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再次降臨時,提督操江陳錦再次巡防江洲。
雖然嘴上喊著明軍百計強渡,但心里也覺得之前可能上當了,所以今天他巡視炮台時,特別交待,這次一定得等確認了明軍艦隊之後再開炮。
可以放近一些再打。
趙千總站在自己負責的炮台上,在與陳錦見面時,特意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果然陳錦看自己時,眼楮里有掩不住的怒意。
「我們雖然兩次擊退了明賊的強渡,但不可輕敵大意,仍需小心。明賊下次進攻,可能會更加孤注一擲。」
「趙千總,這位是本提督標營陳把總,他會帶一隊兄弟加強你們守備,你們好好配合,有事多商量。」
大胡子趙千總看到那位年輕的劉把總,一個嘴上沒把毛的家伙,還姓陳,肯定就是陳錦的族人子弟之類的。
這是提前安插人手到他身邊,好監視控制他了,一旦戰事結束,也就是他死期到了。
趙千總打了個冷顫,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謝軍門派標營兄弟支援,我們一定守好炮台,絕不讓明賊靠近。」
陳錦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好好干,等打退明賊,我定為你請功重賞。」
趙千總低下頭說謝,眼里卻滿含怒意。
陳錦離開,陳把總帶著一隊人留在炮台,一直對著他陰陰笑著,趙千總沖他笑笑,然後走到一邊,他假裝巡視炮位,分頭對手下心月復軍官們做著交待。
「都打起精神來,等到信號起,咱們就反他娘的,不過事情有些變化,陳錦派了個小崽子來監視我們,一會先干掉他們。」
「等咱們擒了陳錦,以這江洲歸附魯監國,到時共享富貴。到時吃香喝辣,再也不當這狗日的綠營兵了。」
軍官們點頭示意。
這樣的一幕,幾乎發生在整個江洲上。
已經被逼的走投無路的這些綠營軍官們,決定反他娘的,而且還要干一票大的,把操江提督陳錦給擒了降明,充當投名狀。
因為共同犯下死罪,一起被逼向了絕路,所以此時他們串聯謀劃起來,十分齊心。
天徹底黑了下來。
夜寂靜無聲。
對岸一直沒有動靜。
一直到了下半夜,都還格外的安靜。
大家都以為明軍不會再來犯了,也不由的有些松懈起來。
趙千總拿了個酒壺,帶著手下軍官走向陳把總他們。
「趙千總何事?」
「今晚這麼安靜,估計明賊不會來犯了,守了一夜,困的不行,又凍又困的,我這里還藏了一壺好酒,還有點馬肉干,來找陳把總喝兩口,暖暖身子。」說著,他把酒遞了過去。
陳把總瞧著大胡子討好的笑容,心里鄙夷,一個將死之人待罪之身卻還不自知,等打完這仗,他就要被處死了,到時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任這千總之職了。
「謝趙千總了。」
「客氣什麼,咱們這不也算是並肩作戰了嘛。」
陳把總喝了口酒,這酒不錯,尤其是居然還溫過了,喝到身上,暖洋洋的,他居然對大胡子有些喜歡了,可惜了這個家伙,偏偏要倒賣軍火,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趙千總又掏出一包黑乎乎的肉干,卻是煙燻馬肉干。
陳把總接過一塊,又干又柴,但嚼著嚼著也還有些味道,在這寂靜寒冷的夜里,倒是不錯的玩意。
「趙千總身上倒好東西不少。」
「沒辦法嘛,咱們干的都是刀口舌忝血的活,總得對自己好點,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沒命了。」
喝口酒,嚼口馬肉干,邊聊著天。
漫無邊際的閑聊著,倒是越聊越投機,趙千總手下的軍官跟陳把總手下的弟兄們,也很快聊的熱乎起來。
砰的一聲,驚破了黑夜。
陳把總騰的站起身,往聲響處望去,「哪里打炮,明賊來了嗎?」
趙千總听到炮聲,卻是精神抖擻,他長吐一口酒氣,靠近陳把總身後,「不,那是一個信號。」
「什麼信號?」陳把總扭頭問,卻感覺肋下一陣巨痛襲來。
低頭。
剛才跟他談的正歡,甚至都要斬雞頭燒黃紙拜把子的趙千總,正握著一把短刀狠狠刺入他的身體。
「動手!」
趙千總的表情瞬間變的猙獰恐怖起來。
他手下那群熱情的軍官們,立即一個個拔刀砍人。
陳把總的手下,跟他一樣被砍了個措手不及。
「反了!」
隨著大喊聲,趙千總他們的心月復手下也迅速的包圍了過來,陳把總那隊人很快被圍住、砍倒。
「你們?」陳把總捂著傷口不敢置信的望著趙千總,大胡子抓著陳把總,右手又是連連揮刺,又捅了數刀。
陳把總倒地,雙眼大睜。
趙千總甩了下手中短刀上的血,沖著地上的陳把總吐了口口水,「他娘的,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
陳錦听到炮聲的時候,正在打盹,聞聲猛的坐起。
「明賊,明賊來犯了嗎?」
可是炮只響了一聲。
正當陳錦紅通著眼楮疑惑的時候,又響了一聲炮。
「走,去看看。」
他沒走出幾步,又是一聲炮響。
他趕往炮台。
炮聲越來越多,但很奇怪的是,這些炮聲明顯是不同炮位傳出來的,基本上一個炮位只響了一炮。
這讓他很疑惑。
突然,一個血人奔至近前。
「軍門,快跑。」
「江洲營叛亂了,快跑!」
江洲營叛亂?陳錦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
然後他听到更多的炮響,緊接著有兵喊殺沖過來。
「軍門,快跑!」
砰的一聲銃響,那名標兵僕倒在地。
陳錦終于回過神來了,扭頭便逃。
炮聲還在響,喊殺聲越來越濃,越來越近。
到處都是反了的聲音。
還有人在喊,別放跑了陳錦。
有人在喊封鎖碼頭。
陳錦趕緊停下往碼頭跑的腳步,心一沉往另一處跑去。
黑夜里他帶著身邊的那隊標兵埋頭疾跑,中間撞上一隊亂兵,他拔刀就砍,砍翻面前的亂兵,標兵也倒下好幾個,顧不得其它,繼續跑。
路上又遇到幾伙亂兵,都是拼命砍殺沖過去。
終于沖到了江邊,身邊只剩下了十來人。
趕緊解下鎧甲,赤身縱入長江,奮力向鎮江游去。
江洲上的混亂並沒持續多久,這是場謀劃已久的叛亂,軍官們連結一心,突然發難,動作迅速。
他們以炮為信號,每掃平一處炮台,就在那開一炮。
听到炮響後,就不用去增援那處炮台。
在島上炮聲響起時,北岸的瓜州,監國朱以海與一群大臣們都還站在听潮閣上望著對面。
看到火光一閃,朱以海長吐一口濁氣。
炮聲傳來。
阮進向朱以海請令,「請殿下降旨!」
「去吧!」
碼頭,早就有一支艦隊整裝待發。
阮進騎馬而至,翻身落馬,大吼一聲,「拔錨!」
閣上。
「消息可靠嗎?」吳易擔憂問。
陳潛夫替朱以海回答,「放心吧,錯不了。」
炮聲一響又一響,停停響響。
朱以海等就站在寒風中,看著。
「煙花!」
「殿下,煙花綻放了!」
這是與阮進約定的信號,當他成功登上江洲後,就會向空中燃放煙花。
「火樹銀花不夜天,今晚的煙花真漂亮!」朱以海贊嘆道。
吳易仍有些不太敢相信,「阮大將軍這就登上江心洲了?」
「嗯!」
煙花一直綻放著,一朵接一朵在夜空中綻開。
一騎飛馳而至。
「報!」
「稟報殿下,阮提督已成功登陸江心洲,江洲綠營已經向阮大將軍請降,江心洲炮台及一百多門大炮,及火藥等,還有近千綠營兵,皆向阮大將軍請降。」
「很好!」
朱以海籠了籠身上衣服,「不虧等了這半夜,好了,我要先支睡一覺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江心洲以這種方式奪下,是在計劃之外的,但這是好事。
雖然朱以海有多個計劃,就算江心洲不降,也不妨礙,但現在無疑降低難度,有更多的選擇了。
朱以海下樓去睡覺了。
他並沒有要求趁勝去打鎮江渡口,那里的清軍更多,防御更強。如今拿下了江心洲,朱以海手中籌碼更多了,不急這一時。
吳易望著那空中的煙花,覺得無比美麗,心神沉醉。
「監國是怎麼提前就知道江心洲綠營會叛亂的?」
「監國又怎麼知道他們叛亂後會贏,還會投降我們?」
沈猶龍拍了拍這位漕運總督的胳膊,「吳公啊,有些事情也不一定要想那麼明白的,監國為什麼會知道?在我看來很尋常啊,東廠、錦衣衛、偵探所、采編所、調查司、統計局、軍情處,有這麼多情報部門,監國的耳目遍及天下,自然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
沈猶龍這話有些夸張,但也算是說到門路上。
嚴我公的身份是絕密,知道的人不多,但監國又不是神仙,肯定是通過密探細作等提前知曉的。
而這些,不是他們這些督撫們能分享掌握的了。
「抓緊去睡一覺吧,說不定明天醒來,阮提督就已經打進鎮江了,咱們就可以陪監國過江了。」
吳易也是感嘆著點頭,「現在就是有人告訴我陳錦也反正了,我都不會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