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城里無數人歡呼雀躍。
李縉明把自家在城里的大宅院也讓了出來,給傷兵們治療養傷。
「把家里的火腿臘肉燻雞板鴨咸魚這些,全都取出來,還有我收藏的干鮑魚海參海米,也泡發了,一會有傷兵安排到咱家來,咱們給他們做傷兵飯,得有營養。」
這位士紳滿面紅光,無比激動。
「老爺,這咱們銀也捐了糧也捐了,就不要把傷兵再弄回來吧,這又是血是又傷的,嚇人。」李縉明的一個寵妾有些忍不住道。
「頭發長見識短,婦人之見,家里婦孺都搬到老三城東的別院去居住,這里全騰出來。」
李縉益對此也是全力支持。
外面那歡呼聲,響徹雲宵。
他們也算是親身經歷了這場大捷,能更清楚的感受到大明是真的中興了,他們是真想做點什麼,先前他們以為要改朝易代,見曲阜孔家都主動的上表歸附,他們也就最終隨大流,還去北京參加會試中了進士。
但現在,他們才明白,這天下終究還是大明的,還是朱家的。
他們先前錯了,錯的離譜。
尤其是這兩年韃虜佔領山東後的統治,連崇禎朝都不如,而神策軍和皇帝來章丘時間雖短,但紹天朝的新政,御營軍的紀律,都讓這位讀書人心中震撼,這似乎就是以前書里曾讀到的那些聖人治世才有的開明氣象。
以前他以為那些也僅是史家之筆。
但現在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做改天換日。
李縉益回來還特意喝了一壺,因為太過興奮,不喝一點無法平復心情。
「四鎮御營戰一萬多八旗滿洲,不僅大捷,還全殲。」
「嗯,听說八千多投降。」
「曾經說後金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如今一萬多滿洲卻被打的潰敗喪膽,甚至八千多投降,這真是不敢相信。」
兄弟倆在章丘,那也都是有名的讀書人,一門三代七舉人五進士,甚至兄弟三人皆進士,這可是章丘三百年都不曾有過的盛況。
但在這時代的滾滾洪流前,他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曾經面對闖軍下山東,面對清軍南下,他們曾經畏縮過,懼怕過,讀了多年的聖賢書,也沒有讓他們有勇氣跟江浙那些士紳一樣起兵。
後來他也去了北京,沿途北上,直到京津,見到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景象,韃子到處跑馬圈地,迫人投充,將漢人逼迫為奴,對不順從逃亡的則到處追捕。
內心深處,也未嘗就沒有痛心。
今日,這許久的壓抑憋曲,全都發泄而出,隨著這大捷,而胸中一暢。
他現在非常後悔曾經的那段選擇,現在只想要盡力彌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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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樓和隊長李寶泉也終于隨著隊伍回到章丘城中,他們屬于有功部隊,所以被特別安排入城休養。
兩人也受了不少傷,他們被安排到了李縉明家的院子,這里成了臨時征召的傷兵營之一,在這里他們驚喜的見到了同隊的其它三個傷兵,然後還從他們口中得知,劉隊副居然沒死,他受了挺重的傷,但撿回了一條命,現在也在這里養著。
李家大院好幾進,劉隊副他們那些重傷兵在內院。
他們于是高興的一起去看望劉茂春。
「你真福大命大。」李寶泉不會說話,見面感嘆著道。
劉隊副包的跟個粽子似的,他多處重傷,可居然沒有傷到最要害,也是身上棉甲保護的好,不過若不是輜重營的醫護隊搶救及時,估計流血也流沒了。
「咱們聖賢書讀的多,有浩然正氣護體。」劉隊副還能開玩笑。
「劉隊,你趕緊好起來,我還想跟你多讀些書呢。」
六個大難不死的家伙湊在一起,一個個都傷的不輕。
「煙。」劉隊副要煙。
趙小樓趕緊拿出新安江,一人一支,點著了圍在那默默的吸著。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他們也知道這次神策左協立了大功,他們這些沒死的都能有功賞,甚至肯定會升賞。
「韃子降了八千多。」
「嗯,听說那什麼輔政王博洛被砍了。」
「這次砍的韃子大將可不少,咱溫參將先砍了個一等公掛坐 桿上,這博洛也沒跑成,這次咱們真是立下參天之功了。」
「可惜了張鐵柱他們,訓練時天天喊著要實戰立功,結果一戰就沒了。」
「嗯,死的太慘了,半個腦袋都被馬蹄踩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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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兵營里的伙食還是很不錯的。
頭個晚上,一群傷兵們都痛的慘叫連連,甚至有不少沒挺到第二天早上。
劉隊副挺過來了。
隨軍大夫過來檢查傷口,換藥換紗布,還給了內服藥,甚至還有參湯。
「陛下特旨,讓取了許多人參發來傷營,給傷兵們補氣血。」
這次傷兵多,但好在準備的醫藥不少,基本上都第一時間得到救治,沒有出現在戰場上苦苦哀嚎等死的情況,也沒有說被拉回營地,缺醫少藥任其惡化。
輔營這個時候就顯出其極強的作用來,每個戰營配一百八的輔營,不僅僅負責輜重運營,也還承擔工兵任務,更還有支專業的醫療隊伍,有軍醫、護理、擔架隊等,能夠迅速建立野戰醫院,還儲備了不少藥品。
這都能大大降低傷亡率。
如劉隊副這樣當時雖沒傷到要害,但身受數處重創,如果不是戰場上趙小樓他們就把隨身攜帶的急救包打開,替劉隊副止傷包扎,他可能等不及醫治,直接流血而亡,甚至在戰場上感染等。
而現在他傷勢還不錯,沒有出現明顯的感染情況,沒發熱沒說胡話沒昏迷,精神頭還不錯,雖然有些虛弱,但喝了參湯後,明顯精神好多了。
以往大明的官兵,連飯都吃飽,也很能指望有什麼戰場醫護,有限的軍醫、藥材,那都是給軍官服務的。
「人參這麼貴,陛下對我們當兵的太好了。」劉隊副這個書生隊副,都無比的感動。
李寶泉笑著道,「那還用說,陛下起兵以來,就一直如此。再說了,我估計兵部那些人也不願意你死,你要是死了,撫恤、燒埋啥的一次就得拿二百多兩銀子出來呢,這幾年訓練也都打了水漂,太虧本了,你要不死,別說用點藥喝點參湯,就是吃一斤人參,他們估計都願意,一斤五等參也就幾十兩銀子而已,你這要是沒了,撫恤、燒埋得二百來兩不說,之前訓練花費也還虧一大筆呢,所以啊,咱們得為陛下為朝廷省些銀子,不能死。」
劉隊副听了這話,差點都笑出來,結果一笑感覺全身都疼。
「嘶,還真是這麼個理,所以咱們這些兵也不是賤命,都挺值錢,一匹戰馬不過一二十兩銀子,一件棉甲幾兩銀子,都不及我們戰士的命值錢。」
「那可是,咱們可是天子近衛。」
幾人一起笑。
李家拿出了自家珍藏的干海參、鮑魚、海米以及火腿等好東西來給傷營,而上面也是給傷營拔了細糧,甚至還拔了新鮮的豬肉、蛋、魚、蔬菜,以保證傷兵們的營養。
劉隊副吃的是小米粥,配鮮魚湯。
趙小樓雖然傷不少,但多是些皮肉外傷,他吃的是糯米飯,加了火腿丁、土豆丁、玉米粒還有些鮮豬肉,糯糯香香,還有熬的濃白的河魚、羊骨大鮮湯。
他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一次能吃上幾大碗,吃完了後也沒什麼事,就在院里幫忙照顧下其它傷兵,然後陪著劉隊副他們聊天。
據說羽林、金吾、千牛等幾鎮,已經兵臨濟南城下,包圍了濟南城,城里的八旗蒙古、漢軍居然負隅頑抗,現在已經把城池圍的水泄不通,皇帝可能也很快要移駕濟南,不過他們神策鎮得到的任務還是駐守章丘城。
各鎮傷兵也都安置在這里,濟南之戰他們可能上不了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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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建議可以把俘虜的這八千余韃虜全都押到濟南城下砍了!」說話的是神策總兵、長興縣公金攻玉。
「陛下,這八千余俘虜,大多數是戰場投降的,而且也並不都是女真人,據報,多數還是漢人。」
「什麼漢人,都是韃子的包衣奴才,他們有把自己當漢人嗎?」
大臣們對這些俘虜的處置意見不一,如神策總兵金攻玉提議直接殺了,省事省力還省糧,留著也沒用,這些人都是旗人和包衣。
韃子的八旗制度,有滿蒙漢各八旗,但滿八旗里,也不全是女真人,也還有蒙古人、漢人、朝鮮人等入滿洲八旗,同樣的蒙漢八旗里也不全是蒙古人、漢人。
滿八旗里,除了旗人主子外,還有許多奴才。
八旗滿洲里有外八旗,也叫正身旗人,是入關前的自由人,既包括旗主、佐領等統治階層,也有普通的官員和旗丁,是八旗的骨干,更是軍隊的主力。
而包衣稱為內八旗,滿語包衣阿哈即家奴簡稱,男的叫包衣捏兒麻,女的叫包衣赫赫,來源上有些是女真人世襲家奴,更多的是在戰爭中擄掠而來的各族人口和戰俘,他們多是莊丁或家僕。
而在內八旗包衣之下,還有種更卑賤的,叫旗下家奴。
包衣雖然出身不管,但是有一定人身自由權甚至財產權的,甚至皇帝的包衣還能做到很高的官職。
旗下家奴則是徹底的奴隸,不僅是外八旗的奴隸,甚至也是富裕包衣的奴隸,沒有戶籍、隸屬主人名下,可以任意買賣,所以被稱為戶下人或是下家人,他們雖然有時也與包衣都泛稱包衣。
但身份相差很大。
內八旗包衣,是有自己戶籍的,甚至能做官,相當于自由民的旗丁奴才,而戶下人,是私人奴隸,沒有戶口。
假如簡單的來看,內八旗包衣類似于家丁部曲,而戶下人,則純粹是奴隸。
八旗別設包衣參領、佐領,包衣對他們的主子而言,是世僕,他們的隸屬、居住、生活、婚娶全無自由,奴籍是子孫相續的,非得主人允許不得月兌離,但也僅對他們主人而言,包衣們也有自己的戶籍,有財產,甚至能當官,還有自己的奴僕。
包衣制度甚至在八旗制度之前,所以韃子的宗室勛戚,無論主管旗務,都有自己的包衣。
包衣之下還有包衣,主人之上仍有主人,這也是韃子從野蠻中出來,仍然保留的一些野蠻之制。
編進包衣佐領的,就是包衣旗人,也就是內八旗。
附于家主戶下的包衣,是戶下包衣、旗下奴才,其中甚至還能再細分壯丁、莊丁、家奴等。
這次博洛帶一萬多滿人前來。
真正的駐防八旗兵,也就是正身旗丁其實才幾千人,剩下的則是博洛等王公們的旗下包衣,以及外八旗的正身旗丁和內八旗的包衣名下的奴才,有壯丁、莊丁,也有家奴。
而且這部份的奴才數量很多,許多根本就是漢人,有些是早年擄到關外為奴,然後又帶進關的,還有更多的則是直接就在山地跑馬圈地後,把原土的主人收為奴隸的,還有戰爭搶來的。
這些人之前有的負責在旗人的莊園種地,有的在他們家里服務。
博洛出征,讓蒙古人留守,又信不過漢軍旗和綠營的兵,卻對于旗人名下的這些漢人奴才比較放心,或許是覺得對他們的人身控制更強。
現在那投降的八千多人,絕大多數都是戶下奴才,甚至絕大多數都是直接在山東圈地後的山東漢人百姓。
雖是青壯,但這些人沒啥戰斗力。
圖賴、博洛等的正身旗丁、包衣旗人的主力一敗,他們眼看跑不掉,大多數都直接就降了。
雖然這些人多是漢人,也有些是蒙古人甚至朝鮮人等。
但金攻玉卻認為這些人背典忘祖給韃子做奴才,跟著來打明軍,就不能輕饒。
「區分一下!」
朱以海听他們爭了一會,才緩緩開口。
「將俘虜的這些人馬,仔細的區分一下,按滿、蒙、漢先分一道,再按正身旗丁、包衣旗人、以及戶下奴才再分一遍。」
「戶下奴的漢家子民,他們當屬于難民,為韃子擄掠奴役,十分可憐,如今當予以解放,先留在軍中充做民夫輔役,打完濟南這戰,也給他們好好上上課,知道什麼是國家民族這些。」
「至于說正身旗丁和包衣旗人,其中如有漢人,朕看可以等打完這仗後,把他們遷往台灣、廣西墾荒移民,給他們一個重新開始,自力更生的機會。」
「正身旗丁和包衣旗人里的蒙古人,先流放雲貴川墾荒屯田。」
「女真韃子嘛,砍了倒是浪費,這樣,把軍官砍了,其余的送去少府監為奴,發往礦山采礦。」
「就這樣安排吧。」
朱以海沒有搞屠殺,但也沒跟他們仁慈,滿蒙韃子,要麼流放要麼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