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誠的是整個宋遼兩個國家的對抗。
呂文煥實際更重的是荊襄及江淮的戰場,因為西北戰場由張誠主掌,海上進攻基本上是首輔親自在掌握,而西軍是蕭定的天下,他最多只能表示一下。
高迎祥只自己的江淮戰區,現在更是縮小到了徐州地區,這是核心所在。
而對于張任來說,他能的,就是自己這個長三里,寬不過一里出頭的防區。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個半圓形的無頂的石堡內里,看著遠方。
進攻終于開始了。
前些日子里,覺睡得有些不太安穩,內心深處著實有些緊張,但卻又必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是兵之膽,自己要是讓人看出來緊張了,那下頭的兵,只怕就會一夜一夜地無法入眠了。
不過當震天的戰鼓之聲響起,吶喊之聲響起,他的心卻是一下子便平靜了下來。
不出他所料,最先發起攻擊的,是劉豫的部隊。
騎兵打頭,數百匹戰馬奔騰,卷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將後方奔跑的步兵給籠罩的若隱若現,自從火炮出現之後,排成密集的一排一排的陣容向前壓進的進攻模式便改變了,再這樣行進,那便是主動給對手送人頭。
松散的進攻隊形便應運而生。
而這,卻也是在無數次的戰斗之中用鮮血總結出來的。
對于宋軍來說,因為有蕭誠這樣的一個人存在,著實在這上面,少走了許多的彎路。
騎兵當先是來探虛實的,
而在步兵當中,一塊塊盾牌組成了一些屏障,遮擋著後面的東西。如果所猜不錯的話,那後面理柞木炮,便是強弩,不過現在的強弩射出來的時候,上面都綁著火藥包。
齊軍不可能有青銅炮,這東西,遼軍都沒有多少。
听說他們弄了好多容易炸膛的鐵炮,
這是病急亂投醫了。
戰馬愈來愈快,在張任的眼中越來越大。
但整個防線之上卻毫無聲息,站在高處的張任掃視著自己的麾下,能看得出來,很多新兵都緊張,有的甚至身體在微微顫抖,但所有人的眼楮,卻還是死死地盯著對面。
張任很滿意。
對于新兵而言,第一場大戰,不是出去與敵人對砍,而是守在壕溝里打一場防守,這是他們的幸運。
因為這會極大地增強他們的生存概率。
而這樣的一場大戰下來,新兵也就慢慢地變成了老兵了。
張任吸了一口氣,自己作為新兵的第一場野戰,除了自己其它所有的戰友,便全都戰死了。
這樣的距離,如此速度的戰馬,弩箭和火炮都不見得會有很好的效果,倒不如讓他們再奔騰一會兒。
那片看起來平整沒有任何異樣的地面,可是別有玄機。
果然,下一刻,便有戰馬在嘶鳴聲中,馬失前蹄,一頭栽了下去,在煙塵之中,竟然不見了蹤影。….
跑在前面的幾十匹戰馬,都沒有逃過這一劫,在連二接三地驚呼聲中,栽倒消失。
在張任的視角里,只能看到戰馬的消失,因為他距離第一線,還有著相當長的距離呢!
但對于江勇來說,卻是清楚地看到了所有的過程。
剛剛戰馬跌倒的地方,出現了一條寬約兩丈的壕溝,而這道壕溝,距離他現在的位置,最多只有百余步。
兩丈遠的距離,再好的戰馬,也飛不過來。
前面的戰馬跌下壕溝,後面的騎兵拼命地 拉韁繩,戰馬有的人立而起,有的原地轉向,速度立時便銳減下來。
「射!」
江勇一聲大吼,手里的神
臂弓已是崩的一聲,射出了早已上好弦的弓弩。
手下百余名兵丁,也在第一時間射出了手中的弩箭。
嗡嗡聲中,對面那些降速的戰馬和騎兵,紛紛摔倒,有的跌進了壕溝里,有的原地摔倒。但這些騎兵素質倒還真是不錯,甩鞍下馬,已是抄起了神臂弓,向著這邊反射回來。
只不過與他們的無遮無擋不同,宋軍這邊在射出手中的弩箭之後,已是原地坐了下來,腳一蹬,腰一扭,重新上弦,然後等著頭頂的弩箭 地射過去之後,他們才再度站了起來,重新舉起了手中的家伙。
江勇的老子叫江昌義,是揚州的判官。而江勇,是江昌義的次子,在去年,還是揚州營的普通一兵。
從雍丘一路殺回睢河,揚州營只剩下了十幾個人,江勇命大,活了下來。
現在已經成了隊將。
兩輪射擊過後,後面的騎兵已經是繞了一個弧線,退了回去,而後頭的步兵已是迫近,隨著盾牌 地散開,江勇果然看見了柞木炮那黑洞洞的炮口。
「蹲下,舉盾,進洞!」江勇大吼起來。
所有的士兵,對于這些程序已經演練得滾瓜亂熟了,江勇一聲吼,大家已經蹲了下來,盾舉在頭頂之上,然後飛快地向著身後洞壁上的洞里躲去。
江勇沒有去,他仍然趴在溝壁之上,瞪大眼楮看著對面。
爆炸掀起了無數泥土,落在了他的身上。
耳邊傳來了慘叫之聲,江勇回頭,便看見一個還沒有來得及躲進洞里的士兵,臉上嵌了一枚破片,此刻血已經湖滿了他的臉,而倒在地上的他,只是腿腳蹬了幾下,便再無動靜。
只是看了正好,江勇便重新回過了頭。
對他來說,睢水河畔,看到的死人已經太多了。
那麼多熟悉的兄弟,朋友,戰友,都死在那里。
那一天,睢水的河水都是紅的。
從那一天過後,他就再也沒有對死亡有半分畏懼之心了。
活是運,死是命!
江勇覺得自己多活了這大半年,已經是賺得了。
他從懷里模出一塊肉脯,放進嘴里慢慢地咀嚼著。
那是從揚州送過來的犒軍物資,點名送過揚州營的。….
可是揚州營已經沒有了,江勇拿了一袋肉脯,偶爾便嚼上一片。
那是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從小吃到大的家里的老伙夫做的。
三門柞木炮!
他回頭看向身後,果然,他听到了火炮的轟鳴之聲以及強弩的破空之聲。
不像對面齊軍在火藥武器上的寒酸,宋軍這邊可是財大氣粗。
青銅火炮與弩箭火藥包一起飛越了宋軍的陣地,落在了對面齊軍之中。
陣陣煙霧騰起,火光乍現,三門柞木炮,但再也看不見蹤影了。
火炮覆蓋的範圍之內,基本沒有再能站著的人,有人在地上翻滾號哭,有人毫無聲息,而爆炸範圍之外的齊軍,在愣怔了片刻之後,突然轉頭便向回跑。
江勇站直了身子。
他看到逃跑的齊軍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逃得最快的那批人,現在已經沒有了腦袋。
督戰隊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手里鋒利的橫刀,毫不猶豫地切下了那些人的腦袋。
「進攻,向前,後退者,死!」一名軍官揮舞著血淋淋的橫刀,厲聲吼道。
鼓點之聲愈來愈密集,更多的齊軍狂奔而來。
這一次,不少人的肩膀之上還扛著一個個的草袋子。
那是用來填坑的泥土。
「
準備作戰,弩箭!」江勇吼道。
士兵們重新從洞里鑽了出來。
剛剛他的麾下只死了一個,此時此刻已經被抬去了後方,倒是傷了好幾個,都是運氣不好被濺起的飛石給砸傷的,絲毫不也影響戰斗。
接下來敵人要過來,就非得填平那道壕溝,而這,正是他們大量殺傷的好機會。
箭嗡嗡地射個不停,對面同樣也還能顏色。
沒有了柞木炮,他們能夠威脅到宋軍的,便只有神臂弓了,但這同樣不容小覷。
宋軍這邊的火炮隔一會兒總是會鳴響一聲,不緊不慢,但每一發,都給對手造成極大的傷害,此時齊軍的隊形,顯得有些密集。
而死去的人,被後面的齊軍,毫不猶豫地推下了那道深深的壕溝,成了填溝的一部分材料。
草袋子真沒有用多少,
但尸體真是用了許多。
江勇眼睜睜地看到那道壕溝,被齊軍填平了。
馬隊再次奔襲而來。
這一次再也沒有了阻隔。
宋軍陣地之上,弩箭齊發。
先前江勇讓麾下百余人分成了三段,依次輪換射擊,而到了這個時候,卻是全體集射,弩箭的密集程度一下子便密集了許多。
弩箭過後,便是手炮。
一枚枚手炮扔了出去,臂力強一些的,能扔出去百余步,堪堪能在那道壕溝之前爆炸,差一些的,也能扔出八十余步。
爆炸聲中,成片的騎兵倒下,但仍然有不少的漏網之魚,狂奔而至。
江勇蹲了下來,從地上抄起了一根長矛,身邊的好幾個士兵變間有樣學樣。….
頭頂上的光線驟然一暗的霎那,江勇將手里的長槍 地向上戳去,手腕一沉,他一坐到了地上。
一匹戰馬從他的頭上躍了過去,肚子上帶著一支長槍,一落地,便倒在了地上,馬上的騎士一躍而下,手中的斧子飛出去的同時,幾柄長槍已經同時***了他的身體。
飛斧砸在一個宋軍的頭盔之上,運氣還不錯,斧背先中目標,那士兵搖晃了幾下,腦子嗡嗡作響,卻終是沒有性命之憂。
張任穩穩地站在那個高點之上看著前沿之上爆發的戰斗,在他兩旁十余門青銅炮不時便會鳴響。
後方的火炮,主要便是阻隔齊軍,讓他們的後續軍隊跟上的斷斷續續。
稀稀疏疏地沖上來的齊軍,對于他的陣地,還遠遠形不成威脅。
「第一天,就打成這個樣子,看起來劉豫這一次是下了大本錢啊!」吳征走了上來,打量著前線的戰斗。
他們這一片長達三里的戰線之上,處處都在廝殺。
「身為狗腿子,就要有狗腿子的自覺,主子都豁出去一切了,狗腿子還能藏著掖著不成!」張任冷笑道。
「江勇那小子還真是有章法,前線的十余個百夫長,他這一片,是最游刃有余的,是個可造之材!」吳征打量著前方戰線,道。「我是真沒有想到,你會把他放到第一線去,這可是揚州營剩下的為數不多的人了。」
「這是給他的機會,別人想要還要不著呢!」張任冷冷地道︰「活下來,升官,死了,我會把他的骨灰帶回揚州去。我從小的玩伴,兄弟,此刻不在第一線該在什麼地方?」
吳征挑了挑眉,從某個方面來說,張任倒也沒有說錯。
武將什麼時候升官最快?當然是打仗的時候。
只要你能不死,戰後基本上都能往上升一升,要是你背後有人,那便升得更快。
眼前的張任,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前線,戰事已經愈來愈激烈了。
「跟我上!」
從壕溝之中一躍而出,江勇舉著刀向前沖了過去。
幾乎就在江勇發起反沖鋒的時候,長長的戰一之上,幾乎所有的宋軍一線軍官們,都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長矛迎面刺來,江勇稍微側身,長矛嗖地一聲從肋下扎過去,不等長矛收回,他已是一伸臂夾住了矛桿,人卻是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向前,手里的橫刀揚起,輕輕一揮,已是從持矛齊軍的喉間削過。
鮮血不的一聲便噴了出來,江勇在鮮血之中沖過了這名齊軍,卻是兩手持刀,悶哼一聲,來了一個力 華山,對面一個齊軍橫矛一架,整個人已是被摁得跪在了地上,繼而飛起一腳,將對方踹翻,然後繼續向前,至于這個躺在地上的家伙,根本就不會有爬起來的機會。
向前,再向前,砍倒擋在面前的每一個敵人。
更好的盔甲,更鋒利的刀槍,給宋軍加持了更強的戰斗力。
齊軍終于開始退卻了。
當齊軍退過了那道用尸體填滿的壕溝之後,宋軍便放棄了追擊。
但退去的齊軍卻是一直在向後狂奔,這一次,對面的督戰隊並沒有揮舞起他們的橫刀。
宋軍的陣地之上,也響起了鳴金的號角這聲。
「第九隊第十隊打掃戰場,救護傷員!一到八隊,清點人數,重新編伍,準備再次接戰!」
江勇一邊往回走,一邊大聲吼道,順手給一個躺在地上,腸子流了滿地的正在哀嚎的齊軍補了一刀。
這家伙救不活了,不如給他一個痛快,對他而言,反倒是一種解月兌。
開戰之前,指揮使便說得很清楚了,齊兵俘虜不許殺,但對于遼人,就沒有什麼限制。
當然,如果是踫到腸子流了滿地的遼國人還沒有死的話,江勇也絕不會殺,讓他活活的痛死會讓他更加地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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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手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