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子原來也不過如此,」
「不堪一擊!」
戰後,魯橋鎮又熱鬧了起來,原本逃散的百姓又回了來了,他們是聞著粥棚的香味來的。
明軍再次恢復放賑施粥。
大家喝著粥一邊還評論著那些正在做苦力的清軍俘虜們,那些倒霉的家伙現在被迫在掩埋尸體、清洗鎧甲、屠宰分割死馬等。
因為死了不少馬,連災民們的粥里都還有了點馬油馬肉,讓今天的粥格外的香。
「可惜咱們不是官軍,要不然咱們也能領到不少賞銀了。斬殺一個韃子居然有十兩賞銀,是真的如數給啊,這監國的御營可真是待遇豐厚啊。連俘虜一個都賞銀十兩呢,繳獲戰馬和鎧甲武器等,也各賞則很厚的了。」
趙福喝完了粥,還在舌忝著嘴唇回味著,一邊感嘆,「咱們今天也俘虜了一個韃子,又抓回兩匹馬,還背回好些盔甲武器,要是按御營兵這賞賜,咱們都發了。」
趙貴卻只是慢慢的喝著粥,沒想太多。
人得知足,在昨天他還以為自己一家人會餓死在這秋天的曠野中,或者是在那早霜的寒冷夜晚凍死,一睡不起。
是明軍的軍糧賑濟讓他活了命,讓他一家活了命。
所以當明軍跟清軍在此交戰,趙福喊他趕緊跑遠點時,他並沒有跑,而是留在附近,甚至在戰後,還拉上趙福一起去幫忙抓俘虜抓馬,幫著抬傷員等。
說話間,一名軍官過來。
「軍爺好。」趙福趕緊站起身來點頭哈腰,他認出這個軍官,是之前他們送俘虜馬匹過去接收的那個糧台官員。
軍官對他們點頭,「是這樣的,之前很感激你們能夠幫忙抓俘虜抓馬,又抬傷員等,我們之前也忙個不停,現在終于能夠緩一下了,咱上頭的沈都監有令,說要賞賜你們這些義民。」
「可是監國身邊的那位沈都監?」趙福好打听,短短時間也知曉如今這魯橋鎮明軍雖是幾鎮人馬,各有總兵等,但卻還有位沈都監沈文忠,原來曾是寧波的落魄秀才甚至成了乞丐,但人家遇到監國,于是成了從龍功臣。
如今已經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兼御營都監軍,了不得的真正大人物。
「不過呢你們不是御營士兵,所以這賞賜是沒法跟御營一樣的,你們抓了一個俘虜又抓回兩匹馬,還交了一些武器等,又幫著運了傷兵。都監親自定賞,給你們每人五兩賞銀,再給你們兩斗米,你們可願意?」
趙福一听這賞賜,忙不迭的點頭,「願意願意,我們願意。」
趙貴也很意外,上前感謝。
他們這是自發行為,而且就算是朝廷征召的民夫,一般這種情況下,也不會有賞,就算有,也是隨便給三瓜兩棗打發的。但現在卻一人給了五兩銀,和二斗米。
尤其是這二斗米,現在這個時候,二斗米估計比這五兩銀子還值錢,饑荒之地,有銀子都沒地弄糧去。
糧台官員于是叫了二人去城里辦手續領銀糧。
「有個事我問下你們,就是之前我們殲滅了四千韃子,但也有不少傷亡,需要從輔兵中挑選一千多補充進戰兵營,這樣一來輔兵也空缺了一千多位子,本來也是可以等回去後再補充輔兵,不過我看你們也都不錯,如果你們要是願意進輔兵營吃糧,我倒是可以幫你們說話,大概是可以成的。」
「輔兵待遇還不錯,一天一錢銀子餉,一月就是三兩,目前是平時發一半餉,年節時再會補發一些,軍服啊口糧這些都是軍中供應,一人當兵,全家吃糧,挺好的。」
「離開浙東出省作戰,每天還加二分銀行糧補貼。」
趙福心動起來。
「我倒是很願意的,我以前在家也是學過拳腳的,甚至還練過弓箭,也進過學識的些字,就是識的不多。倒是我這同村,論起輩分來是我族弟,但以前讀書不錯的,是個童生,差點就中了秀才的,能書會寫,以前還自己做些小買賣,有經營頭腦。」
糧台官員听了,「哦,想不到倒還有這本事,那當個輔兵有些委屈了,不如來我們糧台?我們糧台最需要的就是這頭腦精明,能寫會算的,畢竟我們管著全軍的糧草餉錢裝備等,糧台待遇可比輔兵好多了,甚至若是干的好,還能升授吏員,那可是半個官了。
假如以後干的好升為官,就更不得了。
你看我,以前也只是個窮秀才,如今在糧台也是從九品,一個月九兩銀子,另外年節賞賜等還有些些銀子,總之比以前一個縣太爺明面上還高不少呢。
你能寫會算,進了糧台,起碼也相當于一個一等兵了,一個月至少四兩半銀子。」
趙貴听了也是很心動。
趙福卻是纏著這位糧台主事東拉西扯,又問御營娶妻之事,說自己有三個女兒,願意嫁給監國的御營親軍將士做妻。
「這是好事啊,咱們御營將士你也看到了,都是年輕健壯的小伙,餉銀豐厚,一個月幾兩銀子,相當于長工干一年的收入,這平時打仗等還有賞賜,嫁給他們那以後就享福了。」
「還不用你們出陪嫁,這彩禮收了都不用貼出去。」
趙福欣喜道,「可不是,如今這山東亂成這樣,我們有家也是不能回了,以後想去南方生活,還想多找幾個依靠呢。」
領賞的時候,糧台的張主事告訴他們,因為現在是在前線,軍中也不可能帶太多銀子,所以賞銀呢,每人先給一兩,也就是一塊龍銀,剩下的記在賬上,等回去了一並給,也可以領銀龍兌換券,憑票即兌。
二斗糧食現在就給。
趙福希望加入糧台,他沒趙貴那樣的童生身份,也沒那麼能寫會算,但起碼也是識字的,糧台也還是需要這樣的人的,待遇上比輔兵稍好點,相當于三等兵,一天一錢三銀子,加一分行糧補貼。
張主事現場考量了下趙貴的計算本事,發現確實很不錯,于是就當場做主錄用他了,至于職位等,得由糧台的上司來安排,他這樣的就算最差也相當于上等兵收入了。
一人領到手一塊龍銀,又背了二斗米,高興的回去了,張主事還給了兩人一人一塊臨時腰牌,憑此可以把家小接到鎮上來住,這樣更安全,晚上也不用吹冷風了。
兩人出城,趕緊把家小叫來,然後就又進了鎮上,找了個地方安置好,立即生火做飯。
「多放點水,煮稠點的粥,不要煮干飯。」趙貴交待妻子。
剛剛餓久了,雖然吃了幾頓稀粥,但現在還是不能馬上就吃太干的飯,腸胃受不了。
「這點糧藏好。」
雖然進了城,但現在在災區,趙貴還是不敢大意,這糧食不可外露,否則跟孩子拿著金磚在市場上逛一樣危險。
交待好後,趙貴趙福又去找張主事去了,他們打算趕緊開始干活,一來也是報效朝廷,二來說不定還能在那邊先混上飯,這樣也能給家里省下些。
張主事對二人這麼快回來,倒也歡迎,很快安排了活。
忙碌半天,開飯時叫上兩人,米飯配馬肉,雖然肉不多,但對二人來說,這簡直是難得的美味。
趙貴只吃了一點馬肉,飯也只吃了一點,剩下的拿干荷葉包起來留著帶給妻兒們吃。
趁飯後休息時,他趕緊跑回去一趟送飯菜,看著妻兒們一人分了一點點,高興的吃著,趙貴覺得生活依然還充滿希望。
只要這戰亂過去,他相信憑自己的本事,仍然能讓一家人過上好日子,然後再買田置地。
沒敢多呆,又趕回去。
「有任務,緊急出動,咱們也得跟著行動,收拾一下,現在就走。」
「去哪?」
「這是軍事機密,不能亂問,跟著行動就是了。」
趙貴有些擔憂,「那我的妻兒他們?」
「放心吧,留在這鎮上沒事的,這里還會有人留守,咱們糧台得跟著行動。」
趙貴雖然心中千萬不舍,也知道軍營之中萬事不由已,也只得請求道,「能不能讓我去跟家人交待一下?」
「好吧,但是不能多耽誤,更別犯傻跑了,你現要是御營糧台的人,也是個兵,你知道若是當逃兵的下場的。」
「請張主事放心,我不會跑的,我只是跟他們交待一下。」
等趙貴趕回來,金吾騎兵已經率先出城,只是這一次,騎兵數量特別多,甚至還有好些都換上了之前那些清軍的衣甲旗號。
讀過不少書的趙貴心里想到了些什麼。
糧台跟隨在後行動,全軍急行,最後連夜趕到了二十里外的泗河口,駐于師家莊中。
這是個無人的空莊,人都逃難去了,之前趙貴他們逃難也經過這里,還在里面住了一夜。
「抓緊休息吧,今晚應當無事,不過也要多打起幾分精神來。」張主事提醒他。
趙貴這一夜很緊張,半睡半醒,卻一夜無事。
直到中午時分,才遠遠的有一支清軍出現,師家莊內氣氛立時變化,莊牆上清軍旗幟搖動,一隊騎兵出城做出迎接陣勢。
是尚可喜的車營和步營四千人馬到了,他們隔著泗河看到師家莊這里的旗幟,知曉是自己的前鋒騎兵。
隊伍開始渡泗水河。
當步營半數過河,還有半數步營和車營在對岸時,師家莊的騎兵開始匯聚向岸邊來。
他們開始緩慢騎行,似乎要來列隊迎接。
然後緩慢加速,最後全軍沖鋒。
莊牆上,也吹響了戰斗號角。
趙貴跟張主事一起握了把長矛登上了莊牆,加入了守衛序列,他看著超過五千騎明軍沖向泗水河岸的清軍。
前面的騎兵打著清軍旗號,穿著藍色瓖紅邊棉甲,卻發出了戰斗沖鋒。後面還有身著明軍衣甲,舉著黃龍吞金烏旗的金吾鎮騎兵隨後殺出。
雷霆一擊!
泗水河岸這邊的兩千余步營慌了手腳,岸那邊的車步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數百人在河里慢慢過河。
在激昂的戰斗號角聲中,張貴看著年輕的國姓爺朱勝利、朱成功還有金吾騎將張名斌等縱馬殺入清軍陣中,猶如砍瓜切菜一路踐踏而去。
清軍大亂,四散而逃。
師家莊內的勇士、勇衛兩鎮,以及水師的水兵都沖殺出來了。
兩萬明軍,師家莊伏擊清軍,半渡而擊,尚可喜四千車營步營大潰,僅尚可喜帶著一百余騎親兵騎著馬逃離戰場,如喪家之犬奔回濟寧。
而余下四千車營步營盡皆覆沒。
趙貴握著長矛站在莊牆上,從頭到尾看完了這場戰斗,不到一個時辰就徹底結束了,其余沖潰清軍只用了一盞茶時間,剩下的時間都是在抓潰兵。
「這就是大明御營,確實王者之師,有如天兵下凡。」張貴看的熱血沸騰,本以為會是場激戰,誰知道居然勝的如此簡單。
「張主事,你說那些韃子就沒派人來聯絡嗎,就這樣看著旗號就過來了?」
張主事呵呵一笑,「因為韃子過于輕敵自信,若韃子真的沿途派出塘馬探查,我們在魯橋鎮也不可能誘敵伏擊殲滅了,也不可能在這里再殲敵一次。所以啊,韃子輕敵,把我們當成了以前那些官軍,卻不知道,咱們這可是監國殿下親領的御營親軍。」
「大明中興恢復有望了。」趙貴感慨。
「好了,別感慨了,咱們也出去幫忙打掃戰場吧,咱們糧台除了調度糧草發放餉銀,還得負責登記、核查軍功,收繳戰利品等呢,大戰過後,正是咱們最忙的時候。」
尚可喜一路如驚弓之鳥,急急如喪家之犬。
不久前,他還在嘲諷孔有德被人燒了大炮火藥糧草,卻連敵人都沒見到。而沒想到,如今他敗的更慘。
他甚至到現在都有幾分懵,為什麼他的騎兵,居然伏擊他?
難道許爾顯背叛他降明了?
不可能,許爾顯可是從東江時就跟著他的心月復部將,如今也是總兵之餃,怎麼可能降明?
而且事先根本沒有半點先兆。
可確確實實是他自己的騎兵帶著明軍來伏擊他,這不會看錯的。
如果許爾顯沒叛變,那這是怎麼回事?
他想不明白,但不敢停下,總感覺明騎就在身後窮追不舍。
跑著跑著,尚可喜越想越氣,突然一口氣回不過來,悶出一口鮮血,慘叫一聲摔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