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安審視著這位龍氣宿主,二十多歲,與自己年紀相仿,皮膚略顯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常年漂泊的游俠。
五官還算不錯,但也不算出挑,最出彩的是一雙眼楮,燦燦生輝。
之前在特色會所時,許七安以麻雀的視角見過他一面,對他的觀感還算不錯——愛去青樓的男人,都是上輩子折翼的天使。
其實是那位風塵女子受到牽連時,這個苗有方第一時間考慮的不是自身,而是那女子的安危。
這在以武犯禁的江湖散人群體中,算是罕見的品質。
對于龍氣宿主的處理,許七安不只是抽取龍氣,還得模清對方的品性……
若是品性良善之輩,他會選擇與對方坦誠布公的說清楚。
若是為非作歹之徒,則殺之而後快。
苗有方也在打量許七安,略有些謹慎,因為他腦海里對昨日的戰斗場面記憶深刻。
「姓名、性別、年齡。」
許七安采用前世的筆錄開頭三連。
苗有方明顯愣了一下,似是不適應這樣的開場方式,攝于這個男人昨日的凶威,他如實回答道︰
「苗有方,男,今年二十有三。」
回答之前要說「是阿sir」,許七安默默玩梗,道︰「哪里人士。」
「青州黑羊郡苗家鎮。」
「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嗎?」許七安問道。
因為我是天才苗有方傲然道︰「本大俠游歷江湖多年,殺過市井潑皮,殺過為非作歹的一方豪強,也殺過魚肉百姓的貪官。仇人太多了。」
作為立志要成為一代大俠,懲奸除惡的人,他路見不平拔刀砍人的次數不少。
「不過我想並不是這些原因」
苗有方撇撇嘴,「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的這些行為,在真正強者眼里屬于小打小鬧,不可能引起昨日那場震撼人心的戰斗。
「前輩,你就給我個準信兒吧,我還能活嗎?如果不能活,您就動手利索些。我雖然殺人不少,但從來不折磨人。」
「若是能活呢?」許七安反問。
苗有方露出鄭重且誠懇的神色︰「您就是我爹。」
有點意思!但是不行,你太丑了,不配當我兒子。
許七安抓住他的肩膀,「能不能活,取決于你待會兒的表現。」
在苗有方疑惑的表情里,他縱身一躍。
兩人當即消失在浮屠寶塔第一層,直接傳送來到第三層。
苗有方驚奇的四下打量,這是一處面積極大的空間,但沒有第一層寬闊。
南北邊各立一尊金身,西邊是一條斷臂,東邊靠牆擺著一張小塌,塌上盤坐一個老和尚,一個女子。
那女子容貌平平,懷里窩著一只小小的白狐,見到他們進來,那女子連忙雙手合十,擺出虔誠姿態。
「大師,勞煩以佛法觀他。」
許七安朝老和尚合十,待其頷首,他轉頭盯著苗有方,問道︰
「可有濫殺無辜?」
「什麼叫濫殺無辜。」
「不曾犯下死罪之人。」
「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可有奸婬擄掠?」
「不屑為之。」
似乎為了增加說服力,苗有方昂起下巴,一臉驕傲︰
「青樓里什麼漂亮姑娘沒有?而且還很懂得伺候人,犯不著奸婬擄掠。而我,總能掙到白花花的銀子去青樓消費。」
是個共享單車愛好者許七安「嗯」了一聲,側頭看向老和尚。
後者點頭。
呼,總算遇到一個品性可以的龍氣宿主,這一路走來,都特麼遇到的什麼人啊!
許七安道︰「你想必很好奇,為什麼昨日的那些人對你窮追不舍,包括我為什麼把你關押塔內。」
苗有方好奇依舊,用力點頭。
「其實你的天賦並不好。」許七安開口解釋。
但立刻被苗有方打斷,他驕傲的昂起頭︰
「雖然你是前輩,我本著求生欲不該反駁,但說我什麼都可以,說我沒天賦,這個是不能忍的。前輩,我可是鎮子里最能打的。」
你怎麼不說自己是這條該最靚的崽,他似乎對自己的天賦很在意許七安克制著嘴角的抽動,平靜道︰
「你現在的絕大部分成就,都源于一種叫龍氣的東西。」
苗有方一邊不服氣,一邊豎著耳朵專心听。
「它是當日大奉銀鑼許七安斬殺昏君時,因種種意外,龍脈潰散形成的一種氣運。嗯,大奉銀鑼許七安驚才絕艷,乃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這個不需要我贅述吧。得到龍氣者,會奇遇連連,錢財只是小道,人脈、修行進度等等,都將得到裨益。
「你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是不是從一個多月前,你的運氣突然變好了,走到哪里都能結交到朋友,得到對方各式各樣的饋贈。
「修行方面也日進千里,遇到什麼難題,總會有人來解決。
「另外,在賭場十賭九贏,日進斗金。」
苗有方越听越沉默,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這位前輩說的都對,全部都吻合。
一個月前,他從外地游歷歸家,一不小心就得鎮上最漂亮姑娘的青睞,傳授他拳法的老師傅,突然就取出一本秘籍贈予他,說自己活不了多久,不願絕學失傳
他離開鎮子繼續游歷,奇遇連連,除了被昨日那伙人追殺,幾乎沒遇到過危機。
修為還日進千里。
苗有方試探道︰「所以」
許七安回答︰「龍氣一直散落在外的話,王朝坍塌是早晚的事。而若是被外族得到,中原易主也是可以預見的事。因此我要收回龍氣。」
見苗有方一臉掙扎之色,他嘲弄道︰
「怎麼,不願意?你以大俠自居,當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回應他的是沉默,膚色黝黑的年輕人低著頭,臉上掙扎之色愈發明顯。
許久後,他問道︰「我已是前輩的甕中之鱉,龍氣自取便是,何必與我說這麼多。」
許七安淡淡道︰「你如果是個惡徒,我倒也不必與你浪費口舌。」
苗有方盯著許七安幾秒,又低下頭去。
沉默了十幾秒,嘆了口氣︰
「雖然很不甘心,但我是大俠嘛,大俠就要有大俠的樣子。
「如果龍氣真的能救朝廷,如果它真的在我體內,那,那就拿去吧」
許七安當即取出地書碎片,鏡面對準他,默念口訣。
苗有方眼里霍然亮起金光,似有龍影閃過,他的頭頂沖出一道粗壯的金龍虛影,不情不願的進入地書碎片。
苗有方悵然若失。
他沒有看見龍氣,但剛才那一瞬間,只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離開了。
這樣一來,我就有三條至關重要的東西,只要集齊最後六條,我就完成任務了許七安一陣欣喜,短短一個多月,他便收集了三道龍氣。
而且,太平刀的溫養也將因為這條新的龍氣而加快進程。
余光瞥見苗有方頹廢木然,許七安心情不錯的告誡道︰
「真正的強者,內心是堅不可摧的。沒有一顆勇敢的心,力量再強,也只能欺負弱小,面對同階死路一條。」
苗有方撓了撓頭,「我也該知足了,如果沒有龍氣,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有現在的成就。其實我天賦確實不好,鎮上教我練拳的老師傅也說過。
「師兄弟們都笑話我不自量力,資質平平卻想成為一代大俠。十六歲的時候,我離開鎮子外出游歷,到二十三歲才攢夠請煉神境高手幫忙開竅的錢。
「為了攢這筆錢,我兩年沒換鞋子,一件袍子縫縫補補穿三年。
「不久前,突然時來運轉,我終于能成為萬人敬仰的一代大俠嘿,書上怎麼說來著,對,鏡花水月。
「但不是我的東西,就不是我的。」
他低著頭,灰心喪氣,像是一個被打回原形的丑小鴨。
「我身邊正好缺一個跟班。」
苗有方猛的抬起頭,盯著表情冷淡的許七安。
許七安自顧自道︰「當我的跟班,要任勞任怨,做牛做馬,不發月俸,但偶爾會教一招半式。」
苗有方臉色嚴肅,一字一句道︰「爹。」
許七安嘴角一抽
雍州城西南邊的秀水鎮。
柳紅棉坐在屋脊上,一手抱著膝蓋,一手托腮,百無聊賴的望著遠處的風景。
許七安真強啊,不愧是中原最天賦異稟的年輕人
姬玄好像被打的失去斗志了,蕉葉老道的死對他打擊竟這麼大?明明只是一個修為淺薄的老道士而已
隊伍人心散了,我也該另謀出路了
唉,要是能勾搭上許銀鑼便好了,我扭頭回劍州萬花樓,把蕭月奴踢出門派
柳紅棉思維發散,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事。
她收回目光,看向院內的姬玄,少主坐在井沿,從昨晚到現在,他在院子里枯坐了一夜。
「不過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經歷了這次挫折,熬過來,才能走的更高,更遠。」
柳紅棉「嘖嘖」兩聲,她還指望依仗姬玄,反攻萬花樓,奪回樓主之位
苗有方選擇留在徐謙身邊,當一個默默無聞的跟班。
默默無聞是他給自己強加的定義,實際上這小子是個話癆,而且自來熟。
「飛燕女俠,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您是唯一讓我敬佩的人。飛燕女俠,您說句話呀。」
李妙真起先還會禮貌性的回應幾句,但發現這家伙說氣話來沒完沒了之後,便不搭理了。
「楚兄,不是我說你,能在朝為官,何必流落江湖呢。讀書人在我們鎮子上地位可高了。」
楚元縝也不愛搭理他,原因是這小子總是批評他任性,明明都考上狀元名榜提名,竟然辭職不干,如此任性。
「李兄,以後我負責給徐前輩端茶送水,你負責給徐前輩洗衣做飯。」
「與你說過很多次,我不是徐前輩的跟班。」
「好的,那你負責端茶送水,我負責洗衣做飯。」
見苗有方和大家初步熟識,許七安帶著他們離開浮屠寶塔,用過午膳後,一行人御劍返回雍州。
目的地是城外的地底大墓。
洛玉衡很早以前便想來探究一方,當初許七安從地宮出來,返回京城,將此間之事告之洛玉衡。
根據壁畫中人族的穿著推斷出大致年代後,她翻遍人宗編年史,沒能追溯到那個久遠的年代。
換而言之,地宮里的那位人宗祖師爺,出現的時代可能要比人宗更久遠。
洛玉衡之所以對那位人宗祖師上心,並非好奇心作祟,而是因為此人渡劫失敗,卻沒有殞落。
反而褪下舊身軀,與以往做了割裂。
洛玉衡無法理解此事。
天劫之下,一切都會化作飛灰,從古至今,人宗二品道首渡劫,無人能成功,更無人能在天劫下活命。
此人非同尋常。
來到目的地,洛玉衡立在洞口,回眸說道︰
「你們留在外面,我與許七安進去。」
李妙真和李靈素兩個道門弟子是不願意的。
只是洛玉衡輕飄飄的斜來一眼,他們就願意了。
于是,地書碎片的四位持有者,以及許七安新收的馬仔苗有方,便留在了洞外。
許七安和洛玉衡躍入洞穴,上頭傳來苗有方的聲音︰
「飛燕女俠,如何能快速成為一代大俠?我這些年鏟奸除惡,行俠仗義,可名聲」
「呵,我師妹能出名,一半靠的是天宗的名頭,你當她是全靠自己嗎?」
之後的交談便听不見了,他前頭帶路,與洛玉衡前往地宮深處。
地宮昏暗,越往里走,越黑暗,漸漸的伸手不見五指。
許七安點燃準備好的火把,說道︰
「上次過來時,發現神殊的封印有所松動,若是不管不顧,最多一年它便能沖破封印。
「國師正好可以幫忙加固封印。」
火色的光暈照亮洛玉衡精致絕美的容顏,她「嗯」了一聲。
穿過坍塌狼藉的地宮,不多時,來到一扇巨大的石門前。
「咦」
許七安皺了皺眉。
洛玉衡側頭看來。
他解釋道︰「我上次離開時,不記得有關門。」
許七安邊說邊走入主墓室,也沒太在意,說不準是古尸自己把門給關上。
扎扎
石門緩緩推開。
許七安持握火把,進入主墓室。
這里亂石堆積,像是剛剛被開采過一般,是當日神殊和古尸戰斗留下的。
他一眼掃去,竟沒見到古尸盤坐的身影,往內走了十幾步,看見一具殘破的人形倒在地上。
古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