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提督秦翼明提白桿槍立在軍中,望著縱馬奔來的韃子騎兵,不屑冷笑。
手中白桿槍,以白蠟木做成長桿,上配帶刃鉤,下配硬鐵環,可砍可拉可錘,必要時數十桿槍鉤環相連,還可翻山攀牆。
以此標志性的白桿槍,石柱土司兵參與了平播州叛亂,平奢安之亂,援遼抗清、勤王剿匪諸多大戰,立下赫赫戰功,名揚天下。
連韃子都公開承認,白桿川兵彪悍更超關寧軍。
「韃子都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用輕騎來沖我白桿槍陣?」
幾名石柱軍官都披甲立于陣前,同樣面露不屑。
白桿兵彪悍天下聞名,雖說這些年大小百戰,損失不小,可在文安之入川後,白桿兵得到了糧餉、裝備的補給,甚至還得到了重慶、達州等其它土漢兵補給,戰力恢復。
秦翼明是秦良玉的佷子,當年渾河血戰,率三千白桿兵戰沒沉陽外的秦邦屏是他父親,當年的渾河血戰他沒參與,但早在崇禎初,他入京勤王晉為副總兵,崇禎三年,就升為湖廣總兵,後升四川總兵,再為四川提督。
年過五十的秦翼明也堪稱戰績彪悍,經驗豐富。
看到韃子居然以蒙古輕騎直接沖陣,把步兵甩在身後,他笑了。
「各營立尖錐槍陣,各守本陣,殺他娘個人仰馬翻!」
身為四川提督,他現在指揮的左翼四千人馬,分為三部份,分別是來自他直領的提標,以及他外甥馬萬年領的石柱忠勇鎮兵,還有來自重慶酉陽宣慰司的冉天麟和他的酉陽兵。
石柱和酉陽都是重慶的土司,並為鄰居,也素來彪悍,當年渾河血戰,石柱白桿兵三千,酉陽兵四千,表現比浙兵還強。
番茄
明末時酉陽土司冉家更是忠心耿耿,每次平亂討賊勤王抗清都有份,冉家還數次向朝廷進獻黃金助餉,得到萬歷、天啟、崇禎三朝皇帝嘉獎,特賜三品服。
朱以海起兵以來,酉陽宣慰使內亂,文安之入川,便調秦良玉、行營兵協助平亂,事後冉天麟也是感激萬分,向皇帝獻黃金三千兩,又給文安之捐糧供軍,在之後的整編中,也是十分配合。
文安之表奏朝廷,授封他為經標副提督。朱以海還特加封其為酉陽開國侯,許世襲。
接到秦翼明的命令後。
冉天麟派兵給他回話,「我酉陽兵守的軍陣,絕不會退後一步!」
他回頭看了眼自己的軍陣。
這支酉陽兵是他親自率領的土司精銳,隸屬于文安之的經標,抽調的都是久經訓練的健銳,他們平時的訓練,以盾矛為主。
他們同樣裝備有白蠟木為桿的長槍,然後搭配銅盾、皮盾、藤盾三種盾牌使用,他們的盔很特別,大如斗,襯以厚絮,重十六斤,甲重數十斤,利箭不能入。
他們農閑時,都會穿戴上這些裝備,然後進行武器和拳腳訓練,還很注重攀爬訓練,登山如履平地,除此外,酉陽兵的軍紀很強,他們平時還會通過打獵進行軍事訓練。
他們打仗經驗也豐富,不輸石柱白桿兵,平時采用營旗之法。
設立前後中左右五營,以應襲的長子統領中營,其它四姓由境內大姓或親屬統領,營下設旗。
凡境內土司居民,皆編入旗,分各部落曰旗,旗各有長,管轄戶口,分隸各州而統轄于總司。
平時散處為民,戰時調集為兵,按戰事需要,抽調相應兵力。
一般為十抽一,但要全面動員,抽調一兩萬人也不是問題。
此時臨陣。
冉天麟也是直接布下二十四旗戰法。
這是酉陽兵慣用陣法,頭,每旗一人居前。次三人橫列為第二重,次五人橫列為第三重,次七人橫列為第四重,又其次七八人橫列為第五重,其余皆置後,歡呼助陣。
若在前者敗,則二重居中者補進,兩翼亦然。
勝負以五重為限,若皆敗,則無望。
這個五重陣,五排每旗各出十六名精銳,二十四旗共調三百八十四人,全是刀尖的精選之兵。
這三百八十四人,組成刀尖,挺在最前。
然後其余兵在後面列陣,隨時對刀尖進行補充。
據說酉陽土司祖先以前是唐朝軍官出身,他們用的這種戰陣相傳是唐初戰神李靖的府兵戰法之一。
代代相傳下來。
冉天麟把自己的人馬,在陣前劃為前後五旗,刀尖組成前旗,後面還有四旗,他派自己長子冉奇鑣親領箭頭前鋒。
而自己守著酉陽大旗,又領後五旗為總預備隊,隨時補充。
冉奇鑣是個精悍的年輕人,這位冉氏長子是庶出,但在之前冉家內戰中,表現極為神勇,身為應襲的長子,他卻穿著厚甲提著鐵盾立在最前面。
他拍打著盾牌,對著身後的箭頭喊話。
「老規矩,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干就完了。」
「先砍人,結束前不許割首級。
等打完仗,由專人負責砍腦袋,戰功歸整個戰斗組!」
酉陽兵以前慣例是七人為伍,每伍一個戰斗組,四人專注擊刺,三人專注割首,所獲首級,七人共之。
但加入經標兵,酉陽兵里也有了漢人軍官甚至加入了些漢人火槍手炮手等,所以規矩有些改變。
不許戰斗時割首級,必須得戰後割,軍功共有。
不過有些老規矩冉家還保持著。
敵騎在迅速奔近,可冉奇鑣卻還很澹定的在陣前宣布軍規。
「七人為伍,自相為命,一人戰沒,左右不夾擊者,即斬。一伍之眾,皆論罪及截耳。
一伍赴敵,則左右伍呼而夾擊,一隊爭救之。
一伍戰沒,左右伍不夾擊者,即斬。一隊之眾,皆論罪及截耳!」
據說,這些也都是冉家沿襲的唐代軍法,連坐。
伍隊旗營,必須得是一體。
砍了腦袋,軍功同享,但如果見死不救,治罪。
直接割耳朵。
所以酉陽軍里有不少沒耳朵的,這些家伙尤其凶悍,因為戰場上總有救不及的時候,但冉家可不管這些,只看結果不看過程,沒救到就割耳朵。
兩只耳朵要是都割沒了,直接趕出去。
正是因為嚴格的人員選拔,加上刻苦的軍事訓練,再輔以嚴苛的軍法,還有豐厚的軍功賞賜,酉陽兵在明末時,絲毫不遜石柱白桿兵。
甚至明末時,白桿兵的很多功績,本來也有酉陽兵的一份,甚至許多人把來自重慶的酉陽兵也都與石柱兵混為一談。
「舉盾!」
敵騎鐵蹄踏地的聲音震蕩耳膜。
冉奇鑣轉身回到陣前,站在箭頭旗最前。
而在他後面不遠的冉天麟也舉起手中白桿槍,大聲喝令後五旗,「弓箭、火槍準備!」
後五旗大多不是來自酉陽的土兵,而是川軍整編後的川中漢兵,裝備以弓箭、火槍為主,輔以刀矛。
他們將充當遠程火力的支援任務。
盾、矛相輔,鐵壁森嚴。
冉奇鑣甚至還有空回頭對身邊浙東來的中軍笑稱,「韃子其實沒什麼好怕的,要真論起來,我們都是土兵,韃子是遼東的土兵,我們是四川的土兵而已,他們那窮山惡水,我們這也是山高水遠,他們擅騎射,我們也槍盾熟練,誰怕誰啊!」
中軍趙應舉也端了桿白桿槍在側,想想確實是這麼回事。
以前建真的滿人,不也是大明朝的附庸嗎。
「這些韃子太囂張了,還真當我們西南無人乎?」
趙中舉看著越奔越近的蒙古韃子,喉頭有些發緊,握槍的手都不由自主的發力,腦袋倒是好像越發清醒了。
他雖然奇怪韃子為什麼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居然騎兵來沖長矛陣,步兵反而甩在後面,甚至對方的步後散散拉拉的,好像連甲都沒披上。
這明顯太過輕敵了。
冉奇鑣的話倒是讓他明白,也許是他們以前太高看了韃子,他們也不過是群從蠻荒之地走出來的蠻子罷了。
既然是野蠻人,那肯定更容易犯錯。
輕敵而已。
蒙古輕騎把後面的漢軍越甩越遠,離明軍越沖越近,面對那一支支長矛,鐵盾,他們居然彷佛視而不見,似乎深信可以一沖即破。
崇禎十七年,白桿兵、酉陽兵等在土地嶺,被張獻忠的西軍大敗,但是他們並未被擊垮。
此時,面對韃子的沖鋒,他們只是發出了不屑的嘲諷。
來吧,戰吧,讓鮮血來增添他們的榮耀!
就在韃騎即將沖進明軍戰陣時,無數白桿大槍前傾。
即將沖撞。
轟隆一聲巨響。
西城牆上,炮台上的火炮發威了。
漢中城里還是有些炮的,明軍也攜帶了些佛朗機炮來。
炮早換上了大鉛彈。
當韃騎沖入射程時,各炮依次點火發射。
炮聲隆隆,炮彈呼嘯而出。
兩千蒙古八旗兵全力沖鋒,卻不料城頭上先發火了。
一枚鉛彈砸入敵騎中,落地沒砸中人馬,但卻又再次彈跳起來,這次直接把一個蒙古騎兵的上半身打出個洞來,繼續向後,落地後,繼續疾滾,撞斷了好幾條馬腿,人仰馬翻。
一枚接一枚的炮彈落下。
頓時造成數十騎傷亡。
雖然傷亡不算大,但這效果很好。
韃子騎兵陣形都有些慌亂了。
可他們已經沖到面前,停不下來了,只能頂著這炮火繼續前沖。
又近了些。
此時,槍後後面的弓箭手們也終于開始朝天集體吊射。
無數箭支斜射上天,然後落下。
密密麻麻的箭如飛蝗,帶著尖嘯聲,自蒙古騎兵的頭頂落下。
休休休的聲音不斷,落入敵騎中,造成極大傷亡,不斷有人馬中箭。
有人倒下,有人還在沖。
沖過炮彈,沖過箭雨,他們終于沖到陣前。
冉奇鑣身子微躬,一手盾一手槍,看準一個沖到近前的蒙古騎兵,先用盾擋下數支箭,然後一記槍刺,精準的刺中了那個身著輕甲的蒙古騎兵,將他刺落馬下。
他側身讓開沖撞過來的戰馬,拔出長槍,大吼一聲,又盯上下一個目標。
趙中舉舉盾替他擋住一支羽箭,也奮力一擊,將一騎刺落馬下,來不及收槍,他干脆棄槍,拔出刀繼續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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