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安硬著頭皮,從長公主身側跨步而出,抱拳道︰「是卑職新作。」
一下子,所有人都盯了過來,二公主烏溜溜的眸子審視著許七安。
太子皺了皺眉。
三皇子不悅道︰「你一個銅鑼,做什麼詩?」
他說的還算委婉,意思是說,你一個武夫,懂什麼是詩?
「篤篤」長公主青蔥玉指,敲擊著桌案,引來眾皇子注意,她語氣平靜道︰「他叫許七安,堂弟是雲鹿書院的學子。」
這能代表什麼?一時間,沒人能懂長公主的意思,而她本身似乎很喜歡看到兄弟姐妹滿腦子問號,但故作淡然的模樣。
清冷的臉蛋掛上一抹笑容︰「送紫陽居士便是他所作,臨安先前念的那首詩,亦是許七安的作品。」
在座的皇子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霍然轉移目光,死死盯著許七安。
那首名噪一時的《綿羊亭送紫陽居士之青州》的原作者,竟然就在眼前?
是,據說那首詩是雲鹿書院某個學子的堂兄所作,剛才懷慶說,這位銅鑼的堂弟是雲鹿書院的學子三皇子對這些傳聞最清楚,立刻反應過來,知道懷慶說的不會假了。
這個仰慕懷慶的忠狗便是寫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詩人二公主睜眼嫵媚的桃花眸子,一瞬不瞬的望著許七安,她對這個銅鑼有了些許改觀。
許七安先是大吃一驚,下意識的認為自己睡浮香花魁的行為,被長公主嚴密監控著。
但很快便想通了,當初打更人跟蹤自己,正是這位懷慶公主授意,那麼,有關他的情報,長公主自然知曉。
太子殿下質疑道︰「可我听說,教坊司那位姓楊名凌,是長樂縣學子。」
長公主沒有回答。
許七安只好自己解釋︰「是卑職化名。」
太子不說話了。
三皇子追問道︰「剛才那句詩我听著不錯,醉後不知天在水頗有意境,讓人忍不住想知道後續。」
出身皇家的龍子龍孫,接受過最優等的教育,即使是二公主這樣只喜歡打扮,不喜歡念書的,小時候也被逼著讀了好幾年的聖賢書。
文化底蘊扎實,鑒賞水平不差,被三皇子一打岔,注意力便回歸到詩,因為知道了許七安的身份,反而愈發期待起來。
許七安緩緩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二公主低聲念了幾遍,覺得這兩句詩勾勒出了美好的,只存在于童謠里的場景。
靜謐的夜晚,她穿著漂亮的裙子,躺在小舟的船頭,頭頂是璀璨無垠的星空,水面倒映著星河。
小舟在湖上飄蕩,蕩起漣漪,她安詳的睡著。
臨安公主芳心砰砰狂跳了兩下。
長公主眼波微閃,下意識的動了動脖頸,似乎想側頭看許七安,但忍住了。
保持著清冷的白蓮花姿態。
四周詭異的寂靜了,眾皇子細細咀嚼、品味著這兩句詩。
與二公主不同,皇子們體會到的是一種遠離塵世,怡然自得的縹緲之氣。
氛圍是輕松的,貼近天下自然的,無憂無慮的,擺月兌了案牘之勞,絲竹之鬧,擺月兌了勾心斗角。同時,夢醒時分,心里會有一絲絲的悵然。
「好詩,好詩啊」三皇子拍案,情緒亢奮,感覺自己見證了一首名作的誕生。這是任何讀書人都無法抗拒的榮耀。
「這是七絕還是七律?」年紀與許七安差不多的七皇子問道。
「沒了,只有這兩句」
「!!!」
眾皇子們一愣,臉色復雜且古怪的盯著他。
「莫要開玩笑。」三皇子怒道,有些急切,有些煩躁︰「後面呢後面呢!」
他那樣子,像極了被斷章折磨瘋了的讀者,終于有機會見到作者本人,壓抑著隨時爆炸的情緒說︰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去碼字!
「即興作詩,真沒了」許七安有些慚愧,這首詩並不是九年義務教育課本里的。
當然,他作為一個文化人,不可能只學過課本里的詩詞,平時自己也會網羅一些優秀的詩詞作品,但都記不全,只能記住最精華的幾句。
眼下這首就是如此。
「你,你」三皇子指著許七安,憤怒的說不出話來。
其他皇子冷眼旁觀,暗中支持三皇子對付斷章狗。
長公主適時起身解圍,道︰「許寧宴,陪本宮去散散步。」
「豈有此理」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三皇子余怒未消的拍著桌子。
「可惜了。」太子搖搖頭。
「哎呀,我想起來了。」二公主忽然叫了一聲,道︰「我還沒問他桑泊案查的怎麼樣了呢。」
是他!太子殿下眯了眯眼,難怪覺得許七安這個名字耳熟,經二公主提醒,記起了這號小人物
長公主屏退侍衛和宮女,與許七安並肩行在湖畔。
許七安直覺的落後半個身位。
「你找本宮何事?」長公主凝視著平靜的湖面,聲音透著冰塊撞擊的質感,以及女性聲線的魅力。
「卑職查案遇到了點麻煩,目前所有線索都斷了。」許七安看了眼長公主,見她不甚在意的模樣,語氣不由的誠懇了幾分,將硝石礦、小旗官滅口案告之長公主。
「這些本宮都已經知道了。」長公主清麗的容顏沒有表情,欣賞著湖面的風景。
她已經知道了?嗯,以長公主的能耐,知道我查出來的這些情報,並不困難。
許七安咬了咬牙,打算透露一點更內幕的東西︰「妖族為什麼要炸永鎮山河廟?這是一個疑點,也是本案的突破口。」
先驗證是不是初代監正,如果是初代監正,那麼和妖族勾結的對象,就可以鎖定一個大致的範圍。
長公主收回目光,美眸望向了許七安,以一種平靜的語氣︰「永鎮山河廟之下,確實封印著一個可怕的強者或者物品。而這個秘密,只有父皇才知道。」
「」許七安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長公主連這都知道了?
她已經意識到永鎮山河廟底下有封印物,是的,看了我的調查卷宗,以長公主的聰慧才智,能推測出這一點,不奇怪。
只是許七安沒想到,長公主竟坦然的與他說起此事,要知道,永鎮山河廟里的秘密,可是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曉。
「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願為本宮效力?」長公主見許七安微微動容,知道他心里震撼,輕笑一聲,拋出了橄欖枝。
這正是許七安想要的,心所願,未敢言,既然長公主這麼會來事,許七安當即道︰
「卑職定為公主肝腦涂地。」
這一套許七安很熟,上輩子在警局工作也是這麼向領導投誠的。
當然,只是工作上的盟友,互利互惠,而不是給皇權當狗他心里補充了一句。
相信以長公主的情商和智商,要維持相對體面的關系,應該不難。
長公主明媚一笑,湖光都黯淡了幾分。
「說吧,查出什麼來了?」蓮花公主的語氣、態度,有了極大轉變,那份隱隱約約的隔閡消失了。
許七安考慮了一下,打算如實相告,理由是,剛與長公主結成「盟友」關系,他需要展現自身的價值。
讓長公主覺得,這個小老弟很強,很不錯。
另外,他想搞清楚桑泊的封印物,缺不了長公主的幫助。況且,是長公主先打開這個話題的,還坦然的告訴他這個秘密只有元景帝才知道。
「根據卑職調查,周赤雄背後還有黑手在操縱這一切,也是那位勾結的妖族。」許七安道。
長公主眼中異色一閃︰「何以見得?」
許七安道︰「太康縣趙縣令,今晨死于府衙地牢,我懷疑他是被人滅口。」
長公主低垂著目光,邊思考邊頷首。
許七安繼續道︰「卑職一直在疑惑,妖族為什麼要炸毀桑泊,幕後黑手又為何要勾結妖族?我派人查了一切關于桑泊的案牘,發現一件非常詭異的事,鎖定一時間點︰五百年前!」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留給長公主震驚的時間。
但他失望了,長公主僅是皺了皺眉,便消化了這條信息。
辭舊說的沒錯這個女人胸有溝壑,且深不可測啊。
「五百年前,當時的太子不慎落水,後得了 癥,不久便溺死在桑泊。」許七安道。
長公主露出恍然的神色︰「本宮記得有這一段往事。」
許七安點點頭,接著說︰「而五百年前,武帝重振朝綱,肅清宵小,有一個人是他避不開的障礙——初代監正!」
听到這里,長公主真正花容變色。
許七安凝視著長公主無暇的美麗面孔,一連串的發問︰「初代監正為何裝病?陛下為何對桑泊封印物秘而不宣?為何鎮壓五百年還不死?司天監術士為何對初代監正的過往一無所知?」
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許七安補充道︰「當然,這只是卑職的猜測,只是如果非要在五百年前找一個符合條件的強者,非初代監正莫屬。」
長公主似乎被震驚到了,很久沒有開口,一陣風吹來,吹的湖泊泛起褶皺,她嘆了口氣︰「所以,你找本宮是」
「卑職想查一查外面找不到的卷宗。」許七安道︰「卑職在桑泊里發現了封印陣法,而陣法石柱上刻有佛文。」
「佛文?」長公主攏在袖子里的手,無意識的伸縮了一下,盯著許七安看了幾秒,移開目光,語氣平靜︰「好,待宴席結束,本宮帶你去文淵閣。」
許七安松了口氣,答謝完,忽听身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以及水花翻涌的響動。
扭頭看去,紅裙似火的二公主站在一頭怪物的背脊上,雙手握住怪物頭頂的犄角,搖搖晃晃的穩著身形,背影曼妙婀娜。
那怪物通體雪白,長著細密的鱗片,脊背有一塊平坦的甲冑,正好可以站人。體長三米,月復生利爪,看著像龍。
長公主回過身,解釋道︰「此獸喚做靈龍,乃中州獨有的靈獸,性格溫順,相傳是古時候人皇的水中坐騎。
「喜食人間紫氣,故而被歷朝歷代的皇室養在宮中,寓意紫氣東來。人族正統。」
長公主又補充道︰「此獸自帶望氣術。」
原來湖里看到的就是它啊許七安「嗯」了一聲,紫氣是王公貴族獨有的氣運,這種怪物需要紫氣溫養,說明是種瑞獸。
瑞獸時而昂起腦袋,時而貼水而行,水花一圈圈的蕩漾,二公主笑靨如花,小母雞似的咯咯咯笑個不停,玩的非常開心。
皇子們含笑看著,另外兩位皇女則跑到岸邊,喊著讓臨安上岸,大家輪流玩。
「靈龍雖性情溫順,但同樣驕傲的很,會攻擊接近它的普通人,臨安是皇女,才能與它玩在一處。」長公主說著,嘴角撇了撇,做了一個許七安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食指扣在嘴邊,用力吹了個口哨。
靈龍听到口哨聲,像蛇一樣高高昂起的頭,側轉過來。
所有人都看到,靈龍僵硬了一下,它忽然躁動起來,喉中發出一聲清越嘹亮的鳴叫,搖頭晃腦的要把二公主甩下去,似乎被二公主騎是一件很恥辱的事。
「呀」
「噗通!」二公主驚叫著砸入湖中。
靈龍發狂著扭動身子游向長公主,一邊破水而來,一邊鳴叫不斷,分不清是亢奮還是暴躁。
嘩!
臨近岸邊時,它沖天而去,又重重砸落,腦袋砸在案邊,濺起洶涌的泥漿。
長公主素白的衣裙上濺了幾滴泥印子。
長公主有些詫異,靈獸今日似乎與她特別親近,她吹口哨的原因不是召喚靈獸,而是吸引它的注意,做出扭頭的動作,借此讓下盤不穩的臨安墜水。
誰想,靈龍反應這麼大,直接一晃腦袋把臨安甩飛了。
長公主的風格怎麼有點像雲鹿書院的讀書人月復黑的很啊我家小老弟也是這麼陰險歹毒的哦,長公主在雲鹿書院求學過許大郎對許二郎的警告有了更深的領悟。
果然只有月復黑的人,才最懂月復黑之人。
水面上的動靜驚到了眾皇子,太子當先趕到岸邊,呼喚侍衛救人。
「靈龍果然更喜歡懷慶啊。」
「這是不是意味著懷慶的紫氣比臨安更強?」
「似乎也不太對靈龍對我們都不太熱情,你看它卑躬屈膝的模樣,我只在小時候看過一次,當時它面對的是父皇。」
「懷慶過去了」
長公主提著裙擺,面帶淺笑的走向靈龍,打算騎乘。
這邊,包括太子在內,眾皇子皇女也在注視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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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也寫了,我喊的是︰讀者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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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規矩,錯字本章說見。
另外,十二點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