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哨副還沒成親吧?」
「嗯,一直忙著打仗,連探親假都沒有,沒辦法。」
鄉公所里,岳貴親切的拉著趙小樓的手,一臉殷勤的問道。听到他說還沒娶親,態度更加熱烈了幾分,「趙哨副如此年輕,就已經在御營中身居要職,前途無量啊,是不是要求較高啊?」
「我哪敢有什麼過高要求,我也是窮人出身,我老家浙東嚴州,跟這里一樣,也是山里,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以前我家是佃戶,人口多卻沒地,靠給人佃種幫佣,閑時進山采藥打獵,甚至燒炭挖礦等,可仍難得溫飽。
我也是因為家窮,所以後來才去當兵,本只想能有口飽飯吃,沒成想運氣好,跟著萬歲爺一下子改變了命運,如今我家里也置了田買了地,還修起了新房子,我還有個兄弟也參了軍拿餉,日子好過起來。」
「趙哨副,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倒是有兩個女兒,一個十四一個十六,長相也還算端正,這些年動蕩,也耽誤了婚配,如今還待字閨中,不知趙哨副可願意見一面看看?」
岳貴自稱岳飛後裔,岳家在南召定居多年,人丁眾多,之前甚至修起了兩座岳家寨,岳貴長的五大三粗的,卻也有個秀才功名在身。
岳家以前還有幾千畝地,還有鉛礦、鐵礦,還經營錢莊、當鋪、糧鋪、布店等,在崔莊這十里八鄉,那是有名的豪強。
正常年間,岳家這樣豪強,可不會瞧的上一個小小的哨副。
但如今嘛,岳貴可是十分樂意嫁個女兒給趙小樓的,年輕,有前途,做為御營軍官,那更是安全保障。
趙小樓還沒來的及答應,岳貴卻又提出,說若是他能看中一個,到時岳家還會給豐厚陪嫁,說他早就為女兒準備好了陪嫁。
岳貴直接說出了給女兒置辦的嫁妝,現錢就是金十八兩,銀八十八兩,另外首飾、衣賞、家具等值三百余兩,甚至還有二十畝田,總價值不下八百兩銀子。
這個嫁妝在萬歷年間,在地方士紳豪強里,都算是較富裕的,一般富家陪嫁也就是在一二百兩間。
晚明以來,婚嫁習俗,男方給娉禮女方給陪嫁,女方陪嫁基本上都是要按娉禮一陪一,甚至翻倍賠嫁。
甚至越到後面,陪嫁越來越多。
女兒妥妥是陪錢貨。
不少地方嫁女兒甚至破產的,尤其江浙一帶。
嫁妝少了,嫁到夫家就會被冷落甚至欺負。
所以富者往往陪嫁給的多,甚至幾倍于娉禮,甚至導致福建浙江那邊溺女嬰現象嚴重。
普通庶民之家娶妻娉禮,一般是幾兩到十幾兩,婚宴等花費另算,而富者之家,往往娉禮就是幾十兩甚至一二百兩,而陪嫁就是翻倍給。
在晚明後,婚嫁的娉禮陪嫁負擔,是家族很大的一個負擔。
御營當初給士兵娶妻幫付娉禮,甚至不用女方陪嫁,御營替辦一份陪嫁,雖娉禮和陪嫁都不算很豐厚,但確實是給士兵的一個極好福利,也為不少窮人嫁女減輕了大負擔。
當初許多浙東浙西招的兵,都是窮人,能發老婆還有什麼可挑剔的。而許多百姓受戰爭動蕩影響,也是朝不保夕,不用辦嫁妝能嫁女兒,還能收筆娉禮,甚至女兒還是嫁給御營兵,也是極其願意的。
「岳公,我當兵幾年,雖兵餉豐厚,可也是剛提哨副不久,之前的餉也大都買田置地蓋房子了,手里沒多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岳貴準備了價值八百兩的陪嫁,他就算拿一半做娉禮,也得四百兩,他哪拿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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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現在他升了哨副,其實餉銀也沒提多少,哨長是月餉九塊,哨副是六塊,上等戰兵四塊五,排長四塊八。
他比上等兵一月也就多一塊五,他一天的餉是兩錢銀,另外一個月有六斗月糧。
做為哨副,是還有點職錢,還會有點公使錢,如果公用有剩余,也算是他們的補貼,但御營制度下,營官以下,其實收入都不高。
要從營官開始,才算是收入較豐,營官一月五十兩,他一月才六塊,相差好多倍。
而御營一年其實才發九個月餉,要存三個月,故此他一年基本餉才五十四塊,還要寄回家。
四百塊,他得攢多少年。
岳貴卻笑著擺手。
「御營的規矩我懂的,咱們按御營規矩辦,你要是瞧的上小女,到時給十塊銀元做娉禮,我給多少陪嫁,那是我自個的事情。」
「我是比較看重趙哨副這個人的,覺得你年輕上進有前途,我也希望我女兒將來能跟著你過好日子,將來趙哨副成為將軍,封妻蔭子,我女兒也能得個誥命。」
見趙小樓愣神之際,岳貴直接拍掌,然後便有兩個年輕姑娘進來。
「趙哨副請喝茶!」
兩個姑娘進來,落落大方。
趙小樓一開始還沒回神過來,等那清脆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抬頭一望,才赫然回過味來,這兩位姑娘,眉目間有幾分岳貴的樣子,長的挺端正氣質,聲音也好听,當就是岳貴說的那兩位女兒了。
「謝,謝姑娘。」趙小樓倒是一時慌了手腳,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這大家閨秀,他還真沒接觸過。
雖在軍中也算開了眼界,還跟著劉隊副讀了書認了字,但自認土狗一個,跟這身著綢緞的姑娘真是話都結巴了。
岳貴咳嗽一聲,兩姑娘便又告禮退下。
「趙哨副,你覺得我這兩個小女如何,哪個更入你眼?」
「都好都好,」趙小樓慌亂答道,然後看岳貴笑起來,便又趕緊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都听岳公安排。」
「哈哈哈,請趙哨副稍坐。」
岳貴轉身離去,趙小樓坐在那里滿腦子都是剛才兩姑娘的樣子,倒是想著想著傻笑起來。
「趙哨副?」
趙小樓回神見到岳貴回來了,「岳公。」
「我剛才進去問了兩個小女,她們對趙哨副也很有好感,覺得趙哨副很純樸忠厚,是個可托付終身之人。
要是趙哨副不嫌棄,便由七娘相娉如何?」
七娘是那個姐姐,族中排行第七,今年十六。
趙小樓哪有不願意的,傻傻的點頭。
岳貴便笑著說那就約定了,然後還特意問趙小樓的年庚八字。
趙小樓離開的時候,岳貴還讓七娘來門口相送,七小姐還給趙小樓一個香囊,搞的趙小樓暈暈乎乎的,走出門外都還在傻笑著。
親兵牽馬在那里等著,他都視而不見走過去,親兵追上,「哨副遇啥喜事了?」
「我要娶老婆了。」
親兵笑道,「我也要娶老婆了,」
這一哨戰輔兵近兩百人,其中一多半是還沒娶親的,本來御營規矩,得到上等兵才有資格御營配老婆,還得排隊。
可這一次,本地百姓都想把女兒嫁給御營兵,李寶泉和郭寶慶他們面對百姓的熱情,和士兵的期盼,最後幾經商議後,也決定給沒娶親的都配個姑娘。
百姓也不要什麼彩禮這些,但哨里和鄉里一起出十塊銀元給姑娘家做娉禮,然後再替姑娘家出五塊銀元為陪嫁。
還為士兵們舉行集體婚禮。
一對新人要給他們出娉禮、陪嫁十五塊,一百多對,得兩千來塊。
李寶泉說要給上面打報告,結果郭寶慶和岳貴程升他們表示,這錢也不多,而且是軍民聯姻的好事,本地鄉紳們願意出這筆錢。
本鄉的那百余士紳大族,紛紛康慨解囊,很快就籌夠了這筆錢。
這些人都很積極,反正一家也要不了幾塊錢。
他們對這次聯姻都很積極,如岳貴,兩個女兒都成功嫁給御營軍官,七娘嫁給了哨副趙小樓,九娘嫁給了排長宋恩,先下手為快,一下子搶了兩個軍官女婿。
其它如郭寶慶、程升等也是下手很快,紛紛搶到了中意的軍官女婿。
這一百多個名額,倒是被這些豪強們搶佔了大半,普通百姓家姑娘都還機會呢,這些士紳豪強看中的不是那十塊銀元娉禮,他們各自都出了嫁妝,多的如岳貴家一個女兒嫁妝價值八百兩,其它的多的也是三五百兩,少的也一二百兩之多。
許多御營士兵們被天下掉的餡餅砸中,不用自己掏一分銀子,白娶一個年輕漂亮媳婦,軍營補貼五塊嫁妝,姑娘家還帶回豐厚嫁妝。
就算是娶的普通人家姑娘,那也是沒花銀子白得一老婆。
上下都非常欣喜。
李寶泉他們把報告打上去,魯陽關的朱以海听說此事後,卻也僅是笑了笑。
「雖然他們做法有些不合規矩,但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也不是強迫,都是自願,不值得鼓勵卻也用不著反對。」
兵部尚書沉猶龍提醒,「還是違反了軍中規定的,御營士兵娶妻,得達到條件才行,而且得排隊,要不然都要娶妻,軍中也負擔不起。現在他們這樣搞,一下子全給娶了,別的部隊怎麼辦?」
文安之笑著道,「我看這個事情,也不是壞事,但確實違規。這樣,這次娶妻的這哨士兵,十五塊的彩禮、娉禮以及婚禮的花費,御營只給他們報一半,剩下的要由士兵自己承擔,要是一時手頭緊,可以分期償還。」
朱以海想了想,「也行,無規矩不成方圓,以後可以加上這條,達到條件的御營兵,可以排隊等候御營幫忙娶妻,若是未到條件的,自己娶妻的,軍中可按正常標準報銷一半。」
「這次李寶泉趙小樓他們,也不用處罰,不是什麼大事,況且他們出關後,收復崔莊鄉以及恢復地方有功,給全哨官兵,都發一筆賞錢吧。」
「陛下這是要給他們補上這沒報銷的一半了。」文安之笑道。
「將士們為國征戰,他們能早日娶妻成親,這是好事,告訴各鎮將領們,打仗之余,也要積極的為將士們考慮好這成家之事。行軍駐防期間,有條件的就要積極的促成,士兵們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家,也能更安心踏實。」
朱以海對當兵的向來好,尤其是御營兵,這是他的基本盤,他毫不吝惜對他們的賞賜,御營集團,就是他最堅實的依靠,必須得優先保證御營將士們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