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黃斌卿還沒回復嗎?」
定海招寶山下,新立旗手營中,朱以海跟新兵們同一個大鍋里吃飯。伙食還可以,大米飯搭了些紅薯,配上豆瓜等時蔬,還有點咸魚臘肉佐味,雖說油水不多,但起碼量大管飽。
朱以海一點架子不要,也捧了個大海碗蹲在地上,滿滿一大碗飯,上面鋪著許多蔬菜,還有大片的臘肉、咸魚各一塊。
他一點也沒裝,而是確實吃的很香。
自來到這個時空後,東奔西走沒有一點空閑,魯王也是二十六歲正當青壯的身體,加上朱以海也不是那種挑剔的人。
各營抽調來的旗手營軍官、教頭和新兵們,都是一邊吃飯一邊不時的瞄一眼監國殿下。驚訝之余,又深感親切。
旗手營副將張名揚乃是張名振的二弟,被朱以海從張名振那借來任了個副將,署副總兵餃。
跟大哥張名振比,張名揚略顯沉悶,比起他那個粗獷的三弟名斌又較穩重。
他雖然也端著個海碗在旁邊吃飯,卻還盡量保持著臣子禮儀,並沒有發出響聲來。听到朱以海問話,便立馬放下了碗,甚至還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把嘴中食物都咽下去了之後,才回話,「臣奉殿下旨意,派人乘船去舟山,船剛出甬江口,在鮫門便遇黃總兵的巡邏哨船‧‧‧‧‧」
朱以海在定海順利跟王之仁會面後,便也馬上考慮舟山黃斌卿和他的兵馬,他本來打算直接上舟山,但王之仁和張名振極力反對。
原來黃斌卿原為舟山參將,弘光朝升任九江總兵,再拜征蠻將軍廣西總兵,不及上任,弘光朝已敗亡,于是便帶著部下水師一路東撤,最後又回到了舟山。
王之仁做為浙江總兵,駐地定海與舟山又只隔海相望,于是第一時間派人過去,甚至還送了些糧餉過去。
可黃斌卿收了錢糧卻並不客氣,他堅持以廣西兵征蠻將軍的身份跟王之仁這個浙江總兵鎮倭將軍對話,說自己是客軍,只是暫借舟山休整,也並不想跟王之仁過多接觸。
明顯也是怕王之仁借機吞並他的人馬。
後來黃斌卿又派人到定海、鄞城等地征糧招兵,惹出許多怨言,王之仁也惱了,派兵過去趕走了黃斌卿的人,雙方于是便算結下梁子。
之後王之仁接受杭州招撫,把總兵印都交出去了,然後黃斌卿卻拒絕了北使招降,雙方的人馬之後因為征糧招兵等事,起了好幾次沖突。
黃斌卿也直接就罵王之仁降賊,還說要帶兵來收復寧波。
王之仁勸朱以海不要去舟山,理由是黃斌卿雖然拒絕了北使招安,但這人其實完全就是個土匪,掛著弘光朝廣西總兵征蠻將軍的名頭,卻在清軍過江時帶著水師毫無抵抗,然後一路東逃,走到哪搶到哪,禍害了蘇松等地後,又禍害湖杭,然後又跑來舟山佔地為王。
既對他這個地主浙江總兵無禮,更禍害百姓。
朱以海若是直接去舟山,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朱以海見他們反對厲害,倒也沒堅持,黃斌卿這人,歷史上也確實沒什麼好名聲,雖未降清,但跟魯監國政權卻是死對頭,魯監國就在旁邊,他卻非奉福建的隆武帝為正朔。
歷史上他好幾次襲擊友軍,吞並人馬。
甚至在魯監國兵敗錢塘江,敗兵退回舟山時,這家伙不但不幫忙,甚至還派兵襲擊魯兵,搶奪船只錢糧等。
可以說,這人確實就是個無法無天的亂世軍閥。
當然,舟山緊鄰定海,尤其他是海中島嶼,在朱以海的計劃里,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後方基地,對抗清大業十分重要,肯定得拿到手的。
更何況,黃斌卿手下可是帶著南明的一支水師兵馬,數量不少,是正規軍。
不收編過來,反而讓他們在臥榻之側呆著,這也太過危險。
朱以海沒直接去舟山,而是先派人去宣旨。
他授封黃斌卿為肅虜伯,並對黃斌卿和他的這支人馬,做了一個特別的安排,朱以海旨意中稱贊了黃斌卿一番忠勇為國之類的套話,然後拜黃斌卿為右軍都督府左都督,拜為操江武臣。
操江武臣這個職位在大明朝十分重要,官名來自于朱棣發過的一個詔書,南京系國家根本之地,江淮乃東南財賦所在,今特命爾等不妨院事兼管操江官軍。
于是乎,操練守護南京的大明水師部隊,就有了兩個專門的主官職務,操江都御史和操江武臣。
操江武臣,因此也叫提督操江,領上下江防事。
大明最後一任提督操江是誠意伯劉孔昭,他便是劉伯溫的後人,弘光朝時跟首輔馬士英黨同伐異,掌握著長江水師,甚至掌控朝堂,激烈黨爭。
在弘光小朝廷崩潰後,劉孔昭卻並沒有降清,而是帶著人馬跟其它水師將領黃蜚、黃斌卿、鄭鴻逵等人一樣,全都順江跑了。
此時的劉孔昭應當還帶著他的人馬,飄泊在蘇松一帶的近海上呢。
史書上對劉孔昭的記錄很不好,說他殺叔甚至殺祖母,如何勾結奸相,禍亂朝綱等等,不過考慮到其實明史本來就大多是那些降清的大明文臣或其後人寫的,而他們大多是東林後人,本就跟劉孔昭等這些所謂閹黨啊勛臣們是敵對的,所以抹黑他們也很正常,反正劉孔昭致死沒降是真的,甚至後來魯監國北伐,張名振和張煌言打到長江口,對著南京孝陵吊祭的時候,劉孔昭也在其中呢。
提督操江,就是統領長江水師的,向來都是南京勛臣們擔任,就跟歷代魏國公都擔任南京守備勛臣兼領中軍府一樣,提督操江也一直都是由公侯伯爵的這些勛臣擔任的。
朱以海直接封黃斌卿為伯爵,又拜他為提督操江,這對黃斌卿絕對夠可以的了。
可使者帶著詔書過去,黃斌卿卻並沒有來拜見監國,連回復信都沒有一封。
甚至派去的人都還被留在舟山沒放回來。
「殿下,末將以為黃斌卿心懷叵測,不奉監國旨意,是為大不敬,這等賊子,應當盡早誅除。臣請率旗手營登舟山,將黃斌卿擒來,听侯殿下發落。」
朱以海夾了塊咸魚干咬了口,很咸很咸,這居然還是條小黃魚,拿來做咸魚干真是暴殄天物,尤其是這菜都是旗手營的兵自己做的,營中並沒有專門的伙夫,而是輪流做飯,一群大男人的手藝,可知一般。
咸魚干沒有泡發足夠的時間,不僅咸還很硬。
不過下紅薯飯倒也不行,尤其是還能省鹽。
沒有回復,這本身就是大問題。
只是朱以海倒不想馬上把事情搞大,黃斌卿估計對他這個突然自立的監國,還有些瞧不上,那就先暫且放下。
「等把鄞城的事情處理好了,再來談黃斌卿吧,也許到時,黃斌卿又改變心意了呢?」
每一份願意抗清的力量,朱以海都願意爭取一下,就算那些降清的士紳百姓,他也不願搞的太絕,那樣做只會把人徹底的推向敵人。
雖然如黃斌卿、王之仁、吳凱這些都算是舊軍人,有著各種各樣武夫的臭毛病,但現在暫時也只能依靠他們,以後慢慢想辦法改造吧。
朱以海在心里給黃斌卿先默默的記上了一筆,他心中有個小本子,如今已經讓上了不少名字,分為紅名單、白名單和黑名單。
張名振和王相是上了紅名單的,這黃斌卿則先上了黑本本。
搖了搖頭,朱以海繼續嚼又咸又干的咸魚,紅薯搭著早稻米煮,這早米甚至只是剝了外層殼,里面還有層米皮並沒去除,甚至米飯煮好後還有不少谷糠、泥沙也在,這種雜糧飯放後世,那是妥妥的健康主食,甚至好多糖尿病人特意這樣吃。
不過現在嘛,吃著有點拉嗓子。
囫圇吞棗似的把大海碗飯扒拉進肚,朱以海起身,拍拍,「張副將,以後記得交待營中,做飯記得燒點湯喝。」
「末將記下了。」張名揚一絲不苛的應道。
朱以海沒急著放碗,而是手抓著碗背在身後,一路巡視過去,不時的跟士兵們打打招呼,「吃的飽不?」
「不夠再去添!」
「你老家哪的?」
「怎麼想到來當兵?」
做為新建的皇帝親軍,旗手衛的待遇還是不錯的,反正營頭剛立起,朱以海不但親自手書旗手二字賜下為軍旗,而且還每個兵給了二兩銀子做為賞賜,相當于安家銀。
另定下每月三兩銀的餉錢,加上兩石米的月糧。不過因為如今局勢艱難,所以朱以海又親自跟旗手營的將士們請求,暫時發半餉,欠下的一半記在賬上,等時局好點時再補發另一半,實際上就是每月一兩半到手的銀子和一石米。
可如果這一半能到手,那也絕對很豐厚了,崇禎時,陝西地區,有不少軍隊欠餉十幾年一文錢都沒發過。
好在這旗手營雖新建,暫只五百五十人,但兵都是從浙江各營官軍里抽調來的,不但都是老兵,而且都還帶著衣甲武器來的,來之就能戰。
「都吃飽沒有?吃飽了我們就活動活動,取鳥銃來,咱們打靶,銃打的最好的前十名,孤每人賜銀一兩,外加錦袍一件!」
朱以海話一落,旗手營的士兵們都不由激動起來,這旗手營還真沒白來,天子親軍待遇就是好。
來的本都是各營老兵甚至精銳,都有一手壓箱底本事,雖今天比銃,可大家也都躍躍欲試,都不肯示弱服輸,尤其營頭新立,誰不想在監國面前露兩手?
氣氛一下子火熱起來。
「取銃來,孤先打!」朱以海大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