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有付出,才有獲得

蕭誠公廳。

坐在蕭誠對面的羅信,將面前的一大疊卷宗摞成一沓。

跟著眼前的這位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的安撫使做事,還是相當輕松的。

當然,這個輕松,是你需要在能力之上跟得上。

否則,那就要累得吭哧吭哧的,人也吃了虧,戲也不好看了。

但很顯然,羅信是屬于那種能做事,會做事的人,所以一切顯得游刃有余,不管蕭誠委托給他什麼事,他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辦理得妥妥貼貼。

在成功地說服了羅廣部馬湖部投奔了貴州路之後,羅信便接手了無數路上官員們都避之不及的分田到戶的土地改革一事。

三年以來,除了遵義以及黔東南進展緩慢之外,其它的五府兩州,已經基本上完成了這項工作,而羅信作為主持者,在路上的地位,自然也是青雲直上,竟是將主持稅務改革的田易與李防也比了下去。

畢竟做與土地有關的事情,可比做與商業有關的事情,難度和阻力都要大多了。

羅信很喜歡蕭誠的做事風格。

簡單明了,直指要害。

包括給蕭誠寫報告,你要是繁文縟節,駢四儷六地來上一篇華麗之極的文章,那是要被罵得狗血噴頭的。

反而是一上來就開門見山,干巴巴地陳述事實更討他喜歡。

貴州路上那些不了解蕭誠的官員,在歸初之時在這上面可是吃了大虧的。他們以為一個進士出身的官員,必然會喜歡華麗的文章,每份報告必然煞費苦心的弄得繁華似錦,結果自然是踫了一鼻子灰。

蕭誠最喜歡的便是用一個個的數字,一張張的表格來讓所有有事情更加直觀。

也讓所有的事情,都被一個個看起來簡單的數字晾曬在了陽光之下。

以往那些春秋筆法全都不管用了。

皮里陽秋的手腕,也被一個個的數字敲打得潰不成軍。

行,就是行。

不行就是不行。

不行要是還沒有大家認可的客觀原因,那就只能是你這個官兒不行。

要麼下台,要麼降級,因為要給行的人讓路。

蕭誠的這種管理風格,自然也在貴州路上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斥責其為見利忘義,向利而行。

不過呢,在貴州路這上,這樣的人,終究只是一小撮,就算口有怨言,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大放厥詞,也只敢在黑夜之中躲在某個隱蔽的地方匯聚上三五志同道合之人,借著酒勁口花花幾句。

一旦出了這地方,那也是打死不認的。

說蕭誠不注重文教,只怕這貴州路上所有人都是不認可的。

由岑夫子任提學,貴州路上這幾年文風大盛,雖然說因為以前底子太薄,一時之間不可能竄出來許多才俊,但只看那無數新建的學宮校舍里日日傳來的瑯瑯讀書聲,一管是誰,都會覺得未來可期。

讀書,還是挺費錢的。

而在貴州路上,這些錢,大部分是官府出的,小部分是岑夫子化緣來的。

在貴州路上,蕭誠對于文人總體上來說,還是很好的,只要你用心出仕,不管你有沒有功名,都可以先得到一個職位。

反正貴州路新立,官員奇缺,是位子等人,不是人等位子。

你是不是進士舉人秀才一點兒也不重要。

然後呢,自然就是優勝劣汰了。

有人一路高歌猛進,從區區一普通吏員,昂然跨進了正式官員的行列,有人卻是原地踏步,浚巡不前。

有不少頗符聲名的人氣宇軒昂而來,卻灰頭土臉而去。

有不少名不見經傳的人,卻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蕭誠在貴州路上的用人,從最開始的他一言而決,到現在已經慢慢地制定出了一套晉升的考核體系。

與朝廷的考核不同,貴州路上采用的是直觀的分數式的呈現。

什麼上上、中上,中、中下,下等模凌兩可的評語被完全摒棄。

一年到頭,一項項的考核細則被賦予了一個分數,或加或減,每人一張表,算下來之後,每個官員的得分一目了然。

只要你在及格分數之上,就說明你是基本合格的,雖然得不到晉升,但也不會掉了官帽子。

如果你不及格,那最好是自己走人,免得難堪。

當然了,大家都是要臉的。

做得好的,誰也不想自己的分數比別人低,畢竟分數更高一些人的,在接下來的晉升之中,那就是佔著絕對優勢的。

即便是合格了,你要是孫山的話,那也是相當的難堪不是嗎?

所以,蕭誠雖然沒有揮舞著有形的鞭子,但那無形的鞭子,卻是一下一下地猛力地抽打著所有的官員,讓他們不得不低著頭拼命地拉著自己負責的那台車,努力前行。

至少到現在為止,羅信還沒有看到貴州路上有混日子的官員。

或者,這便是一股新興勢力之所以如同初升的朝陽一般,蓬勃發展而又進展神速的原因所在。

貴州路上,七山二水一分田,土地的稀少,使得以前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過得異常艱辛。

而本來就不多的土地再被官員豪強等大肆兼並,那普通人的日子就過得更差了。

而與豪強地主們的日子滋潤不同,這里原本的官府,也是窮得叮當響。

這樣的局面,怎麼能讓他持續下去呢!

現在在蕭誠的主持之下,局面已經初步得到了改善。,

而讓羅信更為佩服的是,在蕭誠主持制定的一系列政策之中,他並沒有將原本的那些豪強地主們拋棄,除開極少數一定要與他為敵的家伙,現在變成了尸體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加入到了這個團體之中。

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蕭誠就是拿著這句話,來教育著貴州路上的那些豪紳們。

這些人已經完成了最基本的資本積累,再呆在家里這一畝三分地上,在土里刨食兒,與貧苦百姓爭這點地,當真是極沒有出息的一個表現。

強者,就要走出去。

就要利用手里的資本,去掙更多的錢。

換作一個別的朝代,蕭誠這些話,或者會被人哧之以鼻。

但在大宋,還別說,這話算是深得人心。

大宋商業之興盛,是後來者難以想象的。

而且,貴州路上的商人,可不是單打獨斗,在李防的主持之下,這些人或以關系的親疏,或以地域的遠近,組成了一個個的小團體,而這些小團體,又依附于聯合會里的那些大商會,當然,這些大商會又依附著官府,大家伙兒抱團出擊。

目的只有一個,賺大錢。

官府全力支持。

因為貴州路上的商稅,現在已經超過了大宋的任何一個地方了。

想要收更多的稅又不讓商人造反,你當然得為他們創造更多的發財機會呀!

鍋里有了,碗里才會有。

蕭誠的策略是成功的,貴州路上,大部分的豪強地主們,開始拋棄了傳承多年的過去的那種抱殘守缺的日子,他們懷揣著大筆的資金,踏上了去尋求更多財富的旅途。

蕭誠花了並不多的錢,便收回了大量的土地資源。

當然,遵義和黔東南除外。

因為所有的事情歸結到根兒上,還是因為蕭誠手中的權力,讓其他人不得不思慮再三,然後做出最為正確的選擇。

但楊家和田家,就沒有這個顧慮了。

他們是功臣!

是蕭誠崛起的根基之一。

所以,他們有恃無恐。

當然,他們抱殘守缺的下場,便是如今在貴州路五府三州之中吊車尾。

也就比還在大理高迎祥控制之下的六盤水要強上一些。

這樣的情形,自然是需要改變的。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不痛。

而這兩地的改變,需要的便是一個契機。

現在,這個契機已經出現了。

正陽縣楊叢,居然殺害官員,暴力抗法。

站起來的羅信看著蕭誠,欲言又止。

「你想要說什麼?」蕭誠放下了手中的筆,笑問道。

「撫台,為什麼不將計就計,借著這件事,直接把楊斌也拿下呢?」羅信道︰「天平軍雖然以楊斌為統制,但三千虎賁,真正是楊斌的心月復的也不過三分之一吧,即便他想鬧,也鬧不出什麼事情來。」

「楊斌是一員虎將,悍將,三軍易得,一將難求!」蕭誠搖頭道。

「但是也可以借此機會,試一試這楊斌的心志也好!」羅信接著道︰「看看他是不是真正的忠于撫台,如果能經得起考驗,這人以後便能大用,如果不能的話,撫台,能力越大,將來的破壞就越大呢!」

蕭誠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道︰「羅信,不要試探人性,人心,是最經不起試探的。楊斌只有這麼一個弟弟,父母雙亡的楊斌,對這個弟弟的感情勿容置疑。」

「可正是因為楊斌的放縱,才讓這個楊叢無法無天。」

「楊叢只不過是一個被楊斌養廢了的小白兔而已。」蕭誠微笑著道︰「我怎麼可能因為在楊叢背後搞小動作的一只臭狐狸,就放棄楊斌這頭猛虎呢!我不想試,就是怕一試之下,將人逼上絕路,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所以您提前知會他一聲,讓他自己做出選擇?」

蕭誠點點頭。

「敵人布局,要的便是我們自己亂,我們自己不亂,他們就毫無辦法。」

「就胡屹這個廢物,能布得出來這樣的局嗎?」

「老朋友!」蕭誠哈哈一笑︰「趙子玉的手筆,這一次的布局,涉及到了我們周邊好幾路,胡屹只不過是個引子而已。趙子玉好手段啊,對上他,稍有不慎,就會吃大虧。」

羅信有些氣餒︰「可是我們卻只能見招拆招,不能反過來收拾他一頓。」

說到這里,蕭誠的眼神卻是有些深遂了,也有些陰冷了,一些讓人不愉快的往事,也漸次浮現在心頭。

「有機會的,怎麼會沒有機會呢!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羅信傳身出門︰「看來,再過幾天,職下便要去遵義府了,那里也的確要抓緊了,本來是最好的地方,現在卻是落後了。楊泉現在必定惱火,這一下破了局,他也該揚眉吐氣,正好全盤接手楊家了。」

蕭誠微笑。

楊慶的楊家,還是楊家。

但楊泉的楊家,便會變成他蕭誠的絕對助力而不會再像現在這樣。

所以,這也是自己容忍的原因所在。

至于田家嘛,在看到了楊家的變化之後,也該有所表示吧!

不過田家,終究不可能像楊家一樣,完全投靠自己。

田疇是一個有想法的人,所以,他絕不會把田家交給田易的。

不過,想要保持田家獨立性,將來就必然會被時代丟掉的。

在自己這里,付出和收獲,永遠都成正比。

遵義府,天平軍。

楊斌又驚又怒地看著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的賈師爺。

吳可慢條斯理地在一邊喝著茶。

事情經過極其簡單明了。

楊叢反對貴州路上的分田到戶政策,不肯退出他強佔的官田以及巧取豪奪而來的百姓土地,所以在官府找上門後,楊叢仗勢殺了這幾個官員。

強佔官田,只是小事。

巧取豪奪百姓土地,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但殺官,這就不是小事了。

所以,賈師爺來找楊斌了。

找楊斌干什麼?

造反啊!

而且,梓州路那邊,連接應的軍隊都準備好了。

楊斌的臉都綠了。

吳可神色從容,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楊斌會對他做些什麼。

楊斌真要反了蕭誠,此刻只要一聲招呼,吳可立時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他卻只是慢吞吞地喝著茶,一邊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楊斌。

楊斌站了起來,走到屋邊牆上,取下了掛在牆上的一柄刀,嗆的一聲,鋼刀出鞘,屋子里立刻便浸染上了一層寒意。

躺倒在地上的賈師爺滿懷期待地看著楊斌。

這是他能活著的唯一一根稻草了。

楊斌真反了,他不但能活,而且還能立下大功,就此平步青去。

楊斌徑直走到了吳可的面前。

賈師爺的臉上露上了微笑。

吳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斂手看著楊斌。

楊斌抱拳向吳可行了一禮。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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