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自從十歲明白了,自己是一個修梯人的宿命後,頭頂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其它四季,六年來每日都是大雪。前幾日,我預知到自己命不久矣,該是雪兒來接替我的時候了。我的心里要比他更加難受千萬倍,沒有任何一個父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這樣度過一生的。」離傷說完抬頭望向了雲端。
齊小天听到這里才恍然大悟,試問道︰「你是說,離雪故意選擇去引開九頭鳥?以此做個解月兌。」
「我不怪他,我非常理解,我又何嘗不是呢。六年來他每天都在恐懼著今天。我告訴過他,肩不肩負起這個責任我都支持他。我只是有些愧對我們的先輩了。」說完又是一聲嘆息。
「其實,你沒必要自責,至少你已經拼盡了你的一生。離雪自己無論怎麼選擇都是他的決定,他也一定會為自己負責。」齊小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那你相信人死後會化成鬼魂嗎?你知道嗎,如果我們完不成十生十世的修梯人,我的父親告訴我,我們之前所有死去的祖先都將前功盡棄,就算死後他們也不得投胎轉世進如輪回,將永遠沉淪于六道之外。雪兒是第九世修梯人,所以算是功虧一簣啊。」離傷面露難色。
齊小天即使現在就面臨死亡,他也毫無畏懼,但他就怕對別人無法償還的虧欠。
「原來如此,這個黃帝老兒真是狠毒。其實,我也听到過關于神的傳說,只不過我並不太相信他們的存在。但話說回來,就沒有破解的方法嗎?」齊小天眉頭緊鎖。
「方法當然有,我們每一代都在努力破解著,只不過直到現在還是杯水車薪罷了。」離傷回頭看了一眼後面那盤旋的天梯。
「那快說說啊?」齊小天一听有戲,便迫不及待問道。
離傷朝他看了一眼,微微搖頭道︰「追上九十九條閃電!擋下九十九道天雷!」
說罷,他看齊小天一頭霧水的樣子,繼續道︰「在這不周山,每日巳時,太陽最接近這里時,便會出現一道閃電,閃電會隨意擊向一段天階,少則幾十塊多則幾百塊,天階被毀,修梯人就要重新折回去補修,每日如此。當把擊毀的天階修好,再繼續修這最前面的天階。周而復始,永不停止。」說罷,離傷輕輕拍了拍兩人座下的玉石塊。
齊小天思考起這些話,只是噢了一聲又繼續听著。
離傷繼續說著︰「破解的方法就是,你要看清楚閃電下降的位置,趕在閃電擊毀玉石階梯之前,跑到那里,並用你自己的身體擋下這道天雷的攻擊。一天一道,也就是要擋九十九天,並且期間一天也不能斷,這樣方可化解!」
齊小天听罷,有些尷尬地說道︰「那說白了,就是要比閃電快!還要挨的住九十九道雷劈?我只听過五雷轟頂,還沒有听說過九十九道雷劈的,太狠了、太狠了,這根本就沒打算讓人破解啊。」
「嗯,是啊,可即使如此,我們世代也沒有放棄過破解,每屆修梯人從小就開始訓練速度與體魄。無奈這凡人之軀,幾十年也就在速度上略有長進,我傾盡一生,才追上過九條閃電,挨過兩道天雷。」離傷說罷,轉看向齊小天︰「我也傾盡全力了,其實也無遺憾了。」
「你若相信神魔,那是不是也相信機緣?我今日能到此,就是與你們有緣,不管怎樣也算我欠離雪的,嘿嘿。」齊小天說著,看了看他們身後如同天柱的不周山,繼續道︰「你相信我嗎?如果信得過我,剩下的就交給我吧!我齊小天此生不破這個魔咒,誓不離開!」
說罷,齊小天手指在身旁的一個石頭上劃去,一道鮮血便從指尖流了出來。
「以血為誓,以斗獸士之名,我齊小天啟誓,自此以後,我替離雪承修梯人之身!」
小天正說著,離傷連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激動道︰「孩子啊,你這是干什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太亂來了!」
小天嘴角撇了一下,不在乎地開口道︰「當然知道,我已經說過了,想改變也來不及了。」然後又是一副無所謂的聳聳肩。
離傷看著他,此時的頭頂風雨交加,暴風肆虐。眼神卻顯得有些空洞,嘴角有些激動地抽搐著顫抖著說道︰「孩子啊,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可是中天之神十生十世的魔咒,如果你發個誓就能頂替我們就好了。」
小天一听,有些驚訝道︰「不行嗎?那怎麼做我才能頂替你們?」
「你……果真想要頂替我們?」離傷還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無親無故的少年怎麼會這樣做,但是看齊小天又堅定地點點頭,還是說了出來︰「在我們家族中有個預言,因為我們是神的後代,像我們這樣的人,都被稱為「神遺族」,如果有別人想接替我們,也不是不能,除非他也是神遺族。」
齊小天听到「神遺族」三個字,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眼神一下子變得呆滯了。
不過也就轉眼間,他就又恢復成了原來堅定的表情,嘴角竟然有一絲微笑,他看似滿臉苦笑道︰「如果……我說……我正好是神遺族呢?」
听到小天的這句話,離傷整個人也是為之一振。
緩過神來,他才不可思議地輕聲問道︰「你說什麼?你是…你是神遺族!」
小天看他那震驚的表情,並沒有回答。只是猛地拉起了離傷的手,指尖在他掌心一劃,一滴鮮血便從離傷手心溢出。
隨後,小天抬起手也將自己的一滴血,滴在了離傷的鮮血上。
兩滴鮮血在接觸的一剎那,竟然金光一閃消失在空氣中。
看到眼前的一幕,離傷已經沒有了任何懷疑。這些都和他父親說的一模一樣,神遺族的鮮血相踫,便會相互融合消失掉。
眼前的這些或許來的太突然,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小天以後要替他們背負起世代的詛咒。這是什麼樣的生活,他太清楚不過。
這個世界上,如果有種無法更改的自私,恐怕就只有父母對孩子的愛。
離傷心中即使再感到愧疚,但是……如果有人願意替他的孩子受這份罪。他怎麼會不答應呢……
「哎,或許真的是祖先保佑,天意如此。小天,對你的恩情,我無以言表,請受我離傷一拜。」說罷,便雙膝跪在了並不寬敞的台階上。
小天連忙扶住他的雙肩回道︰「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或者說這真就是我的「宿命」吧,呵呵。看來好像還真的有宿命這玩意兒。」
離傷深深呼了一口氣,看似也真的釋懷了,淡淡說道︰「不管怎樣,你對我們家的恩情,我們世世代代將來就算做個孤魂野鬼,也會報答你的!」
小天听著他的話,總感覺哪里怪怪的︰「好意心領了,不過做鬼就不用報答我了,你要是想報答,就好好跟我說說這個修煉之法吧!」
「哦,對了,最重要的東西竟然忘了。」離傷說著,便把身後雙肩背簍給取了下來。
「這個據說是神留下來,用來協助我們修天階的「無盡玉篋」,別看它小小的跟一個包袱差不多,可這里面永遠也不會被盛滿。我不怎麼放別的,不過單單這腳下的玉石塊,我們就已經用了八代人了。里面有些吃喝用品,能夠我們用幾百年的。這或許就是為了專為我們修梯人準備的寶物吧。」
「這東西一點也不比白玉的石頭差啊,要是他倆看到,肯定也該羨慕我了,哼,秋木槿要氣死吧。」齊小天看到這個神器,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要能在他的兩個隊友面前炫耀一番就好了。
可忽然之間,眼前的離傷、頭頂無盡的山脈、身後的萬丈懸崖、周身漂浮著的雲層,還有那未知的九十九道天雷,恍惚之間,齊小天第一次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是什麼呢?從小到大,雖然他是族長之子,雖然他是不死之身!可是沒有得到過一個人的認可,更沒有讓他信任和信任他的人。
自從離開流星遺落,去到鉤月城遇到書賢老師、白玉、秋木槿,這讓他似乎久久昏暗的天空中,第一次看到了一束光芒。
這個光芒雖然還很弱,但就像一個新生的生命,讓他欣喜,讓他有了依依不舍。或許,或許這就是別人口中所說的「朋友」吧。
齊小天拿著這個「無盡玉篋」心里突然有些走神。
一雙厚實的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一百零一年,從十四歲起我便帶上了它,這麼多年了,突然一去掉還有點不適應了。我把這份「重擔」就拜托給你了小天,不管結局如何,都替我的族人謝謝你。我去了!」說罷,離傷的身體如同天際最後的一絲晚霞開始羽化,伴隨著初夜稀疏的星光,光芒已經穿過他的身體,投射在了玉石階梯上。
齊小天舉起右手,輕輕一甩,便將無盡玉篋戴在了身上。
他高高舉起右手握著拳頭,向著離傷示意著,什麼話也沒再說,直到離傷逐漸稀薄的輪廓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小天看著此時的天空,那麼飄渺,那麼無邊,可黑色與雲霧看似又是那麼近在咫尺。他伸手想要去模一模,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抓到一片雲彩,結果當然是空空如也。
到了明日早晨,當第一束陽光準時出現,那時他就要開始自己永無止境的修煉了。
此刻,他第一次慶幸自己吃了黑神珠,獲得了不死之身。這樣想來,只要修煉到能追趕上九十九道閃電,憑借這幅軀體,就算它一萬道天雷自己也不怕!
「齊小天,你可以的!正因為你是這樣的身體,你才會來到這里!有山就有頂,有路就有頭,自此以後,你就是那個追逐閃電的人了。相信自己,終有一日你能踏平不周山!」齊小天面對著浩瀚的天空大聲呼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