬們也都明白這個結果,所以對于蕭二郎的存在,捏著鼻子也認了。

不過與地方上的實權派們還想著大筆的利益不同,都堂的大佬們,想著的只要是東南別南就可以了。只要蕭二郎不造反,一切都好說。

現在這蕭崇文來向他要一個人。

李格李勉之。

說起來這個佷兒現在已經讓李防有些頭痛了。

自己幾個兒子,就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李格有能力的,自己活著還能壓制他,一旦自己不在了,只怕幾個兒子非得被李格生吞活剝了不可。自己雖然有三個兒子,可要麼是愚笨不堪的,要麼是讀書讀得傻不啦嘰的。好在自己眼見著兒子不成,便將孫兒帶在身邊教,再過上幾年,倒是也可以頂事了。

問題是,自己一旦不在,年輕的孫兒,斷然不可能是李格的對手啊。

對于這個李家的錢袋子,還真不好下手處理。

在李氏,李格可是深孚重望,這些年來,他拿錢開路,家族里念著他好的人可不少呢!已經對主枝構成了嚴重的威脅。現在好了,蕭誠要人,自己便可理直氣壯地將李格推出去,李格也深知蕭崇文對于李氏生意的重要性,所以他也怨不得自己啊!

李格這一跟著蕭崇文,那就等于跟上了反賊,再也無法覬覦李氏的大權,想要以後能穩妥的保全家人,便只能繼續抱著李氏的大腿了。

而自己,則還可以趁著身體撐得住,才從家族之中找一個旁枝扶植起來負責生意。

有自己這塊招牌在,誰做生意能不賺錢呢!

李格自然不知道他已經被自家族長給賣了,在碼頭上,他正盯著一袋袋的糧食和其它物資被裝上船,這可是今年開年以來最大的一筆生意,萬萬出不得任何差錯的。

坐在望江樓上,叫了一壺茶,一邊慢慢地品著,一邊看著碼頭之上那一溜兒停著的數條大貨船,這幾年賺的錢,可比前些年多得太多了,那個叫蕭崇文的人,的確是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天已經快黑了,李格又叫了幾個菜,一壺酒,同時又讓望江樓做了幾大桌子好飯食送去碼頭上給那些伙計、力夫們,平時這些人是斷然吃不起望江樓的飯菜的,一點小小的恩惠,花不了幾個錢,卻能讓這些人對自己感恩戴德稱贊一聲好東家,這是惠而不費的事情。

別小看這些人,真要使起壞來,那可是防不勝防。有時候讓你一筆生意在不知不覺之中就黃了。

只需用點小錢,便能籠絡這些人,讓他們盡心做事。

有時候,這些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事,卻正是能做成大事的基礎呢!

「東家,東家,轉運使府來了人,讓您趕快去呢!」長隨咚咚地跑上樓來,道。

「什麼事?」李格有些奇怪,上午自己才離開,怎麼晚間又讓自己過去?

「沒說,只是看起來挺急的。」長隨道。

李格腦子一轉,心中已是有所悟,只怕是上午出的那個主意,已經奏效了。只是既然人已經拿住了,按自己所說的辦就得了,還讓自己去干什麼?

但李防的吩咐,自己是斷然不能違拗的。

站起身來,吩咐長隨將自己這桌飯食也送到碼頭上去,李格起身往轉運使府走去。

李防、陳群呆若木雞,如喪考妣的坐在桌邊,桌子上擺著幾樣東西。

李格踏進房門,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大為驚訝地他走了過去,只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頓時整個人便也石化了,如同李防他們一樣,呆了。

那就不是普通人該有的東西。

李防瞥了他一眼,苦笑道︰「這可怎麼辦?這一下子算是惹了大禍上身了。」

「這些東西從哪里來的?」有些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李格輕聲問道。

「按你所說的,我們找了人去下藥,果然他們沒什麼經驗,被我們輕易就把人拿下了。」陳群搖頭苦笑︰「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我們從那個王柱身上搜到了這兩樣東西,從那個小孩身上拿到了這個東西。」

陳群所說的這三樣東西,都不尋常。

一個是玉碟,這是皇室子弟的身份證,一出生就擁有的,在宗正府都是有備份能印證的。一個是一塊玉牌,上面刻著一個安字,這塊玉牌倒也不稀奇,但上面雕刻的花紋卻也是皇室中人才能雕的,普通人敢雕這樣的花紋,那就是僭越大罪,在掉腦袋的。還有第三樣,那是一封信,沒有封口,此刻已經被打開了攤在桌面之上,收信人是西路行軍總管蕭定,落款人是荊王王妃。

「趙安,荊王趙哲之子?」李格波的一聲吐出一口氣,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是如此的大聲。

沒有人怪責他的失禮,因為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差不多也是同樣的失態。

不是說荊王一家都已經死絕了嗎?怎麼這里又冒出來一個。

「會不會是假的?」李格抱著萬一的希望。

「怎麼可能是假的,這三樣東西交相映證,那個小女圭女圭就是逆王之子!」李防道。

李格騰地站了起來,臉色發青,道︰「伯父,現在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不如……」

「你怎麼知道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陳群搖頭道︰「萬一有人知道呢?他們一路往我們這里而來,明顯便是要去找蕭崇文的,要是蕭崇文知道他們來了,而他們卻消失在我們這里,後果,是我們能承受的嗎?」

李防惱火地揪著自己的胡須,自己只是想要安穩地退休而已,怎麼就這麼難呢?

「你這是什麼餿主意?不說羅綱這位相公公子了,便是這小女圭女圭,也是我們能動的嗎?就算他老子是逆王,十惡不赫,這個小女圭女圭也是正宗的皇室嫡系血脈,听說荊王一家沒了之後,皇後便一病不起了,荊王與楚王雖然鬧得水火不容,但兩個可都是皇後親生的。眼前這個,更是皇後的親孫子。」

「要不交出去?」李格弱弱地道。

「如果交出去,這個女圭女圭便只能在宗正寺過上一輩子了。朝廷那邊我們是交待了,但荊王邊邊的人呢?」李防瞪著眼楮道︰「荊王是沒了,但他有沒有好友,有沒有部下,不說別人,那蕭崇文干嗎?那蕭長卿干嗎?如此得罪人的事情,我們要是做了,以後還能有個安生,只怕李氏家族便要滅亡無日了。」

陳群深吸了一口氣︰「學士,沒有別的辦法,我們只能把這三個人交給蕭崇文。然後抹掉所有他們曾經來過夔州路的痕跡,來一個死不認帳。只要抓不到任何證據,我們便能誰也不得罪。」

「抹掉所有的痕跡?」李格愕然看著陳群︰「知道這三個人到了奉節的可不在少數。」

陳群獰笑道︰「都得死。」

李防點了點頭︰「今晚,今天晚上,勉之,你帶上這三個人,馬上出發去彭水,用最快的速度把人交給蕭崇文。子功,抹掉痕跡的事情,你來辦,要快。這三個人,從來沒有到過我們奉節,沒有到過我們夔州路。」

水聲嘩嘩作響,商船在河道之中一路向下,坐在船艙中的李格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面前,躺著三個人,他們被用幾個大箱子從轉運使府送到了碼頭上了船,然後船只馬上解纜出發,直到現在,這三位還沒有醒過來呢!

而此時在奉節,陳群應當已經大開殺戒了,那些參與了此事的人,只怕是一個也不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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