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妹妹的表情,李弘輕笑一下,低著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龍椅上的李治微微扭頭往女兒這邊看了一眼,隨後又低頭看著下面的劉仁軌︰「劉公可有看法?」
听到叫自己了,劉仁軌臉上有些無奈。
說真的,本來這事兒他是不想參與的。
但現在皇帝點名了,不說話也不行了,只能起身出來,恭敬的行禮道︰「回稟天皇,依臣之見,不妨等等再看。此物于大唐孰利孰弊,試行一段時日,自見分曉!」
看起來劉仁軌似乎是不打算參與了,不過無所謂,只要有這句話在,也等于是表態了。
龍椅上的李治非常開心的笑了笑,手里的保健球轉個不停,微微頷首道︰「嗯,言之有理!眾愛卿可還有不同意見?」
盧和崔行功等反對派依舊堅持自己觀點,而支持派也是一樣。
李治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劉公所言,先觀察一些時日再說吧。」
現在雙方誰都沒有辦法說服對方,皇帝既然都開口了,也只能暫時擱置。
屏風後面的李月辰點了點頭,能拖著就行,拖到後面,一旦完全鋪開,他們想阻止都來不及了。
……
下朝之後,李月辰照例牽著老爹老媽的手往回走。
李治笑著模了模她的腦袋︰「現在此事只能拖著了,辰兒你可要加快一些了。」
「阿爺放心,此乃大勢所趨。」李月辰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只要現下沒有被取消,將來之後自然更不可能了。」
對于這種話,李月辰說的還是有把握的。
她跟科學家有個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做出來的東西,在千年之後都是經過無數驗證之後確定可行的。
因此不需要什麼試錯成本,只要放心的搞出來就行了。
最多也就是根據現在的環境和制度略微做一些改變而已,但本質上還是那麼一套東西。
看到女兒一臉輕松的模樣,李治笑了笑,表情變得輕松了許多。
李月辰拉著李治的手︰「阿爺不如試試孩兒這般往前走,很輕松的!」
說著,還給他演示了一下小跳步。
心情大好的李治居然沒有拒絕,跟著女兒一起以小跳步的姿勢開始往前蹦。
李月辰拉了拉另一只手牽著的武則天︰「阿娘也一起來啊。」
武則天沒說話,只是一臉嫌棄的松開了她的手。
對此李月辰只是吐了吐舌頭,看來當媽的在女兒面前還是想要保持一點威嚴的。
于是李月辰也不管她了,就拉著李治,父女倆用小跳步蹦去了仁壽殿。
兩人速度極快,很快就將武則天甩到了後面。
進入殿內,李治一下子躺在了自己的搖椅上,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李月辰很有眼色的跑過去給他在小灶台上點了火,然後將旁邊的茶葉放進茶鍋之中,添加其他調料。
看到武則天還沒進來,李治突然如同自言自語一樣的低聲說道︰「辰兒,千萬記住,皇家親情脆弱。就算日後你能維持住這份情,也斷不可輕易將手中的力量放下!」
听到這句話,正在往茶鍋里面加調料的李月辰手一抖,「當啷」一聲,勺子掉在了桌子上。
同時心中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她不知道老爹為什麼突然跟她說這個,而且還是偏偏要挑老媽不在的時候說。
不過她反應很快,馬上撿起了勺子,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時那甜甜的笑容︰「阿爺方才說話了嗎?孩兒沒听清……」
看到她這副反應,李治非常滿意的點點頭︰「那便好!」
隨後又恢復了平時那副懶散的樣子︰「當然你也不必多想,我知你定然能分得清。」
李月辰愣了一下,沒有回話,而是繼續在茶鍋里面加完了其他材料。
老媽武則天進來之後,看到女兒正在煮茶,微微點點頭︰「辰兒,火不要太大,稚奴喜歡入味較深的。」
「好 !」李月辰答應一聲,將下面小灶台兩側的擋板往中間拉了一點。
……
中午,李月辰在仁壽殿陪著父母吃完飯之後,才起身離開。
走出仁壽殿的一瞬間,李月辰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
今天李治那句話在李月辰心中如同引爆了一枚炸彈一樣,實在太讓人驚悚了。
很明顯,那句話就是在教她,以後必須抓權力。
可好端端的他總不可能這麼說,難道說他預知了未來?
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若是真能準確的預知未來,估計晚上早就趁著睡覺的時候動手掐死她了。
走到安福殿的時候,看到旁邊池塘中間登春閣旁邊的草地上,一只狸花貓正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上,任由自己的幾個還在在身上打鬧。
李月辰停下腳步觀察起來。
宮中的貓,其實算是半野生的,雖然平時也會喂它們一些東西,但大多數時候都是需要自己抓老鼠吃的。
一般不怕人,但也很少主動接近。
看到李月辰盯著它,那狸花貓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依舊慵懶的舌忝著自己的爪子。
李月辰想到了自己從小到大以來李治夫妻倆的種種畫面,這些回憶如同回放的電影一樣從腦海之中閃過。
突然之間,她似乎明白了李治這句話的目的。
他肯定是愛她的,但他作為皇帝,又不得不對她設防,尤其是在她現在已經是大權在握的前提下。
更別說魏國夫人母女倆,以及庶長子李忠等人的結局……
但也正因為愛她,所以他舍不得,也下不了手,因此才有了今天提醒自己的這一幕!
他應該也沒有其他意思,就僅僅是提醒自己一下,算是多個保險之類的……
想到這里,李月辰忍不住嘆了口氣。
皇家,真的不是適合親情存在的地方嗎?難道就沒有一個什麼方法來保證讓皇室也能有正常的親情存在嗎?
對于這個問題,目前的李月辰同樣沒有答案,只能是微微嘆了口氣之後,抬腿走進了安福殿。
……
剛剛進來,卻發現義陽公主已經臨波閣等著了。
周圍沒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坐在圍欄上看著自己。
李月辰微微愣了一下,抬腿走了過去︰「阿姊可是有話要說?」
「其實有些人動作比想的要快,今日上午我去報社之時,路上便有人攔我。」
對此李月辰並不意外,點點頭道︰「然後呢?」
義陽公主聳聳肩︰「問我關于報社的具體事情,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我只說了這事情是你在運作,具體的我不清楚。」
「這就可以了。」李月辰笑了笑,「阿姊乃是公主,沒有人敢明著威脅你的,此事可以放心!」
「我整日都在宮中,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而是辰兒你。」義陽公主搖了搖頭,「你幾乎每日都往宮外跑,而且之前還差點被綁架……」
李月辰笑了笑︰「阿姊放心吧,那一次就夠了,他們不敢再對我怎麼樣的。再說了,如今我可不怕他們!」
一邊說著,還一邊抬起胳膊,做了一個展示力量的動作。
「我只是有些擔心,現如今辰兒你吸引著不少注意,這其中,說不定就會有危險。」
看到姐姐嚴肅的表情,李月辰突然咧嘴一笑,誰說皇室沒有親情的?
說到底,應該是皇室里面權力大而且有野心的親情淡薄而已。
本質上,這還是人的問題,而不是環境的問題。
李月辰突然小跑兩步來到姐姐身邊,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哎?」
突然被抱住的義陽公主有點沒反應過來︰「辰兒,怎麼了?」
「無事……」李月辰輕輕搖搖頭,將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低聲回答道,「只不過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
十月份的天氣一天冷過一天,李月辰身上的衣服也加厚了不少。
距離第一版報紙發布已經過去了五天,後續反響似乎還在繼續。
官員那邊怎麼說不清楚,但至少,民間的茶樓和酒肆之中,依然有人拿著五天前的報紙,互相討論著上面的事情。
不過對于這幫家庭條件不錯的人來說,討論的重點並不在糧食產量提高這件事情上,而是在那篇,三國演義上面。
李月辰得知了這件事情之後,仔細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在南北兩市以及西市各自開一個報攤,隨時來人隨時買。
畢竟那幫孩子們還要上課,不可能每天都在街上叫賣。
集賢坊的辦公室內,李月辰放下了手里的酸女乃,對來操下了命令︰「這報攤的事情,你去解決。至于負責看守報攤賣報之人,你去看看有沒有家庭條件比較困難,人又老實的……優先找女人和老人。」
「嗯?」來操一臉疑惑的抬起頭,「殿下為何不要年輕人?」
「這種工作說到底就是坐在那里打發時間的,年輕人手足齊全,難道不該自己去打拼嗎?」李月辰反問道。
看到她嚴肅的表情,來操忍不住後退一步,連忙答應︰「是,小人回去就辦!」
李月辰輕輕旋轉著手里的杯子︰「此事,主要也是為了給困難之人一些幫助,你若是敢從中搞貓膩,可別怪本宮不講情面。」
「殿下放心,小人不敢!」來操連忙答應一聲。
回宮之後,李月辰對來操還是有點不放心,于是叮囑福來︰「他招來那些人完了你去看看到底符不符合。」
「喏!」福來答應一聲。
第二天,李月辰又去了監門衛所找耿雲強做實戰訓練。
二人乒呤乓啷的打了一個多時辰之後,才都氣喘吁吁的停下。
耿雲強舒緩了一下呼吸的節奏,甕聲甕氣道︰「殿下進步之快,實乃天縱奇才!俺服了!」
哪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內心之中的驚訝絲毫沒有減少。
這位公主不管在體力還是爆發力方面,都已經跟正值壯年的他平分秋色了。
若是再成長幾年,真不知道會發展到什麼樣子。
這公主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
李月辰接過小荷手中的毛巾擦了擦汗,微笑著擺了擺手︰「今日便到此為止吧,過幾日我再過來。」
「是,恭送殿下!」耿雲強行禮答應一聲。
回到安福殿,李月辰正準備叫小荷去燒水洗澡,福來突然一路小跑過來。
「殿下,閻公薨了。」
李月辰猛地抬起頭︰「中書令閻公?」
「是!」福來點頭,「在家中用膳過後便……很突然。」
「唉……」李月辰嘆了口氣,想了想,轉頭便往仁壽殿走去。
閻立本乃是當朝丹青大家,想不到居然會死的如此突然。
既然福來都知道了,那老爹老媽肯定也已經知道了,還是過去安慰一下吧。
來到了仁壽殿,李月辰進門之後便道︰「阿爺阿娘不要太過傷心……」
「嗯!」李治面無表情的轉著手里的保健球,「生老病死乃是人間常態,我看得開。」
旁邊的武則天也點點頭︰「辰兒有心了。」
「孩兒就是擔心爺娘會傷心過度,所以……」李月辰解釋了一句,不過看到兩人面色如常,想來對這件事情還是看的比較開的。
不過想來,平時閻立本跟兩人的關系也就一般。
雖然說丹青之術讓人欽佩,但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還是以儒為尊,丹青之道,最多算是文化人都有的愛好,但似乎又說不上太過重要。
但說實話,對于這位大觸,李月辰還是相當佩服的。
其他做到這種位置的人,要麼就是當世大儒,要麼就是向師父劉仁軌那樣的沙場宿將。
再不濟,那也得是如同李義府那般能給上司出主意分憂的。
而這位,是從工部起家上來的,以前似乎還因為這個經常被人瞧不起。
真是能當得起一聲「大佬」之稱了。
想了想,下個月初一去念經的時候,也順帶著給這位大佬念幾遍祈福吧,也算是表達一下自己的敬佩之情。
「孩兒在發明創造方面,也很欽佩閻公,可否去上柱香悼念一下?」李月辰問道。
李治扭過頭看向妻子。
武則天點點頭︰「去吧,也算是代替陛下與為娘去看看。」
這樣的要求她當然不會拒絕,反而李月辰過去悼念也能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皇帝和皇後的態度。