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如果有一天

當的一聲巨響,韓錟的鐵錘與王柱的鋼刀重重地撞擊在了一起,火星四濺。

校場之上,眾人都是瞪大了眼楮看著場中兩人的較量。即便是蕭誠,也是嘖嘖稱奇。

韓錟是蕭誠麾下毫無疑問的第一戰將,年紀雖然不大,但一聲巨力卻是天授,與他對陣,最難以招架的就是他的力量之渾厚。

所謂的一力破百會,無外如是。

其它諸如楊萬富這樣的悍將,在與韓錟對敵之時,只能依靠豐富無比的對戰經驗以前精妙的招式與其抗衡,但時間一長,仍然會輸。

在蕭誠看來,在他所認識的武將之中,能夠堂而皇之擊敗韓錟的,興許只有自己的大哥蕭定蕭長卿了。

不過眼下這個王柱,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雖然羅綱也說過此人功夫相當不錯,但蕭誠是真沒有想到能高明到這個地步。

能夠看出來,他的力量是不如韓錟的,但卻也相差不大,像剛剛韓錟暴起揮動鐵錘連著十數擊,王柱竟然是招招硬踫硬,雖然不停地在倒退,但人退了,架子卻不倒,在退卻之中,還能覓到機會反擊。

這就很難得了。

王柱的實戰經驗,居然一點兒也不比楊萬富這樣的百戰悍將少了。

這讓蕭誠欣喜無比。

勇將嘛,啥時候也不嫌少了。

場中震耳欲聾的兵器撞擊之聲不停地響起,隨著眾人的一聲驚呼,半截刀身終于被擊斷高高了飛了起來,王柱隨手一擲,剩下的半截刀身凌空飛向韓錟,在韓錟揮動鐵錘擊飛這後半截之時,王柱卻已是趁機連退了數步,抱拳道︰「韓將軍高明,我輸了!」

隨手將錘子掛在腰間,韓錟卻是搖頭道︰「你是兵器不行,我佔了家伙的便宜。」

「你們兩個,各有擅長,不分伯仲!」蕭誠笑著道。「錘子身大力不虧,王兄弟招式精妙經驗豐富,你們二人,以後倒是可以經常切磋切磋。」

「不錯,正是要經常切磋切磋。」韓錟喜滋滋兒地道︰「對手難尋啊,楊萬富楊統制是個人物,但那家伙就跟我打了一場便再也不肯跟我打了,王兄弟,你不會這樣吧?」

楊萬富當然不肯跟韓錟再打了。

論起戰場經驗,殺人手段,楊萬富肯定是要比韓錟強得多。但這樣的比式,好多陰毒的家伙事兒都不能用,單純就是一個比武較量,韓錟又年輕,力氣又比他大,打起來自然是楊萬富更吃虧。

「韓兄弟什麼時候手癢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只要我尋到了一柄好兵器,咱便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王柱也不客套,直來直往。

蕭誠聞言卻是大笑,拍拍手,便有一人捧來一個盒子,放到了王柱面前︰「說到兵器,前段時間咱們的兵器作坊倒是打造出了一柄新刀。」

打開盒子,蕭誠取出了盒子中的一柄模樣與現在流行的樸刀樣式大為不同的刀來。

刀身長三尺,刀尾握柄竟也長有尺半,整個刀身背厚刃薄,略帶一個弧度。

握在手中,蕭誠單手隨意挽了幾個刀花,再一個轉身,竟是雙手握刀,厲喝之中怒劈而下,嚓的一聲響,旁邊一根碗口粗細的木樁被斜斜近下一尺有余,刀口光滑如鏡。眾人看那刀鋒,竟是絲毫無損。

「好刀!」王柱月兌口而出。讓他驚訝的不驚是這刀,還有蕭誠本人。怎麼看蕭誠都是一個文縐縐的讀書人,但這兩下刀耍得卻是干淨利索之極,一點兒也不花哨,在王柱這樣的行家看來,沒有多年的功底,根本是玩不出這幾下來的。最後那一刀斬下,看似簡單,但里頭卻藏著大道理的。

眼前的這位蕭家二郎,在王柱的眼中,倒是更加的神秘了起來。

當然,這刀更好。

他不但是家學淵源,更是戰場之中殺出來的驍將,一眼便看出這刀的妙處,不但能單手揮舞,亦能雙手使用,即便是在戰場之上,這刀的長度讓他對上長槍大戟亦毫不吃虧。

更妙的是,這刀竟然將鋒利與韌性結合得妙到毫巔,這就難得了。

一般而言,刀子愈鋒利,其刀身便必然是越薄,但這樣的刀子在戰場之上可佔不到什麼便宜,刀槍叩踫,刀身薄了,極易被人一斬而斷。所以戰場之上的武器,鋒利與硬度,必然要相得益彰才好。

而眼前這柄刀,無益便做到了這一點。

王柱是用刀高手,生平不知見過多少刀,大宋的直刀、樸刀也好,還是遼人女直人的那種彎刀也罷,與眼前這柄刀相比,顯然都是差了一個甚至好幾個檔次。

這樣的刀,需要極好的鐵料以及高明的工匠技藝,才有可能使其顯得像現在這樣完美。

「送你了!」將刀隨手拋給王柱,蕭誠笑道。

王柱也不矯情,接過刀,手撫過藍汪汪的刀身,眼中的喜愛之情,當真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一行人走到了校場旁邊的棚子底下,這里是給平時習練累了的士兵稍作休息而用,里頭除了長長的板登和幾塊木板釘起來的條桌之外,卻是啥也沒有。

「王兄弟,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蕭誠笑著問道,雖然心中對這個王柱早就有了安排,但總要讓人心甘情願地跟著自己才好。

「一切全憑簽判安排!」王柱利索地道︰「除了會耍幾下刀子,王柱也沒有別的本事,只要簽判不嫌棄我是一個欽犯,我以後就跟著簽判干了。」

蕭誠大笑起來︰「你是一個欽犯,只怕我身上的事,比你還要大得多。好,有你這句話,也就夠了。王兄弟,你武功高明,戰場經驗也不缺,唯一的缺點就是以前帶兵太少了,沒有帶大軍作戰的經驗,所以呢,先去下邊磨練磨練,給你一個營,先當個營將,去剿剿匪什麼的長長經驗如何?」

「自當遵從簽判吩咐!」王柱道,他轉頭看了一眼羅綱,眼中帶著一些詢問的神色。

蕭誠笑著道︰「不用看他,知道在這里,你現在也就他這麼一個熟人兒,所以呢,你還是跟著他去。你們去安順,雨亭去做那里的父母官,你去做一任縣尉。在安順,還有範一飛統帶的一軍駐扎在邊境之上。不過呢王柱,我可不是讓你去範一飛麾下任職。你的兵,需要你去了安順,自己招兵買馬呢!雖然我說是給你一個營將,但這個營能有多少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也要看羅雨亭到時候能養得起多少人了。」

羅綱連連搖頭道︰「崇文,你這是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啊,總得有點啟動資金吧!」

「這個自然是有的!」蕭誠笑道。「王兄弟,安順那地方,以前叫羅殿鬼國,剛剛被我打下來不久,境內嘛,還有一些鬼國的殘余陰魂不散,佔山為王,也有當地豪族鬼鬼祟祟,與外頭勾勾搭搭,範一飛的軍隊駐扎邊境,這些小事情沒空去理會,這一次,就看你的本領了。」

羅綱嘻嘻一笑︰「這麼一說,我的信心就很足了。這錢嘛,也就有了來路,再加上你給的一些啟動資金,也就差不多了。還是在西北一樣的套路嘛!」

「一招鮮,吃遍天!」蕭誠道。

羅綱正兒八經地點點頭︰「的確如是!王柱,明天,咱們就去安順,去會一會那些土著。」

王柱點了點頭,看著蕭誠,欲言又止。

蕭誠卻是明白他的意思,道︰「趙安的身份太敏感了,眼下,卻也不適宜露白。先讓他跟在我的身邊吧,你卻放心,既然到了我的眼前,至不濟,也保他一個一世平安。」

「簽判,就沒有想過報仇嗎?如果真有這一天的話,請一定讓王柱為先鋒!」王柱的手模著那長長的刀身,沒有咬牙切齒,聲音極其平靜……

但正因為這平靜,卻是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其中深深的寒意。只有恨到了極處,才會有這樣看起來極端的冷靜。

「報仇有很多種方式,揮刀殺過去是最簡單粗暴的一種!」蕭誠道︰「而且現在以我們的能力,根本就做不成什麼,其實別說是我們了,便連我大哥那邊,控弦十萬又如何?還不是一樣出不了橫山!所以這事兒,急燥不得,王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慢慢籌畫,慢慢尋找機會,終有一天,會讓冤死的人能沉冤得雪。」

王柱點了點頭︰「我理會得,也有耐心等。真到了那一天,讓我抓到了那些人,我會一片一片地將他們千刀萬剮!」

又是一個艷陽天。

蕭誠牽著趙安的小手,看著門前那一群整裝待發的人,今日羅綱、王柱等人啟程前往安順,蕭誠特來送行。

到了這里之後,趙安被江映雪重新梳洗打扮,原本的底子可也就重新顯露了出來,幾個月的顛沛流離,讓小家伙倒是成熟懂事了不少。看到王柱上馬欲行,眼淚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轉,卻硬是強忍著沒有流出來。直到王柱沖他笑一笑,轉身一帶馬韁準備走的時候,他才大喊了起來︰「大哥哥,有時間回來看我啊!」

王柱眼圈也是紅了,幾個月的相依為命,讓他也真是有些舍不得這個小女圭女圭了。

「一定!」他大聲道。

看著一行人縱馬飛馳而去,小家伙終于是大哭了起來。

蕭誠彎腰,將他抱了起來,轉身走向屋內,荊王趙哲唯一留下來的後裔竟然鬼使神差的到了他這里,的確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對于他而言,這個女圭女圭,可是一塊上好的璞玉,將來有著無限的可能。也讓他手里能打的牌,多出了更多的變化。

李防知道這個女圭女圭的真實身份,他如此一番操作把趙安送到自己的面前,當然是不想沾染上因果,可惜的是,既然你看到了這孩子,還想月兌身于這漩渦之外嗎?

這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把李氏家族拖進來,于己方的力量,可是大有裨益的呢!

以前,自己只不過是想挖一個李格李勉之,現在既然出了這檔子意外,你李防就算是馬上致仕,也休想回家去享清福,就算你躲到自己的莊子里藏起來,也得為了我蕭某人的事情漚心瀝血才行,否則,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燈光之下,李格的臉色顯得格外的蒼白,他有些不敢相信,但那封攤在他面前的,出自于伯父李防的親筆信,卻讓他不得不信。

他被賣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自己半輩子為了家族四處奔波,勞心勞力,就這樣被家里拋棄了嗎?

蕭誠是什麼人?

他是沒有被公開緝捕的朝廷欽犯,是現在朝廷最大的敵人蕭定的親弟弟,自己被伯父賣給了他,跟著他做事,必然就要受到他的牽連,而且不僅僅是自己一人,還有自己的兒子,那個已經展露出讀書天賦的孩子。

李格欲哭無淚。

伯父當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是眼見著自己這一枝已經冒頭出來了,將來有可能超過主枝,壓過嫡房嗎?

這一招釜底抽薪當真是用得爐火純青啊!

不答應行嗎?

當然是不行的。

只怕自己在這一趟離開奉節之後,家族那邊便已經安排了人手開始接手自己的事情了,自己要是拒絕,得罪的不僅僅是伯父,還有蕭誠。

惹惱了這兩個人,自己還有立錐之地嗎?只怕性命都堪憂。

特別是自己一路護送那個身份特別的小女圭女圭到了這里。

不管是伯父還是蕭誠,豈肯容忍一個知道了這樣秘密的人月兌離他們的掌控之外。

一杯騰騰冒著熱氣的茶水推到了李格的面前,抬起頭,便看到了蕭誠那笑盈盈的面龐。

「有些氣惱轉運使的無情嗎?」蕭誠體貼地問道。

李格緊咬著嘴唇沒有作聲。

李防做得,但他作為晚輩,卻是說不得。

「未嘗也不是另一條通天大道!」蕭誠淡淡地道︰「你一直跟我們走得很近,自然是看到了,听到了很多的不一樣的東西。以你的才能,為一個家族謀銅臭之事未免太過于屈才了,加入我們,為這千里之地,百萬百姓謀一謀現世將來,那才是大丈夫生于世間該做的事情。」

「可是……」李格嘆息不語。

蕭誠卻是明白他的意思,揚聲笑了起來︰「誰說我們就一定會錦衣夜行呢?也許某一天,能夠撐起你們李氏家族一片天的,正是你這被家主賣了的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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