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轟轟烈烈的炮戰過後,最終還是杭州的韃子們怕了。
總督帶著巡撫半夜跑路,還把城中的滿州大人們也都帶走了,一個不剩。田雄氣的罵娘,也想一走了之,卻又不敢。
只能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好在明軍在凶猛的火炮還擊過後,並沒有再亂轟。
接下來又恢復了尋常的攻城準備中,繼續打造雲梯、沖車、盾車等攻城器械,那邊繼續在挖壕壘牆,並且已經準備開始填護城河。
張存仁他們的半夜突圍,雖然有些突然,但若不是朱以海下令放開一面,讓他們跑,估計他們也很難真突出去。
只不過朱以海並不願意跟這些一心想逃的家伙硬打,困獸之斗也還是很凶猛的,有人棄城而逃,反倒有助于瓦解城中守軍斗志。
再說,突出杭州城,又不代表他們就真能安全離開。
跑了督撫後,杭州城里越發的不敢出城來戰,田雄天天提刀巡視城防,日夜不敢松懈,可卻根本不敢出城,甚至還直接下令把城門用石頭沙袋等給直接堵死了。
這是鐵了心就當烏龜,坐等援軍了。
城中守軍太少,田雄便命令城中每戶出一丁協助守城。
連續封城數日後,杭州城中出現了糧荒。
本來杭州這樣的重鎮,是以工商為主的,跟蘇松江寧等江南重鎮一樣,本地其實無法糧食自給,周邊的田地大多不是種菜就是種桑等經濟作物,因此身為江南糧倉的杭州等大城,反而全靠外面供應糧食。
早在很久以前,因為杭州城對城中的糧食要征稅派捐,使的許多糧商都是把糧食屯積在杭州城外的塘棲鎮上,這樣就能節省一大筆稅費等。
因此杭州跟蘇松等大城一樣,城中一般僅有幾天的糧食,要是連續幾天都沒有糧食入城,城中糧價就會立馬上漲。
每次江南水旱災害時,蘇松寧杭諸江南大城,糧價都會大漲,就是這個原因。
杭州有糧,但在城外。
杭州也有錢,但問題是現在城一封,有錢也買不到糧了。
杭州人又特別多。
省城的總督、巡撫巡按,甚至是布政使和按察使等都跑了,連分守分巡鹽法等道台們也跑了,一個知府倒成了最高的民政長官。
田雄找朱國藩要軍糧。
「軍門,杭州城中無糧,糧都在塘棲鎮上,多少年來糧商們都是把糧存在那的倉中,以少繳一筆錢。誰能料到,現在‧‧‧‧‧‧」
朱國藩一攤手。
「如今要想糧食,唯有請軍門帶兵去塘棲自取。」
田雄瞪著朱國藩,感覺脖頸上先前被弘光帝咬爛的地方,又隱隱做痛,既痛又癢,讓他十分難受。
「老子若能出杭州,還用你說?」
「如果不能去塘棲取糧,那下官也變不出糧來。」
田雄瞪著他,「老子的兵守城打仗,還能餓著肚子?你立即派人去城中征糧,所有糧食征上來,由官府分配。」
「軍門,現在城中有糧的,也都是大戶士紳啊,不可輕易得罪。」
「都什麼時候了,還大戶士紳不可輕易得罪?你去查,誰有糧就征,若是不肯交,你告訴我,我派兵去取。」田雄殺氣騰騰,若是沒糧,他們不可能等到張存仁帶援兵回來。
‧‧‧‧‧‧
湖州。
勇衛鎮總兵張全在天目山中接到監國旨意,立即召來勇衛鎮各標協營軍官,以及浙鎮湖州營兵以及團練武裝的軍官們。
「監國正在圍杭州城,跟韃子已經交上手了。」
雖說是在山里,但張全的條件還不錯,湖州府縣城現在雖是在韃子手中,但湖州鄉村反而是控制在勇衛鎮和團練手中,不僅是湖州,勇衛鎮如今還已經滲透到東面的廣德、寧國等地。
張全這個御營總兵不僅直領一鎮御營精銳,下面還有好幾個浙鎮營也協同听令,還有各縣鄉的團練武裝眾多,使的他現在耳目靈通,情報及時,韃子佔據府縣城和幾個大鎮,但平時根本不敢出城。
勇衛鎮佔據鄉里,剿匪平亂,在鄉里整兵練武,訓練團練,各處設關立卡,征收厘金,百姓們也都是向勇衛鎮交皇糧田賦,反倒是城里的那些清軍綠營,日子難過。
「韃子的浙江總督張存仁巡撫蕭起遠等畏懼監國之威,半夜逃跑,留下個田雄在那頂著,現在正往北來。咱們不能任這兩混賬穿過咱們防區,必須得阻擊。」
湖州總兵金攻玉聞聲立馬站起來,「監國親提大軍圍攻杭州,這是反攻的時候到了,咱們這里也兵強馬壯,豈能坐視?我提議不僅要阻止這兩賊,還當趁機攻打府縣城,一舉收復各地,配合監國的攻勢。」
湖州營的副總兵伯襄甫,參將朱弘宇、趙良璧等猛將也都高聲贊同,他們本就是湖州當地人,比誰都更希望早點恢復家鄉。
都監沈文忠點頭,「監國讓我們勇衛鎮在湖州廣德寧國一帶活動發展,不需要我們南下杭州會戰,但咱們確實不能閑著。這次要打,咱們就打他個天翻地覆。弟兄們這段時間整編訓練,也是養精蓄銳已久,現在正好拉出來溜溜,看看訓練的成果。」
勇衛鎮以天目山為根據地,留在這邊也發展了幾個月,如今也是兵精糧足,還扶持培養了湖州鎮營兵,以及許多支地方團練鄉勇,各路人馬加起來足有好幾萬,在鄉下呆了這麼久,一直都想對城鎮下手。
「多派夜不收,找到張存仁等北逃路線,尋找有利位置,咱們調集人馬伏擊,這是條大魚,若能拿下,大功一件。」
沈文忠這位曾經的落魄乞丐秀才,這段時間一直以都監軍的身份留在這邊,繼續與張全搭檔著。經歷了北伐和留守,他現在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秀才了,連張全都對他佩服萬分。
好幾次剿匪和襲擊清軍時,這位都監都是提劍上陣。
‧‧‧‧‧‧
張存仁一行趁夜突圍出杭州後,便一路向北狂奔,他們沒沿運河走,運河這幾個月都不太安全,偽魯監國任命的漕運總督吳易帶著他的漕標,縱橫運河,依托太湖,神出鬼沒,走運河非常不安全。
他們直接往湖州而去,打算走湖州西岸,經長興宜興直奔江寧。
這一路都是平原,一馬平川。
一千多人跑的很快,一路不敢停歇。
進入湖州境內後,張存仁仍然十分焦慮,這邊到處都是河流湖蕩,讓張存仁的速度難以加快,這讓他很焦躁。
他也不知道怎麼突然間,局勢就惡化如此。
博洛這才走了多久,怎麼局勢壞到他都要棄城而走?
可現實就擺在那,朱以海的幾萬人馬不是烏合之眾,看著絕不輸他的綠營,更別說對方擺開的那些大炮,對著杭州城頭一通狂轟亂炸,雖然沒轟塌城牆,但張存仁當年可是關寧大將。
在關寧前線,不論是關寧軍還是清軍,都擁有許多火炮,他非常清楚紅衣大炮的威力,再堅硬的城牆要塞,都頂不住太久的轟擊。
除非有足夠的兵馬,才能城外決勝,如果指望龜縮堅城中能安全,這是做夢。
正因為清楚這些,所以他非常果決的就跑了。
這一路上,他一直在反思,怎麼就到這地步了?
最後總結了幾點,一是他大意了,由于朱以海在錢塘江南一直是以防守為主,甚至都沒怎麼發起過進攻,所以他們都沒怎麼把這紹興的魯監國放眼里。
再一個就是這次的突破口余杭,完全沒有半點預警,之前反反復復的爭奪富陽、臨安等城,但都是小打小鬧,從沒有威脅到杭州。
這次突然就一路打到杭州城下,毫無預兆,只能說余杭那邊的綠營守將出了大問題。當然,這也可能與那邊走私嚴重有關。
除此外,他覺得就是杭州的兵太分散了,博洛走後,浙江的綠營還沒完全的整編起來,尤其是在嚴我公和李遇春這兩個能吏干將走後,更是削弱了浙西的實力。
之前嘉湖等地的亂匪叛軍,又使的他們派出幾路人馬過去掃蕩圍剿,進一步削弱了杭州的守衛力量。
最終就形成這般結果了,本以為杭州城中有幾百門大小火炮,加上幾千守城兵,然後城外還有五六千兵馬,加起來有上萬綠營,怎麼都是足夠了。何況湖州、嘉興也還有兩協兵馬呢。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所有人都對那魯監國判斷失誤了,誰都想不到他居然不聲不響的整合了這麼多人馬,甚至還擁有了這麼多火炮,而這些,他們之前一無所知,不得不說是嚴重的情報失職。
這局面仿佛讓他回到了當年松錦大戰時一樣。
他心里安慰自己,去江寧借兵,然後回來掃平他們,將功贖罪。
前面又一片湖蕩攔住去路,張存仁只得停下,派人去附近搜尋船只。
看著那片接天蘆葦蕩,張存仁很煩,這江南水鄉就是這般麻煩,「就地休整,一尋到船便立即過河離開,此地不宜久留。」
奔馳了一晝夜的千余人馬也十分疲憊,聞令也都開始就地休整,飲馬喝水吃干糧,不少人一下馬,就直接躺在了地上打起了呼嚕。
「咻!」
蘆葦蕩里突然射出一支箭來,將一個清兵射倒。
緊接著,是更多的羽箭射出。
韃子聲慘叫著。
「埋伏,有埋伏!」
慌亂聲四起,正靠在地上閉目休息的張存仁嚇的猛的爬起,只見無數箭羽自蘆葦蕩中射出。
「靠攏,集結。」
「迎戰!」
張存仁迅速拔劍在手,大聲喝令。
一時間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風吹過蘆葦蕩,仿佛草木皆兵。
張存仁指揮著士兵聚攏集結,他迅速的鎮定下來,咬牙切齒的滿臉猙獰,誰都想來打老子?
真當老虎不發威是病貓了?
「盾牌在前,長槍在後,其余人弓上弦,殺!」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伏擊,張存仁並沒有慌張逃跑,而是盡露悍將本色,迅速聚攏人馬,向著伏擊的明軍發起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