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桑湖。唐代時稱玄池,湖東西長二百八十里,南北寬六十里,額爾齊斯河注入流出,是優良天然澹水湖。
這里曾經是杜爾伯特、土爾扈特、準噶爾、哈薩克甚至諾蓋人、喀爾喀、察合台、葉爾羌反復爭奪的寶地。
此時,這塊原本已經由大明天子劃給杜爾伯特的寶地,湖畔的豐美草原上,卻到處都是準噶爾的騎兵。
楚琥兒坐在湖邊的大帳里,手拿著刀子割著手把肉,吃的正香。
「巴噶班第琿台吉現在布爾津堡很好,我家朱長史待之如貴賓,這是他給濟農的親筆信,濟農好好考慮一下。」楚琥兒把骨頭上的肉全剔了下來,最後拿著干干淨淨的大棒骨,幾拳下去,大骨頭斷成兩截,里面的骨髓露出,他抓起吸 干淨,抹了抹嘴。
「你們說的考慮清楚,就是讓我背叛我大哥背叛準噶爾汗國?」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年輕人,穿著蒙古袍子,但不是髡頂」辮發,而是束發。
他對擺在面前的一大盆肥女敕的牛肉了沒動,只是喝了幾口女乃茶。
「諾顏此言差矣,這不是你背叛準噶爾,而是拯救準噶爾,和多和沁是你大哥,也是準噶爾汗,他很有能力,也雄心勃勃,陛下也是很欣賞他的,可是他的野心太大,不合時宜,如今走了錯路,若是繼續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整個準噶爾汗國都將被他拖累,甚至可能步建虜或葉爾羌的後塵,諾顏也是準噶爾人,是綽羅斯家族德高望重之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和多和沁把準噶爾葬送?」楚琥兒很不客氣的對這位明國使者直言,
「我們準噶爾乃至衛拉特,甚至是蒙古諸部,原先也都是挺欽佩能夠力挽狂瀾中興再造大明的紹天帝的,諸部尊他為聖可汗,可是如今我們準噶爾部受到了不公待遇,皇帝出爾反爾,這讓所有準噶爾人都很憤怒,當初我們尊敬皇帝,听從皇帝的安排,不僅讓依附我們的杜爾伯特、輝特自立,還把塔爾巴哈台山以北都讓給杜爾伯特人。甚至還把巴勒喀什湖東不少地盤,也讓給了扼魯特徹辰汗,這些是說好交換東疆烏、吐、哈,以及說好將來一起滅了葉爾羌,把阿克蘇等多地也都歸我們準噶爾。皇帝說大明只要關西七衛舊地,不會進入西域。可事實呢,皇帝騙了我們,把我們準噶爾人當猴耍。皇帝不僅自己搶了哈密,還讓葉爾羌的吐魯番總督自立為汗,不但不許我們準噶爾攻打,還出人出武器幫他們建立靜塞軍,協助他們加固瑪納斯堡,現在又把這套玩到杜爾伯特,試問,哪個準噶爾人能不憤怒?」年輕人依然澹定。
「哈密白山派暴動,局勢突變,我大明也是為了哈密及周邊的局勢安穩,才臨危處變,迅速出兵哈密,及時的平息了白山派,並收復了哈密。哈密是我們打下來的,也付出了許多傷亡,不是嗎?」楚琥兒冷笑了兩聲,具體的個中詳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擺到桌上明說,現在大明這樣說,就是揣著明白裝湖涂惡心人。
可這事是準噶爾不地道在先,有違盟約,也不好明說。
「至于說阿木倫汗,我們聯盟時說的很清楚,要聯手滅了葉爾羌,穩定西域,阿木倫是吐魯番汗的兄弟兼地方實權總督,之前大明組織衛拉特聯手打下了烏吐哈,大明既提供了情報也提供了銃炮火藥等,出力不小吧,事後是不是也主持各部,把這三地都交給了你們?」
「你們有沒有接收三地?最後他們暴動,你們被趕走,這是你們的失敗對吧?現如今阿木倫願意背棄葉爾羌歸附大明,這不也是有助于聯盟滅葉爾羌嗎?」楚琥兒不想詭辯,
「阿木倫當然可以歸附,聯盟也能接受,但他不能自立為汗,他可以繼續做總督,但歸附後東疆也該仍交給準噶爾汗國統治。」
「我們曾經把東疆交給了你們準噶爾,可你們很快又失去了,如今皇帝親自坐鎮西域,指揮聯軍滅葉爾羌,阿木倫來降,他的條件之一本就是只歸附大明而不是歸附準噶爾,而且他要求自立為汗。」
「那你們就出賣我們準噶爾人?」
「這不叫出賣,是大局。」
「狗屁的大局,這不過就是故意打壓我們準噶爾人,誰都看的出來。」年輕人笑笑,並不急惱。
而是提醒楚琥兒現在不是爭這些的時候,而是要面對現實。現實就是準噶爾現在確實處于困境,四個汗國把準噶爾汗國包圍,大明也已經進入了西域,準噶爾人發現自己被騙了,現在想反抗,也掙月兌不出,他們在吐魯番汗那里攻不下瑪納斯城,現在杜爾伯特這邊也不順利。
幾萬人馬四下劫掠,可杜爾伯特和碩齊汗親自帶著人馬過河而來,雙方在南岸的這齋桑泊到福海之間的幾百里之間,亂戰一團。
這次準噶爾居然沒佔到什麼便宜。瀚海軍雖然駐守巴布津堡沒出擊,可杜爾伯特人得到了不少明軍的裝備,火銃以及火炮,那些駱駝和馬就能馱著走的小炮,看似不大,可他們在明軍教官、參謀的指揮下,搞出了駝炮陣,和騎炮營,幾次雙方幾千人的對戰,準噶爾騎兵居然沒打贏。
之前巴噶班第在古倫河遇襲,五千前鋒幾乎盡沒,楚琥兒在福海又遭遇挫折,雖損失不大,但士氣大受打擊。
改北上劫掠,結果還是連連失利。現在準噶爾的王公台吉們也不免動搖。
準噶爾有十二鄂托克,為汗部屬,各台吉也有自己的部屬昂吉,另外還有專屬喇嘛的賽集。
準噶爾十二鄂托克二十一昂吉九賽集。還有新編十二鄂托克,新舊鄂托克加起來八萬八千多帳,二十一昂吉有十萬五千帳,九集賽有六千多喇嘛和其屬下一萬多帳屬民,總計有二十多萬帳。
論實力還是很強的,雖然杜爾伯特和輝特分出去,損失了不少人,但地盤仍然很大,人口也不少。
曾經,準噶爾經過數代努力,已經是天山一霸,雖非衛拉特盟主,卻實力遠超其余幾部,逼的土爾扈特西遷,讓和碩特前往青藏,把杜爾伯特吞並大半,那是拳打天山南北,腳踢漠西漠北。
可這次他們居然先在吐魯番那遇挫,接著還打不過杜爾伯特,大家就想不明白了。
他們不得不考慮一個現實,那就是有大明撐腰,那些曾經的手下敗將如今實力突飛 進,如果大明若直接出兵干預,後果會更嚴重。
年輕人提供楚琥兒,準噶爾現在的路走不通,巴圖爾汗和多和沁現在更是在葬送準噶爾,楚琥兒是巴圖爾汗的兄弟,也是準噶爾巴圖爾汗外實力最強的領主,如果他願意忠心臣服大明,那麼大明願意給準噶爾另一條路走。
「只要濟農能夠對大明忠心,那麼聖人將冊封濟農為新的準噶爾汗,賜汗號墨爾根,有罪的只是和多和沁一人,戰爭結束,準噶爾也能恢復太平,恢復貿易通商,何樂不為?」楚琥兒直接問年輕人,
「讓我做大汗,挺誘人的,那需要我付出什麼呢?我相信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聖人也都是為了西域各汗國的安定團結,希望準噶爾汗國以後仍能遵守之前的盟約界線,以後能跟吐魯番汗國與杜爾伯特汗國井水不犯河水。」楚琥兒直盯著漢使,
「就是說只要我肯接受現實,那麼皇帝就讓我取代我兄長做準噶爾汗?要我承認放棄東疆?」
「大明也會給你們補償,塔爾巴哈台山以北原都劃給杜爾伯特,而現在聖人有意把齋桑湖以西,劃給準噶爾汗國,湖西南以布古什河為東西界線,湖西北則以額爾齊斯河為界,北歸杜爾伯特,南岸歸準噶爾汗國。巴爾喀什河東北的愛古斯河流域也劃給你們準噶爾,以達甘迭累河做為準噶爾汗國與哈薩克汗國的邊界線。齋桑湖、布古什河以西,巴勒喀什湖、達甘迭累河以北,額爾齊斯河以南,都劃歸你們準噶爾汗國,你們要是有能力,可以沿著額爾齊斯河西岸一直往下游拓張,要是能打到沙俄控制的鄂木斯克城去,那都是你們的本事,打下來的地都歸你們。」楚琥兒眼神不定,他在考慮。
大明皇帝這次等于給準噶爾在西北角打開了一個口子,沒再完全包圍他們了,原先準噶爾劃定的界線,西界就是愛古斯河與巴勒喀什湖,以西就是哈薩克汗國的,而北界則是塔爾巴哈台山,山以北都是杜爾伯特的。
這兩汗國一西一北,把準噶爾西邊堵死了,準噶爾原先也願意放棄西邊拓張往東邊擴張,畢竟東邊更好,還能往南疆發展。
結果皇帝出爾反爾,冊封了個吐魯番汗,把他們東進的路堵死了,成了四面受困的死地局面。
如今準噶爾東北境是沙陀磧大漠,東南是瑪納斯河,南境是塔勒奇山、額林哈畢爾噶山。
現在皇帝網開一面,不讓東進,讓他們沿額爾齊斯河西岸往西北拓張,去那更寒冷更落後的地方發展,甚至是讓他們去跟沙俄人爭地。
好一招禍水東引。但對眼下的準噶爾來說,這似乎也是一個出路,而對楚琥兒來說,取代兄長巴圖爾汗,由他來執掌準噶爾,這似乎也很誘人。
「我兒子真的還活著嗎?」
「他的親筆信濟農不會不認識吧,而且他也還給你帶了貼身的信用。」楚琥兒心動了,卻沒馬上答應。
「讓我手足相殘,刀兵相向,我很難辦到。」年輕人卻依然面帶微笑,心里卻不以為然,楚琥兒年輕時,他爹還在世,就搶死去兄弟的遺產,還跟另一個親兄弟大打出手,最後把那兄弟砍了,老爹和大哥的勸都不听,最後逼的老爹和兄長率兵討伐,他就去搬外援,父子兄弟打了好些年內戰,直到他爹死後,巴圖爾主動和解。
有這種經歷,誰會相信他的這話。可楚琥兒卻依然明說︰「我頂多可以不插手皇帝和巴圖爾汗之間的戰爭,但我不會去攻打我的兄弟,若是皇帝能夠答應這個條件,並放還我的兒子,我可以立即帶著我的部眾撤兵。」漢使笑了。
楚琥兒表面大義凜然,什麼不手足相殘,可在這種關鍵時候,卻要帶著部下撤兵旁觀,這仍是背叛。
「我立即回去奏報,爭取早些回復,不過我建議濟農可以現在就率部往西撤,避免殃及無辜,萬一誤傷了就不好了,是吧?」手機閱讀『小♂說÷吧→』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