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神洲,大明皇宮。
呂雲澄看著風姿俊秀的弟子,露出八九分滿意的神色。
都說財帛動人心,清酒紅人面;嬌娘銷蝕骨,權勢壓破天。
明爭暗斗、彼此傾軋、父子反目、手足相殘、一登九五、孤家寡人!
寇仲兩次成為帝王,卻仍舊還是寇仲,既沒有弒師那種悖逆想法,和徐子陵宋師道等師兄弟也是親近如舊。
當然,這也可能是看得開了。
和嬴政類似,寇仲當初在小世界的時候,壽元已經近乎到了盡頭,是通過輪回轉世的方式到了此方世界。
成為過一次開國帝王,經歷了數十年的帝王生涯,寇仲對于權勢地位、王圖霸業,早就已經視若流水行雲。
他甚至有些羨慕徐子陵。
哪怕換了一個世界,徐子陵仍舊是風輕雲淡山高海闊的重陽真人,他卻還是要被壓在成堆的奏折之下。
想到此處,寇仲看向呂雲澄的目光有些幽怨,他是真的不想再撐幾十年。
呂雲澄笑道:「別這麼看我,想要清閑還不容易?和玉致生個兒子,培養成合格的太子,就可以清閑了。」
寇仲白了呂雲澄一眼,吐槽道:「師父又在唬人了,我如今便是想要急流勇退,怕是三界神佛也不答應。」
「培養個合格的太子,至少需要二十年時間,這段時間……這段時間似乎真的有些不夠,你再勞累幾年吧。」
「同樣是師父的徒弟,憑什麼別人都是瀟灑自在,唯有我勞累幾十年,換個世界之後還是這麼勞累?」
「誰讓你是大師兄呢?你下邊可是有二十多個師弟師妹,你要給師弟師妹做表率,再者說了,為師也沒有厚此薄彼,明飛不就在你麾下?」
呂明飛為了歷練,入寇仲麾下帶兵打仗、攻城略地,是開國功臣之一。筆趣庫
呂明飛之于寇仲,相當于李靖之于李世民、徐達之于朱元璋。
「小師弟是我向師娘求來的,那個時候師父還在西海之濱煉魔呢。」
「你師娘沒我的叮囑,怎麼會允許明飛參與這些?入大秦不好麼?」
「大秦已經完全佔據北俱蘆洲,即便加入大秦,也少有歷練機會。」
「你小子再和我抬杠!」
呂雲澄雙目一瞪,心說你個小混蛋還敢反了天了,這麼多年過去,為師早就有了教子神器懂不懂
寇仲縮了縮脖子,道:「師父,倘若佛門找上門來怎麼辦?」
「那些人比你想象的聰明,他們肯定不會直接找你,而是先和我談條件,談完了之後再和你談。」
「坦白說,當年我也見過玄奘,他從天竺取來的佛經我也看過,倘若真是佛祖寫的,看看倒也無妨。」
徐子陵補充道:「不知佛祖的真經是否能夠教化眾生、普度三界?」
「不能,都是瞎扯犢子。」
「啊?」
「沒和你開玩笑,如來傳下的那點東西,莫說是教化三界,連教化靈山腳下篤信佛門的僧人都教化不了。
那些僧人每日吃齋念佛,祈盼的不是飛仙成道,不是普度眾生,而是來世能夠投胎到東土大……大明!」
徐子陵道:「既然如此,這東西取回來有什麼用?不過是浪費時間!」
寇仲露出一絲壞笑:「不浪費,不浪費,這事實際大大地賺了,說是無本萬利也不為過,大賺特賺啊!」
徐子陵想到寇仲當初作為,忍不住提醒道:「都當了皇帝,怎麼還如此不穩重?當初是凡人,怎麼都無所謂,如今那些仙佛難道允許?」
寇仲打趣道:「不是還有師父撐腰麼?咱們師父那麼厲害,想必靈山諸佛打上門來,師父也能撐得住的。」
呂雲澄心念一動,已經知道了寇仲的打算,心說不愧是我的弟子,果然什麼都能吃就是不吃虧。
不過你這麼坑師父,真的不怕我把你這「逆徒」逐出師門?
越來越理解菩提祖師了。
弟子有本事確實是好事,惹出的事端卻也是十足十的麻煩!
「一些小事為師能撐住,太大了就做不到了,具體怎麼做你心中有數,溫水煮蛙,徐徐圖之,明白麼?」
「弟子明白。」
「西海之濱煉魔五十年,我該回家里看看,東勝神洲該如何治理,全部都由你自己做主,有什麼問題可以去請教嬴政,他會告訴你。」
「師父,王不見王,怎麼問啊?」
「腦子不蠢就知道怎麼辦,自己想辦法,想不出辦法就去撞牆!」
問問題還不簡單!
徐子陵去道門天宗做個親切友好交流,或者讓呂明飛去找白起,又或者等扶蘇游歷過來,通過扶蘇詢問。
這點事還想偷懶,真是好徒弟!
看了看最先收的四大弟子,又看了看已經成長為大明棟梁的呂明飛,呂雲澄遁光一閃,回了昆侖仙府。
此時,玉帝已經關了時間比例,等待呂雲澄回天庭交旨!
……
昆侖仙府!
呂雲澄一腳踏進昆侖仙府,迎面而來的不是諸多妻妾的擁抱,也沒有諸多子女上前撒嬌。
只听得一聲「可以上了」,一把閃
著碧幽幽光芒的戰斧徑直劈了過來。
呂雲澄微微一愣,下意識的伸出食中二指,輕輕一夾,夾住了斧柄。
心有靈犀一點通!
靈犀一指!
斧柄被夾住,劈山分水的巨力瞬間消散無蹤,呂雲澄定楮看去,砍自己的不是什麼強敵,而是一個英武不凡的少年郎,依稀可見沉香的痕跡。
「明浩?」
「是我!」
「你個混小子,敢和我動手?」
「誰讓你不管我娘的?」
「我什麼時候不管她了?」
「娘說你和七個漂亮美人私奔,把她和諸位姨娘遺棄了,娘還被王母鎮壓在了華山之下,舅舅親自看守……」
「這特麼哪兒和哪兒啊?你能說點正常人該說的話麼?我怎麼一個字也听不明白?怎麼著我就跑了?」
「那你這些年做什麼去了?」
「我在西海之濱煉魔,三界神佛哪個不知?而且那是天庭七位公主,全部都有駙馬,莫要壞人名聲!」
「嗯?」
「也莫要壞我名聲!」
沉香似乎有些明白了,問道:「不止娘這麼說,觀音菩薩也說……」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確定觀音菩薩告訴你我和人私奔了?我就不信祂會和你這麼說!祂怎麼說的?」
「菩薩說,你短時間內回不來,也幫不到鎮壓華山之下的母親,一切都要靠我自己,等到斧頭發出‘可以上了’的聲音,就證明你回來了。」
「我煉化一個危害三界的魔頭,周天三百六十五路星辰出手相助,中途不可有絲毫懈怠,當然回不來。」
「真的?」
「廢話,三界知道這事兒的沒有一萬也有五千,你隨便去問,信不過別人就去問你舅舅!」
「可是這……」
「沒有可是,這是實情。」
沉香訕笑著收回斧頭,有些好奇的問道:「爹,娘說你和舅舅的神通差不多,我打贏了舅舅,怎麼還奈何不得你兩根手指,你怎麼這麼厲害?」
「知道麼,四海海水換了一遍。」
「啊?這有什麼關系?」
「你舅舅和你動手的時候,放了能把四海重新填滿的水。」
「哦。」
「而且你小子可真混蛋,若是你真有那麼厲害,我能承受這一斧子?」
「我都收著力的,就是出出氣。」
「先別出氣,先告訴我你娘是怎麼編排我的,然後我再決定怎麼罰你。」
呂雲澄解下腰間七匹狼,「刷刷」甩了幾下,道:「還記得這玩意兒的厲害麼?實話實說,不許摻假。」
過不多時,沉香跑到荷花池去畫圈圈,呂雲澄飛身沖入到仙府之中。
三拐兩拐,找到了在太元仙府玩捉迷藏的楊嬋,邪笑道:「為夫在西海之濱煉魔,虧得夫人教的好兒子!」
楊嬋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夫君,妾身就是想玩玩。」
「玩玩?我也想玩玩?」
「玩什麼?」
「你說呢?」
……此處省略很多字……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足足五十年沒見面,呂雲澄自是非常想念妻妾。
為了慶祝團聚,在昆侖仙府舉行了足足三天三夜的慶典。
往日里負責做菜的無雙,端坐于主位,楊嬋苦著臉忙里忙外,一副受欺負小媳婦兒的模樣。
不過她早就對此有所準備,只當幾天小丫鬟,反倒覺得有些失落。
沉香顯得有些失落,曾經他覺得自己直面王母、劈山救母,是名震三界的大英雄,沒想到只是在演戲。
呂雲澄不得不拿出慈父風範,親自去教導:「明浩啊,你覺得失落?」
「這一切都是娘和舅舅的劇本,三界神佛都在唬我,我不是什麼英雄,我只是演了一場戲劇罷了。」
「首先,唬你的只有幾個,千萬別把三界神佛都拉下水,咱們家還沒有這麼大的臉面,這話不能隨便說。
其次,你覺得什麼是英雄?
英雄不在于神通,而在于內心,從你有直面王母的勇氣開始,便有了成為英雄的基礎,需要的只是歷練。
有直面強權的勇氣,有拯救蒼生的決心,勝而不驕,敗而不餒,縱然暫時有些不足,終有一日會成為英雄。」
「可我還是覺得不舒服。」
「不舒服就找個地方好好歇歇,或者出去散散心,等你歷練足夠多,就知道演戲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生活需要演戲?」
「還需要面具。」
「面具?」
「很多人習慣帶著面具生活,越虛偽的人面具越多、越厚、越摘不下來。
大多數人有好幾張不同的臉,他們若要變臉時,就好像戲子在換面具,甚至比換面具還要簡單。
大多數人都有至少一張面具。
有人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悲哀,有人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憤怒,有人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恐懼,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笑臉迎人、委曲求全。
有的人偶爾戴戴面具,有的人時刻帶著面具,甚至自行領悟‘變臉’。
面具換得多了,漸漸就會忘記自己原本的樣子。
面具戴得久了,就再也不願拿下。
因為他們已發覺,面具越多,面皮
越厚,吃的虧就越少。
作為父親,我不希望你成為面具眾多的偽君子,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在三界神佛的大戲中,演戲也是一部分,莫說你我,觀音菩薩也需要面具。」
「父親這麼編排觀音菩薩,不怕觀音菩薩生氣麼?」
「祂編排我的時候也沒考慮我啊!而且我說的是實話,觀音菩薩有三十三法相,面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
「這麼多啊?」
「當然,你平日里看到的,只不過是楊柳觀音或白衣觀音,其余諸如德王觀音、青頸觀音、威德觀音、阿摩提觀音、蛤蜊觀音,還是很少見的。」
菩薩本身無性,不分男女,觀音菩薩三十三法相便是有男有女,其中威德觀音的樣貌便表現為男相。
只不過為了方便傳播信仰,最多的還是女相,白衣飄飄,手持淨瓶,以楊柳枝點出甘露解救眾生疾苦。
最為常見的樣貌,實際上是把諸多觀音法相的因素統合在一起。
比如:楊柳觀音的玉淨瓶,白衣觀音的白衣,圓光觀音的光相,臥蓮觀音的蓮台,灑水觀音的施法動作……
還是那句話,菩薩無性無相,心中祈盼拯救自己的菩薩是什麼模樣,最終便會顯化出什麼模樣。
想當年天龍寺外菩提樹下,爛泥地中的段延慶,還見到了長發觀音呢!
經過呂雲澄一番開導,沉香的內心清明了一些,打算出門歷練一番。
正要離開,呂雲澄道:「先不忙著走,離開之前還要完成一件事。」
「什麼事?」
「為人父母要給孩子做個表率,不論演戲是為了什麼,撒謊總歸都是不對的,尤其不該隱瞞一個好孩子。
這件事其實我也知道,你砍了我一斧子是應該的,現在該楊嬋了。」
「啊?孩兒怎敢對母親如此?」
你個混蛋,砍我就可以了是吧!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楊嬋,你和明浩去仙府中私下里說。」
……
玉帝在天庭等了好幾天了。
對于神仙而言,隨便一次閉關便是以「年」來計算,幾天時間不算什麼。
但玉帝此次歷劫歸來,先是處理歷劫之時留下的狗屁倒灶的破事,然後又要處理三界內外的各種變化。
本想等變化的核心,也就是呂雲澄回天庭交旨,完完全全問清楚。
沒想到呂雲澄先跑一趟東勝神洲,然後回仙府陪伴妻兒,竟然絲毫沒有回天庭交旨的意思。
七個女兒和七個葫蘆娃倒是來了。
七個女兒忙著和駙馬膩歪,葫蘆娃嘰嘰喳喳的向玉帝討要獎賞。
玉帝心說不愧是呂家人,干了活就必須給工資,否則下次啥活也不干。
作為兩億多年老古董,玉帝頗為風輕雲淡,兩億多年什麼沒見過,太過小心眼也不能經歷那麼多劫難。
只不過最近的事情太過蛋疼,呂雲澄又表現得有些過了,一來二去,不免越發的覺得不爽。
就在玉帝準備派太白金星傳旨的時候,呂雲澄終于結束了小別勝新婚,回天庭交旨,訴說最近幾十年的經過。
……
「東華帝君,最近過得好啊!」
「托玉帝洪福,最近日子不錯。」
這根本就不是人話!
在凡間和皇帝這麼講話,不說拉出去砍了,至少也是一頓板子。
在天庭和玉帝這麼講話,卻什麼事都沒有,玉帝覺得自己這玉皇大帝,似乎還不如凡間皇帝痛快。
若是讓他換,也是絕不可能。筆趣庫
畢竟凡間皇帝雖然有龍氣庇護,但神仙想要用神通弄他,也不是不行。
西牛賀洲那幾個帝王,什麼烏雞國朱紫國之類的,哪個得到了尊重?就連天可汗李世民,也被神佛隨意的玩弄,絲毫沒有帝王家的威嚴。
當然,這也是因為老吳不知道什麼叫做「天子武學」,否則李世民早就化身天策真龍,來一套天龍十八式了。
玉帝哼了一聲,道:「帝君收的好弟子,竟做成了改天換地的大事。」
「這件事他曾經做過一次,轉世投胎重新來過,繼續做回老本行。」
「此事容後再議,東華帝君,陰蝕王可徹底消滅了?」
「魂飛魄散,只留下這個。」
呂雲澄掏出晶石,笑道:「此次我不要任何獎勵,但我覺得有機會,玉帝可以給我單獨講個故事。」
玉帝道:「知道的越多,越可能導致危險的結果,你不懂麼?」
「懂,當然懂,非常懂,但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陰蝕王死前也是這麼說的,他要利用我的好奇心,引導我走向毀滅。」
「好奇心很危險。」
「我別無選擇,我寧願知道一切然後痛痛快快逝去,也不願意什麼都不知道,懵懵懂懂的痴傻一生。」
「希望你不會後悔。」
天庭眾神互相對視,只當自己是瞎子聾子,什麼都沒有听到看到。
當年那場大劫,他們也知曉。
一部分經歷過,一部分因為那場大劫才有機會補位。
經歷過的不想回憶,沒經歷過的雖然好奇,但也沒有勇氣探尋。
好不容易當了神仙,不想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