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錚用一塊破布卷住了離別鉤,用力握在手里,挺起胸膛大步前行。
他一定要回來,三天之內他無論如何都要回來。
呂雲澄用他打賭,把時間壓縮到了三天,但他一點都不憤怒,反而對呂雲澄充滿了感激。
他看到了那片仿佛被神武大炮轟炸過的樹林,知道呂雲澄幫他攔下了什麼樣的強敵
他感受到了體內不斷煥發的生機,知道方才喝的酒里加了很多珍貴的滋補藥物。
他更知道,三天時間不僅是鞭策,而且是信任。
楊錚是一個懂得感恩,而且從來不會辜負別人信任的人。
所以他必須要在三天之內了結一切。
晨風微拂,樹林里充滿了清冷而潮濕的木葉芬芳,去年殘秋的落葉和今天新春的枝芽混合在一起,像是經歷了一場生與死的輪回。
生!
死!
楊錚頓住了腳步,心中浮現出這兩個字。
一股凜冽的殺氣已經鎖定了他,如果他不停下,這股劍氣就會毫不猶豫的把他吞噬掉。
藍一塵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前,靜靜地站在那里,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楊錚是認識藍一塵的,因為就在五天前,藍一塵要和應無物比劍,楊錚為了維持本地治安,阻止了這場戰斗。
說是阻止,實際上是救了藍一塵一命。
任誰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神眼神劍」藍一塵已經廢了一半——他的神眼早已成了老花眼。
「想不到你竟然是楊恨的兒子。」
藍一塵的聲音里帶著種很奇怪的感情,也不知是譏誚,是痛惜,還是安慰。
「是的。」
楊錚沒有否認,也不願否認,因為他一直都以此為榮。
不管江湖人怎麼說,都沒有改變他對父親的看法,他父親絕不是卑鄙小人。
「你為什麼一直不用它?是不是因為你不願讓別人知道你是楊恨的兒子?」
「當然不是。」
「哦?」
「我一直沒有用它,是因為我一直不願使人別離。」
「現在你為什麼又要用了?」
「為了讓更多的人能夠團聚。」
「好,就讓我試試,你有沒有這個資格,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因為我,楊恨就不會受傷,也不會躲到這里來,含恨而死。」
藍一塵的聲音比他的劍鋒更加冰冷無情
「我還有句話要告訴你,你最好永遠牢記在心。
就算你不願讓人別離,也一樣有人會要你別離,人在江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話音未落,藍山古劍已經刺向楊錚的咽喉。
長達三尺七寸的藍山古劍,在出劍的一瞬間竟然又長了三尺。
不是寶劍之上有什麼機關,而是一道藍色的光芒,伸縮不定,燦爛奪目。
劍芒!
這赫然是頂尖劍客才能用出的劍芒!
如果是尋常人物,早就已經被這劍芒嚇退,但楊錚不會,因為他根本就不懂什麼是劍芒。
楊錚在某一方面和荊無命很像,兩人都只有一身還算渾厚的真氣,卻不懂武功。
區別是荊無命擅長殺人,楊錚擅長拼命。
藍一塵的古劍定如藍山。
他見過楊恨出手,知道離別鉤的詭異復雜遠遠超越自己的想象,和離別鉤比變化無異于自尋死路。
所以他以靜制動,以定制變,以不變制萬變。
但是他忘記了一點。
楊恨縱橫江湖,目空天下,從未想到要用自己的命去拼別人的命。
楊錚不同,他不懂武功,只會拼命。
離別鉤刺出去的一瞬間,他的人也撲了過去。
這種手法絕不能算是什麼高明的手法,在離別鉤奧妙奇詭的變化中,也絕沒有這種變化。
就因為沒有這種變化,才能讓人意想不到,尤其是讓藍一塵意想不到。
藍一塵對離別鉤的變化太熟悉了,對每一種變化都太熟悉了。
在某種情況下,對某一件事太熟悉也許還不如完全不熟悉的好。
人也是一樣,出賣你的往往是你最熟悉的朋友,因為你想不到他會出賣你,想不到他會忽然有那種變化。
藍一塵似乎被這種變化搞得亂了心態,不僅沒有以劍芒還擊,反而飛空躍起。
然後,離別鉤鉤到了他的左腿膝蓋。
然後,他的半條腿和身體永遠的離別。
眼楮廢了,腿也廢了,藍一塵的武功已經廢去了六七成,但他一點也不失落,反而笑的頗為開懷。
他本就是故意的。
他方才說的話是實話,因為實話往往更能迷惑人心。
楊恨確實是因為他而受傷,但卻不是被他打傷的,而是為他擋了一掌,因此受了重傷。
藍一塵這麼做,是要用自己的鮮血,化解離別鉤的戾氣。
離別鉤是因鑄劍不成而意外產生,就像是一個天生畸形的人,生來就帶有戾氣。
所以它一出爐,鑄造它的人就因此而死,楊恨也沒什麼好下場。
藍一塵是離別鉤最初始的主人,賦予了離別鉤充滿怨毒和仇恨的暴戾不祥之氣,只有他的血才能讓凶兵化為神兵。
這種說法是藍一塵從一個姓「凌」的老鑄劍師那里听到的。
凌大師是邵空子的好朋友,也是天下間最強的鑄劍師之一,他的話自然很有可信度。
今日出手,一是試試楊錚的本事,二是用自己的鮮血成全楊錚。
解釋完了之後,藍一塵笑道︰「你父親救了我一命,你又救了我一命,我欠你們父子兩條命,卻只還了你們半條腿,實在是大賺特賺。
不用為我感到悲傷,我早就準備退出江湖,現在終于可以放下一切了,你走吧,我要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藍一塵從一棵大樹後面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拐杖,拄著拐杖快速離開。
他知道楊家父子的個性,如果不走,那麼楊錚在處理完事情之後,一定會還他半條腿。
現在「債主」已經遠遠跑開,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自然也就提不上還債。
楊錚用布條包好新生的離別鉤,大步向前走去。
他身上的擔子又加重了一些。
沒時間悲傷,也沒時間感嘆,他必須用最快的時間,解開這個案子。
事實上,他已經想到了嫌疑人,甚至馬上就要到嫌疑人家的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