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傅采林做出什麼樣的動作,哪怕只是內心有一絲波動,都會被呂雲澄感受到。
九陽真氣在體內快速流轉,呂雲澄體內好似多出了九個火爐,為劍氣提供無邊無量無窮無盡的動力源泉。
與此同時,體內呈九宮八卦流轉的九陰真氣隨之運轉。
兩股真氣雖然還沒有完全融合為一體,但卻沒有任何妨礙,反而相互促進、相互加成。
頭竅乾宮的真氣讓呂雲澄的身體變得更加協調,手少陰心經巽宮的真氣增強目力,足少陰腎經離宮提升听力,手厥陰心包經坤宮增幅道心種魔大法的感知力……
九陽真氣就像是沖鋒陷陣的將軍,九陰真氣則是運籌帷幄的軍師。
傅采林感受到了呂雲澄這一劍的強橫,沒有硬拼,而是手腕微微一震,凝練的劍氣瞬間散開,如同千萬點寒星。
每一點星光都似乎在進攻,每一點星光又都像是永恆不動,就好似天上的星辰,在變化周移中自具恆常不變的味道。
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
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雖說距離蘇軾出生還有好幾百年,但傅采林這一劍,已經頗有《赤壁賦》中描述的意境。
呂雲澄長嘯一聲,寶劍輕輕一個回旋,以「大須彌劍式」把周圍的劍氣盡數收住,隨後重重一揮,盡數反擊回去。
劍一‧改‧落花吹雪!
梅花散彩向空山,天風吹得香零落!
若論見招拆招,互相破解,精通「無名劍法」,甚至憑此創出「獨孤九劍」的呂雲澄,絕不弱于傅采林。
只不過若是如此斗下去,最終也不過是「互破」。
你破我一招,我破你一招,招式固然越發精深絕妙,但已經從斗劍轉為了斗智。
這是傅采林想到的最理想化的對決,甚至能憑此拖延數百上千招。
呂雲澄當然沒興趣和傅采林玩解謎游戲。
一招「劍一‧改」之後,緊跟著又是一招「月兌劍膝前橫」,隨後是閑過信陵飲、五岳倒為輕、鐵血長空、千軍闢易、震驚百里、密雲不雨……
不管是太玄經還是鐵血十二式,不管是掌法還是劍法,在這一刻全部都成為了劍氣。
龍吟嘶吼,劍氣如霜,傅采林已經要分不清哪里是掌,哪里是劍。
傅采林感覺自己處于大海之上,四面八方盡是浪濤,而他則是浪濤中的一葉扁舟,可以隨著浪濤上行下行,卻無法月兌離浪濤的包圍。
遠遠望去,呂雲澄手中淚痕劍舞成了劍氣長河,傅采林則是在「劍河」上左蹦右跳,每一個動作均是圓融無瑕,美輪美奐。
如果忽略傅采林的丑陋面容,足以比肩婠婠的天魔舞。
不愧是對美有著狂熱執念的劍客,竟然能夠把「美」做到這等地步。
呂雲澄的削香劍同樣是精致優雅的「美」,目前也只不過把劍招修改到了和奕劍術相當的地步。
傅采林此時已經完全沉浸在戰斗之中,精氣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沒有過去,沒有將來;沒有開始,沒有終結,沒有成功,沒有失敗。
劍再不是劍,而是天、地、人不可分割的部分。
他好似跳出了棋局,從另外的角度,觀察呂雲澄狂風暴雨的鋒銳劍氣、山呼海嘯的磅礡戰意、焚山煮海的霸道真氣、無孔不入的精神羅網。
「嗖!」
呂雲澄的劍氣刺向傅采林的左肩。
氣機牽引下,傅采林劍鋒上青芒暴漲,一個接一個由小至大的氣環串套劍身,隨著寶劍前推,如龍吐珠的把從小至大的氣環套向淚痕劍。
連環棋子千目殺!
「好招!」
呂雲澄稱贊一聲,劍身上的光輝猛地收斂,只余下平平無奇的劍身,和一道淺淺的淚痕。
下一刻,無比璀璨、無比輝煌的劍氣從呂雲澄手中爆發,以一種迅捷無倫的速度,點破傅采林全部劍圈,刺向他的心口。
天外飛仙!
雖然不如白雲劍順手,但是這一招經過呂雲澄無數次修改完善,早已改成了呂雲澄的模樣。
原本版本的天外飛仙,最好以白雲劍出手,修改版本的天外飛仙,任何一把劍都可以施展,而且每一把劍的威能各不相同。
淚痕劍是呂雲澄第一把劍,也是呂雲澄最順手的劍。
以淚痕劍施展天外飛仙,雖然意境不如白雲劍高渺,殺意卻更勝一籌。
傅采林死死盯住呂雲澄的劍鋒,不放過劍鋒的任何一個變化,手中寶劍隨之而變,把一生所學盡數發揮出來。
十二玉樓空更空!
刺眼的劍氣讓傅君瑜等人忍不住閉上了眼楮,哪怕是身負百年功力的嘉祥,也必須把全身功力匯聚于雙目,才能觀看這耀眼的劍光。
「叮!」
兩把寶劍撞在了一起,轉而又快速分開,傅采林借助這一撞之力飛速閃避,險之又險的避開了身上的要害。
「嗤!」
淚痕劍劃過傅采林的右臂,留下一條深深的血口。
劍氣順著傷口進入傅采林的經脈,轉瞬之間便把他的右臂經脈盡數破壞。
換而言之,傅采林的右臂,已經徹底廢掉了。
也可以說,傅采林用自己的右臂,換取了最終一擊的機會。
寶劍「當啷」一聲掉落在地,鋒芒不再,好似一塊破爛銹鐵,一如傅采林此時的身體狀態。
但他毫不在意,因為這就是他的目的,也是他最後一招絕殺。
身子避過的一剎那,傅采林全身功力都已經匯聚在左手食中二指,奕劍術、彼岸劍訣,還有靜念禪院的劍指,融合出了一招孤注一擲的絕殺。
縴細的劍氣帶著傅采林最後的希望,追風逐電般射向呂雲澄。
可就在劍指出手的一剎那,呂雲澄的身子竟然猛地旋轉了過來,淚痕劍借助這一旋之力,帶起一輪圓月般的劍氣,正面迎上傅采林的殺招。
天外飛仙‧改‧列缺玄月!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
兩道劍氣轉瞬之間便對轟在一起,激起比剛才更加強烈、更加耀眼的光芒。
除了呂雲澄和傅采林,所有人都閉上了眼楮,便是擁有百年功力的嘉祥也不例外。
只不過他的功力最為渾厚,很快便恢復了視力,目光灼灼的盯著決戰之所。
漫天煙塵之中,隱約可見一個雄偉的身影,持劍卓立于巨石之上,正是呂雲澄。
呂雲澄輕輕地拍了兩下,周圍的煙塵頓時消散,露出靠著山石勉強站立,只余下一口氣的傅采林。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知道你的最後一招?」
傅采林點了點頭。
這是他思慮許久的妙招,也是他的最終殺招,從未展示過。
但呂雲澄卻好似早有準備,那招「天外飛仙」不像是要殺敵,更像是在引誘他出手,好趁機出下一招變招,和他一招決勝負。
「我並不知道你的最後一招是什麼,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屬于自己的絕招,所以我故意出了一招天外飛仙。
這一招的名氣實在是太大,大到你下意識的覺得我要出殺招,心神劇烈波動之下,心中所想已經瞞不住我。
換句話說,在你出最後一招的時候,你的內心雖然充滿決絕的殺意,但已經不能維持奕劍的狀態了,明白了麼?」
「能不能告訴我,最後一招叫什麼?」
「既然是在星月之下創出的絕招,那就叫做‘列缺玄月’吧!」
「滿月之下,為何有缺?」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天地尚不完美,招式又如何能夠完美?」
「多謝道友解惑,一朝聞道,吾心滿意足!」
傅采林露出一抹笑意,閉上了雙目。
說話功夫,山下的御林軍已經舉了戈矛,梵清惠等人也都圍了上來,傅君瑜傅君嬙更是雙目血紅,恨不得沖上來和呂雲澄拼命。
但是她們竟然硬生生忍住了。
不是心性有多穩,而是傅采林留下的囑托。
如果他戰死,那在慈航靜齋的人出手之前,任何人都不可出手,否則便不是他的弟子。
傅君瑜傅君嬙再怎麼怨恨,也不可能違背師父遺命。
「梵齋主,我師父已經戰死,現在就看你了,你再不出手,我們就回去閉關練武,準備十年後再去中原復仇!」
傅君瑜冷冷的看著梵清惠。
在她眼中,呂雲澄固然可恨,梵清惠同樣不是什麼好人。
假如沒有梵清惠參與,看呂雲澄和傅采林論道的狀態,呂雲澄很可能會點到為止,手下留情。
可現在,師父死了,因為中原人的內部傾軋而死。
如果梵清惠再不出手,傅君瑜和傅君嬙肯定會轉頭就走,閉關苦修。
梵清惠輕咳了一聲,道︰「奕劍大師為降妖伏魔而死,乃是真正的大智大勇之人,貧尼佩……」
話未說完,傅君嬙打斷了她︰「別說那些沒用的,你到底出不出手?」
梵清惠和嘉祥對視了一眼,一同念了一聲佛號,飛身沖上山頂,上智觀觀主智清緊隨其後。
再往後,則是梵清惠和嘉祥精心挑選的佛門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