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
西出陽關無故人,河西走廊的最西端,甚至大明朝一度被放棄的嘉裕關以西七衛地,長期被葉爾羌汗國統治著,回紇等也早隨葉爾羌改信。
,被稱為纏回。
皇帝在新年前,出嘉裕關,出玉門關,一路進了敦煌。
遼闊的大戈壁,連綿起伏的沙山。
目之所及,皆被白雪覆蓋,一片沙海雪原。
月牙湖邊,朱以海對敦煌有些失望。
這里曾有燦爛的漢唐西域敦煌文化,可如今幾乎尋不到什麼影子,尤其是大明放棄關西七衛後,敦煌聯通西域中原的交通樞紐地位也不再了,尤其是在明朝,曾經漢唐時以漢人為主體的敦煌文明,也在歷經西夏蒙元後,漢人零星稀落了。
「朕這一路西來,心中想的最多的是歸義軍。晚唐之時,張議潮推翻了當時吐蕃貴族在沙洲持續了六十年的統治,他建立歸義軍,此後西盡尹吾,東接靈武,得地四千余里,戶百萬之家,在河西走廊持續了一百一十年,從晚唐一直到了北宋仁宗之時,何其了得?」
在隋唐之時,西域還有個高昌國,也是由中原漢人建立的,可相比之下比起這個歸義軍卻相差甚大。
最讓朱以海佩服的地方在于在唐末那個時候,張議潮能夠在起兵奪取河西後,還能夠入朝,可惜在那個時候,歸義軍的起義和內附,對于當時病入膏肓的晚唐朝廷來說,也是復雜萬分的,他們既欣慰又憂懼,天高皇帝遠鞭長莫及。
文安之陪皇帝坐在月牙泉邊,
敦煌是一片綠洲。
四面黃沙,曾經這里也十分輝煌燦爛,是絲路要道,但後來玉門去尹吾、哈密已經不需要經過這里了。
這里也就此衰弱。
漫漫黃山堆積,似乎隨時能把這片綠洲淹沒,可神奇的是敦煌卻千年長存。
「張騫出使西域,向漢武帝報告,說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漢武帝元鼎六年,漢朝正式設敦煌郡,至今一千七百六十一年也。」
「敦,大也。煌,盛也。以其廣開西域,故以盛名。」
陪坐在一旁的洪承疇笑著開口,「下官來河西後,倒是听說過另一個說法,據說敦煌並不源于漢語,山海經中敦薨是敦煌最早稱呼,而敦薨是當地土著語音譯,據本地的一些傳說,敦煌本是都貨羅之譯。
都貨羅便是當時居住在敦煌、祁連間的月氏人,都貨羅也譯為吐火羅。」
月氏人曾是西域一支輝煌的民族,他們躲避匈奴西遷到中亞,後來便建立了貴霜帝國,唐代的時候,在中亞還有吐火羅國,大唐還曾設立過吐火羅都護府,位置就在錫爾河流域和阿姆河流域,阿富汗北部,巴基斯坦的西北,以及尹朗的東北等地。
文安之則道,「敦煌曾經確實居住著月氏人,也還有烏孫人和塞人,更早則是羌戎在此游牧。」
匈奴人趕走了月氏人,佔據了整個河西走廊。
然後驃騎將軍霍去病出隴右擊匈奴,使整個河西走廊首次納入華夏版圖,增加了河西四郡。
漢代絲綢之路自長安出發,經過河西走廊到達敦煌,繼出玉門關和陽關,沿昆侖山北麓和天山南麓,分為南北兩路。南線從敦煌出發,經過樓蘭,越過蔥嶺到達安息,西至古羅馬。
北線由敦煌經高昌、龜茲、越蔥嶺而至大宛。
漢唐之際,還又沿天山北麓開闢了一條新路,由敦煌經哈密、越尹犁河,而至拜佔庭帝國。
在漢唐時代,西域絲路可以說是中西方文化傳播交流的重要路線,也是最繁忙的國際貿易路線。
直到晚唐之時,先是吐蕃佔據河西走廊,然後歸義軍收復沙州,一度統治河西十一州,後來收縮割據瓜、沙兩州,歷經張氏、曹氏統治百余年。在回鶻汗國滅亡後,大批回鶻流落河西走廊,最終歸義軍被沙州回鶻取代。
「朕以前讀史書,總對漢唐之西域向往無比,可如今來,居然發現這里已經找不到半點漢唐的痕跡了。」
吳三桂在一邊道,「陛下若想在敦煌尋訪到漢唐遺跡,則只能去南邊的莫高窟,那里有近千個石窟,里面有許多壁畫、彩塑,也能看到唐宋的木構窟檐。」
朱以海也早聞中國三大石窟之一的莫高窟的大名,據說在混亂的近代,有一位道士住在其中一個石窟里,有天意外發現了一個掩埋許久的藏經洞,里面有無數的經卷、圖畫。他上報縣令,縣令卻嫌棄這些破舊玩意,他們知曉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些舊經卷圖畫,也不是什麼名人字畫後,便連點運去省城保存的路費也不肯出,只讓那王道士封存起來。
那位王道士據說幾乎是個文盲,本是湖北麻城人,後來在甘肅當了兵,為了謀生又做了道士,在那個亂世,縣里讓他一個半真不假的道士管理敦煌石窟。
這個王道士在石窟當家,做做法事之余,便是四處化緣,得到一些錢後,他就會找來一些當地的手藝一般的土匠人,用草刷蘸上石灰把洞窟里精美的佛教壁畫給刷去,還會親自掄大錘把佛塑給砸掉,然後用泥巴草桿堆起靈官之類,因為他是一個道士,住在佛教石窟里,所以想要改成道觀模樣,後來嫌棄一個個石窟太小,便想用錘子打通,結果意外砸出了一個藏經洞。
他不識字,拿了些去給知縣看,知縣找人鑒定,有人認為這些歷經千年的東西很有價值,是文化瑰寶,建議運去省城保存研究,可知縣听說不是什麼名人字畫之類的便連點運費也不舍得出,直接打發了王道士。
此時八國聯軍攻入,許多列國到處搜刮搶奪,後來一個姓蔣的翻譯,他看懂了那些東西,然後告訴了一個西方掠奪者,那人從王道士手中以極低價格,騙走了九千多個經卷,五百多幅繪畫,打包裝箱就花了七天時間,最後裝了二十九個大木箱,雇了五輛大車,用了十五匹馬來拉走。
據說這筆交易,總共是三十英鎊。
王道士還揮手向斯坦因告別,覺得這人很大方,斯大人是個仁慈大方的布施者。
朱以海一听到敦煌石窟就不由的想到了那個王道士、蔣翻譯還有斯大人。
此時那石窟里,那萬卷經藏,甚至唐僧三藏取回來翻譯的經書,應當也還在里面封存著吧。
據說敦煌的石窟最早是在前秦建元二年,由樂僔和尚創鑿洞窟,後來法良禪師接續創建,到北涼時期,這里形成了小型僧侶社區,最初這些洞窟只是做為隱士僧侶修行之所,後來發展為服務于附近興起的寺院。
中國之于西域,當始于張騫,始于霍去病,經漢代的不斷經營,才有了西域的絲路繁華。
後來五胡亂華,五胡十六國南北朝,中原內亂,但西域依然還有許多漢人子弟。
前涼張駿將敦煌、晉昌、高昌三郡和西域都護、戊已校尉、玉門大護軍三營合並,稱做沙州。
唐代時曾在沙州城內常駐豆盧軍三千三百,隸屬駐涼州的河西節度使。
安史之亂後,西域諸軍回師中原,使的河西被隔絕,最終被吐蕃佔領,在張議潮起義後,河西的漢兒們聯合各階層和各族,仍然堅守百余年,最終被回鶻佔領。
再後來是蒙古西征,然後察合台汗國,再葉爾羌汗國。
明初駐防關西七衛的蒙古人東遷隴右,成了後來的裕固族,回鶻人隨葉爾羌佔據此地,成了信奉**的纏回。
不過到此時,洪承疇、吳三桂、李成棟、張勇、趙良棟、高進忠等左右先鋒軍反復掃蕩,關西七衛的纏回或蒙古人,要麼撤回北邊,要麼成了俘虜被運走。
曾經熱鬧的敦煌,一度顯得有些冷清,只有一些先鋒軍。
後來皇帝下旨,先鋒軍就地轉為屯鎮,給所有將士賜田授地,甚至還給他們賞賜了些纏回俘虜為奴,把一些纏回女子給他們做妻妾,又把奪取的一些牛馬等分授給他們。
讓他們建立起屯堡、屯莊,為大明守住這些綠洲。
先鋒軍搶掠的那些戰利品,皇帝也沒有追究,還鼓勵他們把家人、族人接來,來了後也一樣分田授地。
當朱以海率御營禁衛抵達敦煌的時候,這里很熱鬧。
有西域各汗國的汗王、台吉們早已經先一步到來恭候皇帝,也有葉爾羌國的使者,還有先鋒軍和他們已經遷來的家卷等。
黨河穿過敦煌城而過。
黃沙漫漫,敦煌城堡外,到處都是連營帳篷。
漢唐時這里曾也是佛教中心,是各方朝。
之地,貿易經濟發達,文化繁榮,沉寂多年,如今皇帝西來,諸汗來朝,再次熱鬧起來。
漢唐的西域輝煌文化,居然要從敦煌石窟里去尋找點滴了。
敦煌城南的鳴沙山東麓斷崖的那些石窟,歷經千余年,見證了這里多少的興衰。
漢人來了,又消失了,如今又來了。
「鳴沙山石窟里的壁畫、佛像等好好保護起來,那些不僅僅是佛教的東西,也還是歷史文化的積澱,留給後人吧。」
也許將來蒙古人不用跑去*藏熬茶禮佛,可以直接來敦煌朝*呢?或許將來也可以讓這里成為西域中亞恢復佛教的*地,讓西域各族色目人都來此。
「敦煌土地肥沃,物產饒多,先鋒軍駐屯耕守,朕也另調御營駐扎防守。」
明朝曾把敦煌視做為偏僻邊陲,人稀路回,比之嶺北荒惡尤甚至,將此放棄。但在朱以海看來,敦煌是前哨*地,是絕不能放棄,不可多得的西域綠洲。
這里的定位,就是連接西域的橋頭堡,先鋒軍改為屯墾*團,然後再調御營駐防,屯墾*團發展農業,也可以戰時為兵閑時為農,以農業供給駐軍和商貿。然後發展貿易,甚至是手工業、礦業林業等,前途還是會很不錯的。
為了能夠讓這里盡快恢復,朱以海甚至還調整了對**的一些政策,把一些**俘虜分給屯兵做農奴。
同時對駐扎在這里的御營兵士,更分給更多的田地,給更多的奴隸。
「敦煌是甘肅四大綠洲之一,可供種糧的土地有五十萬畝左右,可供種果樹的林地也還有十萬畝,另外草地也還有不少,可耕可牧,且處通西域之要路上,是塊寶地。」
發源于祁連山脈的野馬河、黨河從東南經敦煌(沙州)注入疏勒河,往東北而流,把幾大綠洲串連起來,安西州(瓜州),玉門。
疏勒河也是發源于祁連山脈的河西走廊第二大水系,以前曾經注入羅布泊,都說水往東流,偏偏疏勒河是條往西的倒流河。
日月往西,水流往東,疏勒河卻也與日月一樣往西,最終消失在大漠中。
一千余里的疏勒河,在關西卻是條流金淌銀的河,是它灌既了那一個個綠洲農業區。
巍巍祁連雪,滾滾疏勒河,月牙泉邊皇帝遙望著遠處的那接天連營,那是西域、漠北各汗的人馬,就連遠在里海北岸伏爾加河畔的土爾扈特汗和夷播海以西的哈薩克汗國使者也都來了。
這次皇帝西巡敦煌,針對綠*葉爾羌的大戰一觸即發,整個中亞地區都在密切關注著,甚至不安緊張著。
河中的希瓦汗國、布哈拉汗國,波斯的薩非王朝,以及天竺的莫臥兒帝國,以及來自費爾干納盆地的烏茲別克人明格部首領也派代表前來,他們現在仍屬于布哈拉汗國統治,曾經也被葉爾羌佔領,但明格氏族首領一直謀求自立。
明格部落是當年原金帳汗國南遷至河中的烏茲別克人的一支,布哈拉汗國和希瓦汗國都自稱是烏茲別克英雄昔班尼後裔,布哈拉曾經實力最強,但到此時,也已勢微,其實際支配領地也僅剩下首都所在的河中地區一部份。
在費爾干納地區,信*神秘*義蘇菲派的和卓們早就開始了領地自治化,明格部落在首領帶領下一直反抗*教政權,試圖自立汗國,擺月兌布哈拉統治。
大明要聯合蒙古各汗國甚至是拉上哈薩克一起攻打信***的葉爾羌汗國,幾個同樣信*教的國家,雖有唇亡齒寒的擔憂,可卻又各懷鬼胎,此次各派使者前來,都是想要謀求私利。
兩個烏茲別克人汗國和一個謀求自立的烏茲別克部落,他們都是金帳汗國的後裔,也都是蒙古後裔,不過他們屬于尹朗、突厥、蒙古,欽察人、葛邏祿人等混合而成的民族,可以說是綠化的突厥化蒙古貴族統治的國家,反正很復雜的一群人,因為地處河中,東西文化不斷的涌入,各方勢力在此角逐,漸漸就形成了烏茲別克七十二部。
從種族、文化、*仰上,他們確實跟葉爾羌是更靠近的,畢竟都差不多是突厥化蒙古統治的信綠勢力,但他們自己也經常打來打去,所以也別說什麼兄弟之情。
他們基本上都是混合族群,只不過上層是蒙古人,突厥化了,還接受*教。
烏茲別克人和塔吉克人、哈薩克人、葉爾羌人等,以前都是游牧部族,定居的歷史很短暫。
他們跟衛拉特蒙古人的關系不好,雖源出蒙古,可一方已經是尹化了,一邊卻都信了藏傳佛教,中亞幾國甚至還突厥化了。
突厥化蒙古人是個很有意思的東西,他不是簡單的如漢化了的胡人這樣的概念,蒙古西征,統治各地,但蒙古人太少了,做為核心統治階層,他們不得不與當地人整合。
因為他們數量太少,所以這種融合時間一久,他們就被同化了,他們不僅長的不像蒙古人,甚至蒙古話都不會說了,他們說著當地的突厥語,甚至習慣了突厥習俗等。
曾經征服中亞的貼木兒就是個突厥化蒙古人的代表,經過數十年的征戰中,帖木兒依靠武力建立起一個龐大的帝國。帖木兒帝國興盛之時,統轄之地不僅包括河中地區、花剌子模、里海附近地區,而且包括印度、波斯、南高加索的部分地區。
他就不會蒙古語,而精通突厥語甚至是波斯語。
《元史》中記載帖木兒是出身蒙古巴魯剌斯部,其祖先哈剌察兒和成吉思汗同宗,是不折不扣的蒙古人。但帖木兒並不真正認同自己是蒙古人,而是文化意識上傾向波斯。
許多中亞人甚至是西方人都認為,貼木兒只是一個假裝是蒙古貴族的突厥人,但連元史都寫了貼木兒就是個蒙古人。
就如有些人故意說隋唐不是漢人王朝,說李世民其實是鮮卑人一樣的胡扯。
他們把尹利汗國、察合台汗國、金帳汗國、喀山汗國、諾蓋汗國、克里米亞汗國、貼木兒帝國和莫臥兒帝國,都稱做為突厥化蒙古人國家。
又說察合台汗國疆域內生活著眾多突厥化蒙古人族群,稱為蒙兀兒斯坦,西部為葉爾羌,東部為畏兀兒斯坦(吐魯番汗國)。
突厥化蒙古人,被當成是一個階層,而不是一個族群,但其實蒙古西征都二三百年過去了,那點點蒙古人統治各地族群數百年,早整合的跟本地人沒半點區別了。
但他們堅持自己是蒙古人,可卻說著突厥語或波斯語,用著突厥文字或是使用著突厥人的傳統習俗,甚至長的都沒半點蒙古人的樣子了,但他們仍堅持自己就是蒙古人。
現在葉爾羌、希瓦、吐魯番、莫臥兒等一群突厥化蒙古人,表面上可以看作是一邊的,有抱團對抗衛拉特蒙古人的意思,但實際上朱以海相信,這群信綠喜歡打著*。戰名義攻打侵略別人的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們之間的關系,可遠沒有衛拉特蒙古人之間緊密,更別說跟東部蒙古他們之間的血緣親戚關系緊密了,可連東部蒙古的各部首領們六七代前都還是同一個祖宗,都依然打的難舍難分誰都不服誰,那突厥化蒙古國的汗王首領們,只能往上幾百年去追論成吉思汗這個祖先,那還能有什麼團結可言。
也許他們會表面威脅,但只要不理會便好。
*戰。
不是只有*教會打的。
朱以海決定開始對中亞*戰,發動第一次西征,先從葉爾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