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範學、丁國恩等杭州十二大家族的當家人坐在總督府衙的待客小花廳里,茶水都涼了,可總督也沒派人來召見。
一坐就是一個多時辰,茶就上了一回,還是最便宜的那種碎末,甚至都不是高沫,做為茶葉大王的許範學豈不知這是最便宜的那種茶沫子,也就是在碼頭路邊按一文錢一壺賣給那些腳夫力工們的,里面往往還會加點鹽,甚至還能續壺。
這種茶葉都是許家販茶時最後剩下的那些茶碎渣渣,便宜處理掉。
總督居然拿來招待他們。
更可氣的是這麼壺碎沫,居然添茶水的都沒。
「是不是嫌咱們送的銀子太少?」
丁國恩問。
「六萬兩銀子呢,不少了啊。」許範學也有些惱,這次各家誰不遭受了一大筆損失,還能拿出六萬兩銀子來打點孝敬,已經很表誠意了,總督獨得了一萬五千兩呢,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听說這李總督以前帶兵,作風有些不太好,貪財好搶。」金洞橋徐家的徐家貞道。徐家主要產業是絲織,擁有大量織機和絲工,也是這次損失最大的,明軍撤離時,強遷走了他家的作坊和工匠師傅們。
雖然他們說遷到舟山的徐家絲織廠,以後跟皇家合營,共贏互利,但徐有貞已經直接當這些被搶走了,他也不敢去舟山啊。
好在徐家也是家大業大,不僅在杭州有產業,在蘇州松江江寧等各處都有產業,甚至各地還置辦了許多田產,又有礦山等,又經營有錢莊當鋪這些,否則一般人家經這一事就敗了。
一條橫江把杭州分為南北兩半,南錢塘縣,北仁和縣,十二大家族分布橫河南北。
明軍短暫收復杭州後,也推行新政,要搞什麼重定稅賦,攤丁入畝,征厘金、開工商稅等,一番折騰,基本上每家都收到了催單。
上面羅列著他們歷年積欠,要求他們補繳巨額欠繳稅賦,除了田賦、丁役、雜項等銀,最大筆的是工商等各項稅銀。
其中經營茶葉的許家,得補繳巨額茶葉稅,丁家得補經營布莊等的,徐家要補絲織作坊等的,反正都欠了大筆。
好在他們很快又走了。
「各位,總督大人召見,隨我來。」
一名總督家丁進來,居高臨下的朝他們道。
許範學也經常跟這些小鬼打交道,提前準備了不少散碎銀子,直接把兩顆銀豆子遞過去,一顆一兩。
「哎呀,這不是杭州第一大家族的許員外嘛,多謝打賞啊。」
那家丁說的很大聲,許範學心里罵娘,真是貪的無厭的家伙,只得無奈又掏了三顆銀豆。
那人抓著五顆銀豆子,在手里拋來拋去,好一會才道,「謝了,隨我來吧。」
一路引他們來到另一個大廳里,里面總督李遇春坐著,此外還有巡撫潘映婁、提督鄭繼武,還有新任布政使的朱國藩,以及原推官許華,現被嚴我公委任為浙江巡按,還有位按察使,也是原隨朱國藩一起殺田雄開城投降的原同知王秉鑒。
原明朝左春坊左中允陳之遴、原蘇松御史霍英分任杭嘉湖分守、分巡。
眾人坐在那里,讓進來的許範學等人感覺十分不自然,甚至被看的惶恐。
「坐!」
「本部堂這里有一份檢舉書信,說之前有人私通敵營,暗中走私浙東錢糧器械等,又里應外合引明軍入城‧‧‧‧‧‧‧」
「我看到諸公的名字可都在這上面啊,這怎麼回事?」
李遇春的話驚的許範學等人後背發涼,這剛送出大筆銀子,怎麼現在還說他們通敵?
「總督大人,冤枉啊!」
巡撫潘映婁這時接話,「冤不冤枉總督大人自然會派人仔細查證,保證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我這里倒還有另一件事要問你等。」
「這是杭州府衙發出的單子,這上面可是很詳細的羅列了你們各家應繳而未繳拖欠的錢糧數目,十分驚人啊。」
「如今杭州新復,百廢待興,秋糧未收,軍民饑餓,你們做為杭州最大的十二個名門族,是不是也要帶頭,把這錢糧繳了,也濟一時之急?」
說完,潘映婁把單子讓人交給許範學等過目。
許範學心中奇怪,等接了看完,差點暈倒。
這不就是之前明軍佔杭州後搞的那些烏七糟八的事情嗎?
怎麼現在大清卻用這個單子來找他們要糧?
「撫台大人,請容學生稟報,這里面有誤會,這是那些明賊奪城後,為敲詐我等而胡亂羅列的單子啊。」
「是嗎?可為何本官看著卻覺得有理有據呢,這上面詳細列有你們有多少田地,又有多少人丁,然後每年應繳多少稅賦地丁,每年又只繳了多少,拖欠了多少,總計是多少,這不都清清楚楚嗎?」
「哪有錯?」
許範學等叫苦不迭,連說冤枉,說那都是前朝之事,而且都是假的雲雲,又說這列的稅賦也跟前朝時征收的不合等等。
李遇春一拍桌子。
「什麼前朝新朝,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該繳的稅賦沒繳,現在催繳同樣天經地義。都趕緊照單繳納錢糧。」
「誰敢欠繳不交,老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總督大人,這單子有問題啊。」
「老子才不管你們的狡辯,現在老子只知道浙江無錢無糧,兵民饑餓,馬上滿州大人也要南下進駐杭州,到時還要修滿城,沒錢糧怎麼供應?」
李遇春不跟他們去討論什麼士紳優免,什麼本來稅率多少,又什麼這個那個的,他拿著明軍走前開出的清繳單子來征大清朝的稅。
甚至還在這單子的稅賦數額上,又加征三成的耗費,以做為浙江地方兵馬和衙門的公費開支。
「還有三餉別忘記了,每畝地加征三分銀,這個是朝廷旨意,要額外征收的。」
這每畝每兩銀的三餉,仍要加征三成耗費。
本來明軍之前給許範學各家開的催繳單子,就是倒查二十年的積欠,尤其是歷年沒繳的工商等稅額巨大,田賦也多。
現在李遇春潘映婁他們缺錢缺糧,又不敢過江去搶明軍的,于是對著這些大族開刀。
拿明朝開的催糧單征稅,還不忘記再加上三餉、耗費等。
「田賦部份,必須納本色米,不折銀錢。」
許範學等都傻眼了。
「限期十日之內清繳,否則抄家充公抵稅賦!」
許範學等叫苦不迭,現在哪弄糧食去,浙江糧食這麼貴,浙西的糧食更是全被明軍帶走,他們自己都沒米下鍋,全在黑市上買高價米。
可李遇春才不管那些,管你們是去浙東買糧,還是去浙東搶糧,你們得給老子把糧繳上來,否則抄家充抵。
許範學腦子嗡嗡的響,甚至腦袋腦後那條假辮子格外的沉重,都快要把他拖倒了,他現在後悔了,早知如今,他還高興個什麼勁的喜迎什麼清軍收復杭州,湊個什麼熱鬧的張羅湊銀子做見面禮啊。
這不是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