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關我鳥事

登仙樓是祿合盛孫家的產業。

實際上就是承天皇太後的產業,孫家,只不過是皇太後的一個管家而已。

當初南京道上那個被人欺侮險些滅門的孫家,十余年間,因為一個女人,成為了大遼最為炙手可熱的家族。

政治、軍事、經濟,孫家算是三路並進,放眼天下,這樣的組合,鳳毛鱗角,屈指可數。

孫家家主孫聚財,皇太後的小金庫,所有生意的掌控者。背靠著這株大樹,孫家如今說一聲家財萬貫,那是小瞧了人家。

大兒子孫淳,高中進士,後來成為太後身邊最為得力的謀士,別看現在還只是一個五品承奉郎,但據一些消息靈通之士所說,這一次的政改,孫淳絕對會在六部之中佔據一個重要的角色。

次子孫樸,自小好武,加入屬珊軍,十余年的時間,南征北戰,現在已經是都指揮使,在屬珊軍中最為重要的幾名將領之一。

耶律敏因為在陳橋驛虐殺崔氏一族,凌遲崔昂,讓天下驚恐,士人側目,太後震怒,听說一見面便被太後砸破了腦袋,其後更是余怒不消,直接將耶律敏放逐到了北方苦寒之地。

耶律敏既去,留下來統帶屬珊軍,護衛太後安全的,便成了孫樸。

太後駐扎中京大定府,兩萬屬珊軍衛護太後與皇帝安全,而孫術,據說正是統帶這兩萬人的大將軍。

你說這樣的家族,是不是足夠讓人側目?

所以像登仙樓這樣的酒樓,從他建成那天起,就不是一般人來得了的。

他不是為普通人準備的,

他甚至不是為有權人準備的。

能來這里的,只有一種人,那就是權貴。

可即便如此,登仙樓還是一席難求,需得提前很久預定。

當然,有些人是不需要預定,也懶得預定的。

就像耶律敏。

「大統領,今日個頂樓有人了,您.」掌櫃的便像一個小兒一般躬著身子小跑著才能跟上耶律敏的上步伐。

「有人了?是哪個?」耶律敏停下了腳步。

登仙樓頂樓只有一間房,但那間房是不對外的,因為那間房在登仙樓開業的時候,當年的皇後現在的承天皇太後來過,所以這間房,便算是為蕭綽專門留的,只有跟蕭綽親近的人,才有可能進入到這個房間里。

但並不是所有蕭綽的親信,都讓耶律敏喜歡,有親近的,自然也就有厭惡的。

今日要是在那屋里的是蕭思溫或者盧本安那樣的家伙,耶律敏多半掉頭便會走。

「是羅相公!」掌櫃的低聲道。

耶律敏一愣,羅相公?羅頌!

思忖了片刻,他繼續向前︰「老幾樣,送到屋里去,我與羅相公很久未見面了,正好可以痛飲幾杯。」

頂樓,青衣小廝和八名護衛站在門口兩側,看到耶律敏上來,齊齊彎腰。

護衛是蕭綽專門從宮派出來的保護羅頌的,現在的中京城,想要羅頌命的,並不見得比想要耶律敏的命的人少。

跨進房門,耶律敏直接走到了羅頌的對面,一坐了下來,伸手取過桌上的酒壺便往嘴里灌。

「大將軍洗過手了嗎?」羅頌歪著頭看了他一眼。

耶律敏呵呵一笑︰「相公不必口蜜月復劍,某家洗不洗手,這血腥味都不會澹了去,可是相公雖然沒親手殺過人,但這身上濺上的血沫子,只怕比某家只多不少。」

羅頌沒有生氣,竟然是頗為認同地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所以咱們兩個,算是疤子別說麻子了!」

「還是很有區別的!」耶律敏道︰「蕭二制作的奸人榜上,某家名列第一,你羅相公可是榜上無名。哈哈,這便是朝中有人的好處了,如果沒有羅三,我想羅相公你也肯定是要上榜的。其實蕭二的這個榜,排名第一的,該是皇太後才對,哈哈,哈哈哈!」

門口的小廝與一幫子護衛,听到這話,一個個的都是臉上變色,不約而同齊唰唰地向兩邊退得更遠了一些。

有些話,耶律敏敢說,他們這些人卻是不敢听的。

因為說得人肯定不會有事,他們這些听的人,保不準啥時候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了。

「我與你,還是不同的。」羅頌嘆息道︰「我的罪,在于身居高位,卻不能為國謀,終使國破,不能為民謀,使得他們家破人亡。」

「身居高位,不能舉賢任能,不能察舉奸臣,任由心懷叵測之人橫行,任由忠良賢臣被殺,所以羅相公,那些恨我的宋人,其實更應該恨你們這些人才是。大宋,並非亡于我手,而是亡于你們這些人之手。」耶律敏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們這些人把大宋弄得從內里爛到了表皮,我們又怎麼能在大半年的時間里,便一路打到了東京?」

「所以,陳規死了,夏戒死了,李光死了,便連章廓,我一直都瞧不起的一個無能之輩,也在東京城外死了。」羅頌緩緩地飲著酒,道。

「可你為什麼還活著呢?」耶律敏道︰「你還想做點什麼對不對?太後想要政改,想要取消如今大遼的兩面官制度,想要淘裁冗兵冗吏冗官,你便從中看到了機會。你知道這會讓大遼內部的爭斗變得極其激烈,反對太後的人,會越來越多,這樣,便可以為南邊那個新立的朝廷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讓他們成長。所以,你一反常態,積極地向太後獻言獻策,甚至于不惜讓人唾罵,主動來牽頭進行這一次政改,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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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頌臉上微微變色,舉著酒杯看著耶律敏。

「你知道,我當然想不出這些彎彎拐拐的事情,是太後跟我說。」耶律敏冷笑︰「你以為你聰明,可是太後比你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既然如此,太後為何還如此熱衷此事?」羅頌問道。

「很簡單,因為大遼現在的確需要政改了。我雖然不太懂財政,但每年的收入與支出我還是听得清楚明白的。大遼賺錢的本事,遠遠比不上宋國,但開支,卻是一點兒也遜色,這樣下去,肯定是要出問題的。」耶律敏道︰「現在,我們滅掉了宋國,有了大量的繳獲,財力之上可以支撐兩年,而且太後的威望正處在最高點,現在不做這件事,以後就更沒有機會了。羅相公,你斗不過太後的,乖乖地為太後貢獻你的才華吧,等到大遼改制成功,說不定你們羅氏一族,在宋遼兩邊都能身居高位呢!」

羅頌的臉上飄過一絲緋紅,卡的一聲,酒杯竟然在他的手中被捏碎了。

耶律敏扁扁嘴︰「你們讀書人就是這副德性,都認為自己比別人高明一些,嘿嘿,羅相公,太後給了你與她再斗一次的機會,你可別不要啊!要不然,你這一個月被刺殺三次的代價,未免就付出的太不值得了。」

「我怎麼听說你一個月被謀刺不下五六次,而且總是有時候命懸一線?」

「這段時間在中京,的確有幾次差點死了,不過這差一點,說來很小,其實啊,謬以千里。這主要是我在身邊放了一個本事很不錯的家伙,這家伙抓機會的本領,可不是外頭的那些刺客能比的。」耶律敏哈哈一笑。

「你是說鄭裕的兒子鄭勇,我以為你會殺了他的?」

「不殺,這個人能讓我一直保持頭腦冷靜!」耶律敏道︰「而且,我馬上要到北邊去了,這一走,從此便又是長處軍中,外頭那些刺客再也沒有了機會,鄭勇能讓我永不懈怠,一直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羅頌轉頭,看著窗外。

登仙樓建在山頂。

其實這里原本是一展平原,壓根兒就沒有山。

這座山,是後來被人力壘起來的。

修建中京皇宮的時候,挖掘出來的土方石頭,都被堆集在這里,數年時間,便形成了一座山頭,後來便修了登仙樓,這里,只是比皇宮的位置略矮一些,倒如同東京城內的樊樓,樊樓登頂,甚至可以俯視皇宮。

登仙樓雖然不能俯視皇宮,但卻可以俯視整個中京城。

圍繞著中京皇城,坊市街道一圈一圈地往外擴出去,每一條街道的最終指向,都是皇宮。

最靠近皇宮的,當然是那些勛臣權貴們的府第,任何時候都是這樣,越是靠近皇宮的人家,自然也就是地位最高,最受皇家信任的那些人。

而在這些人的外圍,便是軍戶。

準確地說,是屬珊軍的家屬所居住的。

五萬近六萬房屬珊軍軍屬,將最內里的這片區域合都包裹到了起來。

軍戶的外圍,便是由無數匠戶構成的區域。

蕭綽這些年一直便在搜刮著遼國的那些匠人將他們遷移到中京來,在破了東京城之後,更是將所有有一丟之長的宋國匠人盡數一把擄到了中京,這些人,全都被安置在這些坊市當中。

再外頭一些,才是由普通百姓,商戶們構成的普通坊市。

中京大定府,並不是自然而然發展起來的一個城市,他是由蕭綽硬生生地無中生有鼓搗出來的。

到今天為止,整個大定府已經有了在藉戶數近十萬戶,超過了四十萬人口,在規模和繁華程度之上,已經一躍超過了臨潢府,析津府,成為了遼國第一大城市。

而且在不久的將來,他必然也會成為最富庶的城市。

因為這里將成為遼國的工業中心,商心中心,政治中心。

就像過去的東京城一樣。

「蕭綽是我見過的君主當中最厲害的那一個。」羅頌語氣有些低沉,「厲害得甚至讓我感到害怕,以遼國現在的體量和能力,如果讓她一直這樣順風順水下去,只怕新宋在南邊的壓力會越來越沉重。」

「所以你便想在政改之中弄出點亂子來,嘿嘿,你這點小心思,瞞得過太後?」

「既然太後劃下了場子,那我自然要好生利用一番。」羅頌道︰「萬一我贏了呢?要是我贏了,遼國蓬勃發展的勢頭便會戛然而止,太後的威望會受到巨大的打擊,而改革失敗的反作用,會波及到一大批官員,而這些人,無疑都是太後信任的左右手,這些人的下台,上來的肯定都是反對派。」

「文人的心思,果然都是如此的詭譎!」耶律敏大笑︰「行,你便作吧,可惜啊,羅相公,你再厲害,也被綁住了手腳,不管你想耍什麼花招,都要過得了太後這一關才行。嗯,太後是這樣說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耶律敏上身前傾,嘎嘎笑著道︰「除非你盡搞些糟粕,可是這樣的話,你對太後不有什麼用呢?你就更不可能有機會搞亂大遼了?用精華包裹糟粕,讓太後為你所騙,以為是一些濟國濟民的好政策,一旦真施實了,後悔都來不及,嗯,這樣的計策的確有些歹毒。不過啊我的羅相公,你的計劃,會不會是春秋時候的鄭國渠的翻版呢,哈哈哈!」

羅頌點頭道︰「是有這種可能,如果她真正地在遼國完成了她想象中的政治改革,完成了民族的大融合,使得遼國在工業、商業之上的短板得到了有效的補充,那這個天下,只怕還真是她的,而我,就真成了那個助紂為虐的人了。不過這是我的選擇,既然走了,就不再後悔。」

「上得賭桌,便願賭服輸!」耶律敏搖頭道︰「要是我,就絕不會把你們這樣的人留在身邊還委以重任,你們這些人,做壞事,有時候做得無影無形,實在讓人防不勝防,也只有太後這樣的人,才能對付你們這種人吧!」

「踩在刀尖之上過火焰山,蕭綽大概很喜歡這樣的感覺,這樣,每當成功,她的成就感都是無法比擬的。」羅頌道︰「其實她跟我說過,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戰勝她的兩個哥哥,特別是她的二哥,至于遼國最終下場如何,我看她並不在乎。遼國,只是她手里的一個工具罷了。」

「遼國是不是工具,關我鳥事!」耶律敏提起酒壇子,如鯨吸百川一般痛飲。

撫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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