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俊急匆匆的走著,一路帶風的闖進了朱以海的書房。
「殿下要給王闖子兩萬兩銀子?」
「嗯,勇衛營重建不是玩笑,我希望勇衛營能夠盡快重建,募滿三千勇士。養兵很費錢的,既要吃喝,還得給些安家費用,更別說要置辦武器錢糧裝備等,每一樣都要花錢的。兩萬兩銀子其實也管不了什麼事,我還正打算找你先借筆銀子。」
朱以海一邊說著,一邊停下手中的筆,將一張剛寫好的借據拿起來遞給張國俊。
張國俊接過,目光掃過,臉色微變。
借銀兩萬兩,月利三分。
「我知道你們寧波張氏也經營當鋪,月利三分,借十兩,五個月利息一兩五錢,三年十兩零八錢,單利。我沒有什麼東西可抵押,便用我魯王朱以海的信用擔保。兩萬兩三年利,兩萬一千六百兩,加上本兩萬兩,到時本息給你四萬一千六百兩。」
張國俊看著這張借條,有幾分無語的感覺。
寧波張家地方豪強,不僅從事海上商船貿易,甚至也做著金銀鋪、錢莊當鋪等這些生意,月三分是沒錯,不過一般都是屬于短期的活當,雖是單利,實際利息還是挺高的,畢竟是有抵押的抵擋,比起一般的民間高利貸自然要低些。
一般情況下,大額長期借貸,利息肯定沒這麼高,不過條件也高,不會輕易把大筆銀錢借給你。
朱以海開口要借兩萬兩,這讓張國俊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知道你們張家家財萬貫,別說兩萬兩,就是二十萬貫也是輕松能拿的出來的。」
張國俊無奈,把借條遞回,「王爺若缺錢,直接開口,我們張家自會送來,何須說借。」
「這不一樣,若是千八百兩,我自然就不說借了,但這是兩萬兩,你們張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所以一碼歸一碼。」
張國俊心想,若按這樣說,我為何要借給你,兩萬兩銀子給你,你轉頭給王闖子練勇衛營,這不是打水漂嗎?
「王爺真鐵了心要留在這里抗清!」
「要不然呢?」朱以海呵呵一笑,「我不僅要留下來,還已經決定即位監國,統領大明軍民一起抗清!」
「王爺何不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
書房中一時沉默。
良久,張國俊見魯王眼神堅決,也無法開口勸說,只是迂回道,「王爺是想倚望王闖子?可王爺想過沒,王闖子現在手下不過幾十號勇衛營潰兵,就算王爺重建勇衛營,可一時間新招募的幾千人馬,又堪何用?」
「王闖子的義父黃闖子都打不過清軍,江北四鎮加起來十幾萬人馬也一樣打不過,甚至當年王闖子還在關外遼東的時候,朝廷舉國之力供應關寧軍,打造的關寧防線,也一樣打不過韃子‧‧‧‧‧‧‧」
朱以海搖搖頭,「有些事情,就算知道前路困難重重,可總還是得去試一試的。」
「那些武夫未必可信,勇衛營號稱第一御林軍,可是不也出了田雄、馬得功這樣的漢奸賊子?」
「國俊啊,我自南來,你們張家對我也算是多有幫襯,這些我都是記在心中的。之前我為你請封了個錦衣衛百戶之職,如今我要做大事,身邊更需要親信之人幫襯。我打算授你為錦衣衛指揮使,你來幫我重建錦衣衛,替我統領這天子親軍,如何?」
錦衣衛指揮使。
這在大明朝可是個名頭極響的官職,不僅僅是品級官,更重要的還是錦衣衛的權勢重,錦衣衛指揮使更向來是天子心月復,位高權重。
去年還僅僅是個江南詩社里附庸風雅的富家公子,突然間就要給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的頭餃,張國俊都有些懵了。
「王闖子替我重建勇衛營,護衛在外,你則替我再組錦衣衛,侍衛在內,如何?」
張國俊激動的面色通紅,在錦衣衛指揮使這頂巨大的帽子面前,他也無法淡定,雖然覺得大明朝快完了,覺得台州成了危險之地,但是錦衣衛指揮使這頭餃太誘人了。
朱以海見他模樣,知道成功了。
笑著把借條再次伸過去,「這兩萬兩借款,到時勇衛營和錦衣衛各拔一萬兩。」
張國俊沒法再拒絕,伸手接過借條,「我這就去安排運銀子來。」
匆匆而來,復匆匆而去。
劉朝進來稟報。
「客奉承正和李公公求見殿下。」
朱以海一張借條從張國俊那里借到了兩萬兩銀子,心下正高興,听了後對劉朝道,「這兩人啊,定是沖著勇衛營提督的位置來的。」
李國輔本就是勇衛營提督,他是原南京守備太監韓贊周的義子,韓贊周擁朱由崧稱帝有功,成為弘光朝第一權勢大太監,得勢後自然就安排了義子李國輔做了勇衛營的提督。
不過後來韓贊周跟首輔馬士英起沖突,數次勸說弘光不要荒廢政事,結果失寵,然後馬士英趁機讓自己兒子做了勇衛營提督。
至于客鳳儀,他是魯王府宦官機構奉承司的司正,王府第一首席太監,以前跟谷文光一樣,都是極得魯王信任的,堪稱魯王府的臥龍鳳雛。
朱以海腦中浮現了這兩人的一些未來歷史軌跡,李輔國後來倒是在魯王這里一心抗清,後來魯王兵敗後仍曾在江南碾轉抗清,始終不曾降清,最後兵敗不知所蹤,而客鳳儀一直管著魯王的行宮內務,只是卻跟谷文光一樣,在他兵敗後馬上降了清軍。
「劉朝啊,我想讓你去勇衛營提督軍務,你可願意?」
朱以海突然道。
劉朝愣住,他在奉承司排第四,地位遠不如客鳳儀,頭上還有好幾個太監比他資歷和品級高。
勇衛營提督,慣例是由御馬監太監兼任的,比如崇禎朝第一任勇衛營提督就是曹化淳,弘光朝時李國輔提督勇衛營,當時也是任御馬監太監的。
「奴婢,奴婢‧‧‧‧無能‧‧‧‧」
「劉朝啊,你也是魯王府的老人了。」
劉朝點頭,「當年是我義父,王府的劉老內奉承在一個寒冬臘月的早上,在王府外的巷子里撿到了被遺棄在那的我,當時我尚在襁褓之中,差點就凍死了。我打小在王府長大,王府對我有再造之恩‧‧‧‧‧」
魯王府雖然活了劉朝一命,卻也拿走了他的寶貝,朱以海也不知道這是恩還是什麼。
不過劉朝在魯王府多年,確實跟個家生奴一樣忠心耿耿,而且他腦中有劉朝歷史上未來的記憶,舟山血戰後,魯王在舟山群島的反清基地被攻滅,當時魯王正帶兵北伐,不料老家被破。
魯王妃等嬪妃跳井自盡,劉朝則幫助掩埋水井後,拔刀自盡殉國。
正因此,朱以海對劉朝十分信任。
一個能夠為你付出生命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信任呢。
「劉朝,我知道你向來忠心謹慎,所以才特意讓你去勇衛營提督軍務,有你在,我也放心。」
「殿下,御馬監太監李公公品級高資歷重,且之前也提督過勇衛營,他比奴婢更適合。」
朱以海卻搖頭。
「李公公我另有重用,準備讓他提督東廠,與張國俊的錦衣衛協力辦事。」
朱以海跟李國輔不算熟,對這個來投奔自己的前御馬監太監、勇衛營提督,也不是完全放心的,就算知道他堅持抗清沒投降,但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他換個位置,不能讓他繼續提督勇衛營。
錦衣衛和東廠,雖然在大明朝名聲不怎麼好听,尤其是在明末,甚至有點臭大街了的味道。不過朱以海卻覺得,廠衛這樣的特務情報機構,其實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猶如天子耳目,這種局勢下,耳目更得清明才行。
「我對勇衛營有大用,你得替我看好了。」
劉朝一听,咬牙應下,「奴婢一定替殿下提督好勇衛營。」
「殿下,朱輅等已經等了許久了,另外,台州有民望的縉紳耄老也已經請來了許多,正在前廳等候。」劉朝趕緊又稟報起另一件要事。
「嗯,知道了,這就去。」
通往前廳的備弄上,朱以海一步一個腳印,步伐越來越堅定沉穩。
當他出現在前廳門口時,廳內早已經等候許久的一群人紛紛起立迎接。
「听聞殿下勇當大任,欲匡復社稷,中興大明,陳某激動萬分,特為殿下寫下一篇北伐檄文獻上!」陳函輝舉著千字戰檄第一個奔到朱以海面前,大聲說道。
朱以海接過,不住點頭。
這時又一人擠了上來,「听說殿下欲監國攝國?」
朱以海目光迎上去,認出這是山東老友宋之普,祖籍山東臨沂,崇禎朝進士,選翰林院士,做到戶部左侍郎,他父親也在朝為左都御史,父子同殿稱臣,一時美談,宋之普之前做過台州知府,崇禎末因病在籍休養,結果闖軍入京,接著吳三桂又引清軍入關,北方淪陷,宋之普只好南下。
路上跟從兗州南下的朱以海倒是同路而行,一路上關系處的不錯,朱以海後來被弘光封到台州,便也邀宋之普同來。
面對這位一同逃過難的山東老鄉,朱以海更是毫不猶豫的點頭。
「沒錯,兩京淪陷,神州無主,人心惶惶,我責無旁貸。邀請諸位前來,便是要商議此事。唯有再立朝廷,才能更好的號令天下百姓一起抗擊韃虜,中興大明。」
「則甫兄,可願共襄大事?」
宋之普大禮參拜,「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這時另一位台州縉紳柯夏卿告訴朱以海,說剛才他本來跟宋之普都在靈江邊上,已經下江準備自沉殉,被告之了魯王殺北使決心抗清的振奮消息,于是便打算不死了。
「留下這半副殘軀,為殿下奔走,一同中興大明也。」
陳函輝振臂高呼,「擇日不如撞日,就在此刻,擺案焚香,請太祖高皇帝畫像懸于正堂,我等台州縉紳軍民,便一起擁魯王殿下監國,率我等共抗韃虜,中興大明!」
宋之普和柯夏卿兩個剛才靈河赴死同志,此時衣衫都還是濕的,也都激昂的振臂高呼,共擁魯王監國。
請來朱元璋的畫像懸于正堂,眾人擁著朱以海坐在畫下,坐北朝南。
陳函輝、宋之普、柯夏卿、張國俊、李國輔、王相、劉朝等一干眾人,拜伏山呼監國千歲。
在他們後面,是忐忑不安的同知朱輅等原一眾帶路黨投降派,此時更是五體投體,頭貼地上,撅的比誰都高,喊的比誰都響。
不管是願不願意,但是在這股突然卷起的浪潮之下,他們都被裹挾著。
「北伐中原,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中興大明!」
山呼般的聲音不斷往外傳播,傳到了王府院牆之外,府外,是越聚越多的台州城百姓,听到這山呼,許多人如痴如醉,激動的滿面通紅,跟著振臂山呼,有許多人更是直接面朝著王府北面跪拜,口稱萬歲!
真龍降世!
人皇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