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
新加封為曹國公,授山東提督的劉澤清沿運河而下,終于踏入山東地界。
背後就是河北的吳橋,面前就是山東德州。
「這可是個了不得的地方啊!」劉澤清對身邊的佷兒劉之干,心月復鄭隆芳、姚文昌、李化鯨等道,「當年孔有德從登萊出兵增援大凌河,結果路上走了兩個月, 水路走一半返回,陸路走許久,也才走到這吳橋。
然後就因為一只雞給嘩變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滿臉不屑的笑聲。
李化鯨等也笑了起來,其實大家都是當兵的,誰不知道當年孔有德為何嘩變叛亂啊。說是朝廷不給糧餉,士兵大饑,最後因搶了吳橋士紳家的一只雞而引發兵變,其實這都不過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很簡單,他孔有德是東江鎮的,而且是毛系的,因為毛文龍被殺,這些毛文龍的養孫們也受了牽連,最後孔耿等隨王化貞來到山東登萊,但他們對朝廷早就埋下怨恨不滿。
與遼西的關寧軍,也是早有舊怨。
所以祖大壽被圍大凌河,朝廷調登萊兵增援,孔有德奉命出兵,朝廷是給了他兩月糧草的,但他就是想辦法拖著,先是海路,然後又換陸路,硬了拖了兩個月,都沒出山東地界。
最後給的兩月糧草用完了,還在德州呢,被催的沒辦法, 這才出了山東地界到了北直的吳橋。
然後剛出山東就出事了。
說是搶了只雞被士紳逼的嘩變,士紳哪有這麼大本事。
說到底,不過是孔有德等不肯去遼西救關寧軍而已,拿著朝廷的餉,呆在登萊勉強還行,讓他們去遼東為關寧軍賣命,不可能。
李九成父子又貪了朝廷拔下來買馬的錢,這時更怕事發,干脆就借機鼓噪嘩變了。孔有德說是被挾迫的,可他一叛亂,耿仲明就在登州反了接應,甚至毛大在遼東海上立即率部渡海來援,這根本就是東江毛系的全體叛明。
劉澤清當年就是遼東將領,後來在平登萊之亂中也是立下功,然後仕途高升的。
他老家山東曹縣,行伍出身,在遼東的寧遠做到守備,後來加參將, 在崇禎三年因與後金惡戰有功,連升兩級當了副總兵。
後來平登萊有功, 再升總兵。
在崇禎年間, 劉澤清也多次被彈劾、降職,但他會鑽營。舍的下本賄賂朝廷大員,比如崇禎十四年周延儒入閣,他計算著周延儒從老家宜興北上的行程,特別半路等候,一路護送,還送上兩萬兩黃金。
事後周也沒虧待他,為他復職總兵。
崇禎末年,劉澤清坐鎮山東,擁兵甚眾,卻已經擁兵自重,不听朝廷號令了,連北京淪陷前,崇禎詔他勤王,他都謊稱墜馬不行。
在那幾年,劉澤清縱兵搶掠,擁兵不前,謊報戰功,甚至把路過防區曾彈劾過他的御史給殺了。而等到弘光稱帝後,他成為四鎮之一,封伯開藩,就更加跋扈了。
可這個家伙在清軍南下時,卻一箭不發的直接降清了,麾下近十萬兵馬齊解甲。
只是降清後他的待遇並不好,一直被恩養在京,說是恩養,其實就是閑置甚至軟禁了,連他麾下的大將們都差不多待遇。
在北京閑置一年多,劉澤清一直都在後悔中,尤其是听說南方出了個朱以海,如何如何了得,怎麼怎麼中興後,越發後悔了。
雖然劉澤清當年沒救援兗州,導致魯王府被清軍攻破,魯王朱以派被殺,朱以海受傷等,但這並不妨礙這個厚臉皮的以紹天帝老鄉自居。
「叔父真決定了?」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啊。」劉澤清模了模光禿禿的腦門。
這個家伙從來就是個沒有半點底線的人。
想當年在擁立新君這件事情上,他見東林黨勢大,便附和支持東林擁立潞王,結果最後黃得功、高杰、劉良佐三鎮,聯合馬士英要擁福王稱帝,他見勢頭不對,立馬見風使舵,改也擁福王。
後來還以擁立成功,成為江北四鎮之一,甚至還獲得了最富庶的淮揚一帶駐防。
在淮安當了不到一年的土皇帝,過足了癮,結果清軍一來,他帶著近十萬人直接又降了。
只是本來以為降清後能得到王爺當,畢竟吳三桂不就由大明平西伯加封為大清平西王嘛,他這個大明伯爵也當封王嘛,當年被他們打的落花流水渡海而逃的孔有德等,降清後不也封王。
甚至清廷怎麼也得嫁個公主格格給他。
只是他沒想到,降清後啥也沒有。
被弄到北京恩養,最後是閑置,甚至多爾袞還弄了兩婢女給他做妾,這讓他覺得十分惡心,不嫁固倫公主和碩公主,你好歹嫁個格格,郡主啥的,你把兩個婢女給我做妾,這太瞧不起人。
落差太大。
不僅不能跟弘光朝時在淮安土皇帝時的待遇相比,連他在崇禎末在山東時都不如。
在北京也經常听到誰誰誰又反清投明了。
包括曾經是四鎮之一的花馬劉劉良佐,還有如高杰的部將李成棟,以及吳勝兆、土國寶、李遇春、張天祿等人,再加上江西反正的金聲桓,漢中的賀珍等,這讓他越發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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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出京,就已經在暗里謀劃著如何再反清附明了。
在得到多爾袞授他山東提督任命,加封他曹國公時,其實劉澤清早已經成功的跟南明搭上了線了。
他派人到處去聯絡大明,派了家人秘密去紹興、去南京等,這般動作甚至一度讓大明這邊懷疑這家伙是不是故意來詐降的。
後來幾番試探後,得出結論,這個家伙是真不講究。
反復無常,毫無節操,他是真不想跟韃子們玩,要歸附大明了。
對于這種人,朱以海很厭惡,但卻親自指示要接納他歸附。
終于等到大明這邊派來了密使接頭聯絡後,劉澤清十分興奮,所以就算韃子終于封了曹國公,授他山東提督了,他也毫不在意了。
他早已經看透了,韃子也就這般,入關也是有很大的運氣成份的,不過是佔了個巧而已。
現在闖順滅亡了,西營也快沒了,可大明不但沒亡,還更強了,韃子在幾千里的東西防線上都被明軍打的左右難支,這他還跟韃子玩什麼,反正韃子也不會重用他。
「叔,現在咱怎麼做?」
「進了山東,那就是咱的地界了,不過要想以後成勢,那還得憑本事,得有人馬有地盤才行。」
劉澤清撫須,自信十足。
「李化鯨,你先回曹州,那是俺們老家大本營,你就以俺提標參將的身份過去,名義上是招募鄉黨入伍從軍,暗里你聯絡運河以西的各路義軍、土寨。」
「姚文昌、鄭隆芳,你們二人也以俺提標參將的身份去運河西的兗州、徐州一帶聯絡各路義軍、土寨,還有明軍。」
「我和之干去濟南,到時咱們一起舉兵起義,奪回山東,那時統領個十萬大軍,據有山東之地,紹天皇帝還不得好好重用俺們?」
「叔父說的有在理。」
「咱們得趕在多鐸南下濟南前舉事,若等多鐸到濟南了,那時可就不好辦了,得快。」
李化鯨拍著胸脯道,「大帥放心,這山東多少人馬都是咱們的舊部,只要到時旗子一舉,打出反清復明的口號,以大帥的威望,那必然是應者雲集。」
「防著點河南的許定國,這家伙心黑著哩。」劉澤清跟許定國同時授提督,一個提督河南一個提督山東,都是崇禎年間在中原廝混的軍頭,手底下都是有些真本事,在兩地也都是各有不小的威望的。
「不過有個好消息,河南登封的李際遇已經暗里歸附大明了,到時咱們一舉旗,他也會在那邊舉兵,許定國到時後院起火,自顧不暇。」
「大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哈哈哈!」
劉澤清笑的很得意,很有一種龍歸大海的暢快感。
‧‧‧‧‧‧
滄州境內,運河上。
往日繁忙的運河,因為南方漕運斷絕,顯得格外的冷清,又因近來海寇的襲擾沿海,侵入內地,讓各地更是風聲鶴唳。
滄州產鹽,也是武術之鄉。
不過滄州鹽場之前遭受南明海寇襲擊,人心惶惶。
運河畔的蘆葦蕩中。
有一群人正躲藏其中,正是之前從海上來,襲擊了幾處鹽場的一群人。
此時為首一人不是別人,卻是原大清江寧巡撫的土國寶,此時他卻領著一群人藏身蘆葦蕩中,緊盯著運河,明顯又在打著什麼主意。
「洪承疇的船今天就會從這經過,隨行的約有十來條船,都是從北京出來的商船,結伴同行,洪承疇是搭乘他們的船,不是坐的兵船,他船上大約有三十多個隨行家丁,還有約二十幾個幕僚和書吏隨從。」
「咱們行蹤還沒暴露,沒人知道咱們到了這里,咱們可以很輕松的攔截他們,並把韃子新任命的這個直隸、河南、山東三省總督兼山東巡撫給一舉擒拿。」
說話的是土國寶的外甥楊國海,這家伙以前販賣私鹽,對滄州這邊的鹽場鹽戶也很熟,這次登陸襲擾,都是他帶路。
「洪相公是我的老上司,也是我恩公,我不能看著他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得拉他一把啊。」土國寶提著刀,「一會除了洪相公,其余的一個不留!」
「要是洪承疇不識好歹,不肯跟咱走?」
「打暈了,或綁起來帶走。」土國寶不客氣道。
「若他誓死抵抗?」
土國寶不耐煩道,「只要劫了船,他還能插翅而飛嗎?盡量生擒活捉,活著的洪相公,肯定比死了更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