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只有海浪無休止拍打礁石的聲音傳來,陣陣海風輕佛,搖動樹梢。
幾盞漁火在暗夜里指引。
一條漁船緩緩靠近漁火,嚴我公從船上下來。
羽林營副將楊伯興引嚴我公經過重重明崗暗哨來到朱以海面前,「讓殿下久等了。」
「這盛夏夜晚海邊吹風,再烤點生耗煎幾條八爪魚,白灼點蝦,其實也還不錯,一起嘗嘗。」
嚴我公謝過,雙手接過一串遞來的海蝦。
「這次在杭州還順利吧?」
「嗯,很順利,博洛對臣深信不疑,就是那漢奸張存仁和田雄也信之不疑,對臣都是委以重任,希望臣能夠招降更多我大明文武過去。」
朱以海嚼著很韌的八爪魚須,一邊從懷里取出一份名單遞給了嚴我公,「早給你準備好了。」
嚴我公借著篝火翻看著。
只見上面寫著開遠侯吳凱、定遠侯石仲芳、義安伯顧奇勛、開平將軍姜君獻、安遠將軍王用升、昭武將軍田得坤、翼義將軍陳龍、忠勇將軍沈乘龍、虎賁將軍胡茂芳、平夷將軍陸鳴時、總兵陳德芝等。
兩侯一伯,七個掛印將軍加一個總兵官,十一個人。
這上面的名頭一個比一個嚇人,只是嚴我公除了一個吳凱有些印象,知道這位是從龍元勛,如今是石浦鎮總兵,鎮守在寧台之間的象山半島石浦鎮外,其它的一個都沒听過。
「這些是?」
朱以海抓起一只白灼大蝦慢慢剝著殼,一邊道,「吳凱你應當听說過,原浙東海門衛的指揮僉事,後任省鎮海門參將,是孤的首義協謀功臣,你說這樣的功勞,孤給他封個侯不過份吧?」
嚴我公听的有些迷糊,據他所知,魯監國在台州即位後,雖然也封了些爵位,但還是比較謹慎,並沒濫封。
麾下大將,也僅王之仁封武寧伯,張名振封鎮東伯,至于說鎮南伯方國安,南安侯鄭芝龍等,其實明顯不一樣,是帶有些羈縻安撫性質的。
吳凱當初雖有首義協謀之功,可也並沒得到爵位。
怎麼現在突然就又成了開遠侯?他記得吳凱當初只得了個授封開遠將軍號啊。
這號,還明顯是個雜號將軍。
「孤听說韃子很會收買人心,對我大明文武官員開出很高的招降條件,尤其是那些帶兵的將領,投降後許諾都保留原職,有爵位的也都保留,甚至還能加階任用。」
「孤當然也不能對自己的忠心將士們小氣不是,亂世之際,更當重賞忠勇。所以孤最近加封了不少大將,或授封爵位,以作世襲,或授予將軍號掛印統兵,以增威勢。」
「只是有些人辜負了孤,在嚴卿你的大力招撫之下,居然降清了。」
嚴我公听到這,瞬間就全明白了。
什麼開遠侯吳凱,什麼定遠侯石仲芳,原來是這麼回事。
「殿下是讓臣拿這個名單上報北京虜庭,說成功招降到這些魯監國麾下大將?」
「沒錯,正是此意。」
「除吳將軍外,其余這些將軍原任何職?」嚴我公問。
石仲芳原是蕭山人,上次隨太僕卿陳潛夫渡海而來。朱以海也沒瞞嚴我公,這個定遠侯石仲芳原是蕭山的一個衛所的千戶,在于穎招降蕭山時,帶家丁響應,擒偽知縣迎于穎。
後來便在于穎的錢塘江防線統領自己一營義軍人馬,上次隨陳潛夫運送錢糧過海,留在北伐軍中,現在是統領四營的參將餃。
朱以海給嚴我公的名單上,卻給他寫的是定遠侯、蕭山義軍大將。
義安伯顧奇勛其實只是鎮東伯張名振麾下的一名親兵隊副,曾經還是個山賊頭子,手下有十幾個馬賊,對外號稱血鷹十三騎。開平將軍姜君獻、安遠將軍王用升、翼義將軍陳龍其實都是當年的十三馬賊之一。
忠勇將軍沈乘龍、虎賁將軍胡茂芳、定夷將軍陸鳴時都是王闖子手下勇衛老兵。谷
總兵陳德芝原來只是個水賊。
他們大多在朱以海的北伐軍中,除了吳凱,最高的不過是個參將,最低的僅是個隊頭。
這些人有個特征,要麼是前軍官要麼是前山賊土匪海盜水寇,一個個都很勇武,而且別看出身不怎麼樣,但是經過陳潛夫仔細考核過的,是那種比較忠勇的。
海賊水寇山匪馬賊說忠勇,其實也不矛盾,就好比很多壞人有時也是大孝子。
朱以海又拿出來一份名單,上面是副將雷虎彪、楊子龍,參將呂一成、高樹勛等二十一員中高級將領名單。
嚴我公一問,果然這些副將、參將、游擊將軍們,最高不過是個隊副,好幾個只是個普通的親兵或家丁。
「殿下,如果都是吳凱將軍這樣的,韃子比較容易信,起碼也要石將軍那樣原衛所千戶以上軍官啊。」
朱以海有些無奈道,「本來我想讓四大公子之一的冒闢疆,畫中九友的楊文驄,還有前提督南京操江的勛臣劉孔昭他們假降投虜,可他們都不願意啊。」
冒闢疆听說要他假降韃虜,頭搖的跟個拔浪鼓一樣,非說為國假降其實也還勉強接受,可要剃發就不行,而且他說自己名氣大,要是降虜,只怕韃子會召他去北京,所以還是不想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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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文驄和劉孔昭也堅決不假投降。
最後沒辦法,朱以海只好找了一群願意的猛士,都是些出身不太好,現在職位不高,但又比較忠勇的,最後為了能夠糊弄韃子,只好把擁立元從吳凱也列上名單。
總共是三十二人,假裝是三十二支魯監國麾下或江南民間抗清義軍首領。
嚴我公覺得有些為難,這造假也造的太假了點。
吳凱這樣的還能騙一騙,可你搞一群家丁、隊頭的冒充侯伯、掛印將軍,過份了啊。
「反正哄騙韃子嘛,我也沒打算讓這些人帶兵去降虜,我的意思呢,你現在不是浙江招撫大使嘛,韃子給你招安的便宜大權,你呢就拿著這名單報上去就好了。」
「反正不管是吳凱還是陸鳴時,都只是你招安功績,他們名下或三五千人馬,或千八百的,分布各地,向你投誠,接受你的招安和整編,你向韃子給他們請官求爵,再看能不能順便要點糧餉武器什麼的,時不時的,你再向韃子上報,說他們在你的領導下,又在哪哪哪跟我魯監國麾下打了一仗,斬獲如何,擊殺多少,又遏制了多少進犯雲雲,就算需要演戲我們也可以配合。」
「甚至以後,我可以派兵進駐江南府縣,也可以打他們的旗號嘛。」
嚴我公不得不佩服,魯監國的想法很野,這是完全要把韃子當猴耍啊。
「孤覺得其實是可行的,畢竟現在嘉興這塊,文有你嚴公,武有李遇春,你們都是自己人嘛,一起遮掩遮掩沒問題的。」
「現在海鹽縣城的鄭繼武和朱繼綱他們不就成功的混入虜營,扯起綠旗裝上韃子了嘛。」
「听說博洛還同意給鄭繼武保留侯爵,給朱大綱保留伯爵位,你看,這不是挺順利嗎。」
鄭繼武和朱大綱假降,這算是朱以海跟嚴我公聯手演的一出大戲,嚴我公替李遇春招降他們,然後跟博洛請功時,還說二人之前已經得偽明監國授侯伯爵位了。
然後博洛和張存仁都按慣例,大筆一揮,同時保留二人爵位,並且還給二人加官晉階,授記名總兵、副將,甚至還名面上給海鹽的兩營人馬編制糧餉,第一批糧餉和賞銀都已經在路上了,雖然按慣例可能糧餉也就這一批,後面也很難再給,可起碼也是騙到了。
正因有這成功的先例在,所以朱以海現在搞出一張更大的名單來,弄出一堆侯伯、掛印將軍、總兵參將們投降。
「這也是為配合你這個剛上任的浙江安撫大使嘛,你既然得博洛他們看重,總得拿出些像樣的招安功績來,再者,我們也可以通過這方式,弄來一堆旗號營頭,到時也方便咱們在這邊行事。」
「說不定還能騙上一些錢糧武器呢。」
嚴我公不由的佩服萬分,「殿下真是高明!」
「哈哈哈,這不過是渾水模魚而已,水越渾越好,能模一時模一時,到時你慢慢的把嘉興這各縣,都安排給這些投誠歸附的兵馬接管嘛,給李遇春留一個府城便好。到時嘉興各縣,明面上都打著韃子的綠旗,實際上都是我們明軍佔領,這豈不是很好?」
嚴我公心想,這也只有殿下你想的出來,甚至真敢做了。
可一想想,自己這個詐降的鄉紳,如今都混成韃子的都察院右副僉都御史餃加浙江按察司副使,兼杭嘉湖分巡道兼巡海道,欽差浙江招安使了,這海鹽的鄭繼武他們都直接成了大清的侯、伯,總兵副將,李遇春都已經給朱以海送了一府七縣的贖城銀,還把利息、手續費都給付了,辛苦各地敲詐搶劫幾十萬兩銀子,大半都送到監國這了,這麼一想,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
「博洛即將率主力返京,到時我估計他會帶你進京,你這個招降使肯定得進京見一見攝政王多爾袞的,也只有得到他的認可,你才可能真正得到韃虜信任和重用。所以孤提前給你準備好功績,到時你到北京見了多爾袞,才能有得其重用啊。」朱以海呵呵笑著說道。
「原來殿下已經安排的這麼長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